“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他舉著劍的手已經開始顫抖了。
慶王爺沒有正麵迴答這個問題，而是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請你迴京城了,京城裏許多太妃王妃進宮給太後請安都是哭著出來的，你要是進了宮,八成就是太後哭著趕你出來。”
九荒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作為國師首徒，他也是進過宮見過太後的,“能想象，想親眼見證，我還沒見過太後吃癟呢。”
話說到這份上，隻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這位無慶道長究竟是誰了。
“你是王爺……你是慶王爺。”姬昱江不停的重複，聲音越來越小。
顧棠一臉憐憫地看著他，心疼地道：“傻孩子，你終於明白了。”
這一句話再次點燃了他的怒氣，“你沒告訴我！你一早就知道他是慶王爺！你故意看我笑話！”
雖然顧棠也沒第一眼就認出慶王爺，但是她依舊是點點頭，微笑道：“是啊，不然呢？你殺我的時候提前預告了嗎？你越慘我越開心，你懂嗎？我們是仇人。”
姬昱江的麵色一瞬間變得通紅，麵皮下頭靈氣湧動，下一秒就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小人得誌！”
“你這個倒打一耙的功力……”顧棠歎息道：“真的叫人歎為觀止。”
慶王爺咳嗽了一聲，道：“已經過了雞鳴之時，咱們——”他一頓，眼神示意對麵的姬昱江跟烏清怡，很顯然是再問：要不要帶他們一起迴去。
姬昱江還在癲狂，烏清怡一臉戒備地看著他們，打算隨時跑路。
顧棠直接搖頭，“要他們自己走不好嗎？你押著他們，不要保護他們的安全？”
這話該死的有道理，慶王爺道：“也是。他們自己能進來就能自己出去，要是走不出去也還挺好的。”
“咱們再去周圍轉轉。”九荒道：“進一次建木林不容易，我師父還讓我多看看。”
兩人一鬼看也不看這兩位，轉頭就走了，九荒道：“我師父書房裏有一張建木林的地圖，隻標注了不大一塊地方，建木林深處究竟有什麽，連我太溪崖都不知道。”
“等這邊道士多了，倒是能組織大家一起進入建木林深處看看。隻少要知道個大概範圍，裏頭的精怪究竟到什麽水平了。”
九荒笑了一聲，“這又是想要‘正常損耗’名門正派的道士？”
顧棠故意迴頭看了一眼，道：“那你看看外頭這位野道士，他能堪大用嗎？”
距離遠了已經看不見姬昱江臉上的表情，但是九荒覺得他臉上絕對不會是愉快，他收迴視線，“井底之蛙。不過你剛才說什麽助人為樂，助人為樂是這樣的嗎？”
顧棠瞥他一眼，“我幫助人了，我很快樂，這不是助人為樂嗎？”
總覺得這個解釋哪裏怪怪的，九荒噎了一下，慶王爺大聲笑了起來，“京城的王妃們一定很喜歡你。”
等他們三個的聲音徹底消失，烏清怡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她先是動了動手指頭，然後懷著點不可告人的心思，小心看了姬昱江一眼。
哪知道姬昱江臉一黑，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接著整個人晃了兩下，一個踉蹌直接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顧棠——我饒不了你！”這一聲是真的驚天地泣鬼神。
烏清怡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嘴角翹了起來，等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麽之後，她越發的慌張了。
……都到了這步田地，姬昱江是不可能再喜歡顧棠了……
她究竟在想什麽？
烏清怡慌忙搖頭，像是要自證一般，大聲道：“姬昱江，你害我至此，你可想過有今日！”
她舉起那半柄斷劍，指著姬昱江，“這劍是當日被顧棠使了詭計斬斷的，我一直留著沒有換，就是用這柄劍提醒我自己，我一天都不能忘了上進！你們兩個就是罪魁禍首！”
姬昱江對上烏清怡是一點都不緊張的，況且方才顧棠也說過了，她一直跟著自己。
這證明什麽？
她恨自己，可她為什麽要恨自己呢？
姬昱江還能想來當初烏清怡含情脈脈看著他，連視線都不帶轉一下，就是現在，他看過去，烏清怡都會心虛地移開視線。
“扶我起來。”姬昱江冷冷道。
他靈氣運行阻滯，靈脈中一陣陣的鈍痛，很顯然已經傷了根基，他最好這段時間不要動用功法，否則功力再難精進。
不找個幫手，他八成走不出建木林。
麵前的烏清怡就是最好的幫手，她是個修煉有成的鬼，身上有陰氣有怨氣，隻要他屏息凝氣，有烏清怡的氣息籠罩，精怪都不一定能發現他。
烏清怡愣了一下，咬著下唇一臉扭曲，她原本是想做出屈辱的表情的，至於為什麽沒成功，反正不是真的因為屈辱。
姬昱江道：“你我二人是怎麽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的？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我初入府主衙門的時候，她還不到十五歲，小小年紀就天天站在門口跟我笑，每天都要借故跟我說兩句話。”姬昱江搖了搖頭，恍惚間用力冷哼一聲，仿佛要跟過去的自己訣別。
“我一心修道，從來無心情愛，要不是她——”
“她壞了我的道心，損了我的修為，好在我及時迷途知返。她是我得證大道路上的絆腳石，我已經殺過她一次了，我還會殺她第二次。我從不逃避，你呢？”
烏清怡當然也是恨顧棠的，當初明明是姬昱江害死了她，但是她報仇也就隻找顧棠。
“她羞辱我！士可殺不可辱！我是為了天下蒼生，她卻隻知道享樂，她貪生怕死不知道什麽是大義，我是不會饒了她的。”
這次姬昱江再伸手，烏清怡直接過來把他扶住了。
再次碰到這個男人，烏清怡不由得渾身顫抖，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了。
她不喜歡姬昱江，她一點都不喜歡姬昱江。
“咱們現在得立刻就走，他們說了要再逛一逛，就算那道士一身法寶，可他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又能有多深厚的功力？掌握多麽精妙的法術？他們晚上是不會趕路的，所以如果我們要是還待在這裏，晚上是必定要跟他們碰麵的。”
“山神廟？”烏清怡問道。
姬昱江點點頭，“躲開他們。這一路上咱們得好好想想該怎麽對付他們。我姬家莊上下將近百餘口人，不能就這麽葬送在妖女手裏。你雖然已經成了鬼，但是那道士光巡邏的鬼就有三隻，況且你父母兄弟俱在，你不想他們被你牽連吧？”
烏清怡慌張了起來，“上次顧棠還吸了他們身上的陰氣，不會趁機下了什麽咒法吧？”
“不一定。”姬昱江道：“她父親是府主，她從小到大看過的咒法可不止一本兩本，不然她怎麽可能一死就有如此功力？”
“我被她騙了。”姬昱江陰沉著臉，“我原本以為她就是個普通的官家小姐，哪知道她竟然早就修習邪攻，這樣的邪魔歪道，人人得以誅之！”
烏清怡這才附和，語氣裏帶著一點討好，“我燒了她的屍身，什麽都沒留下來。”
“你還是知道的太少。”姬昱江搖了搖頭，“若是你把她的屍身留下來，她如今還沒過頭七，我有七成把握可將她的魂魄困在她的屍身裏。可惜可惜……”
烏清怡忽然又道：“我還想起一件事情，她手上不知道有個什麽利器，看著像是小匕首，或者獸牙，十分鋒利，我的劍就是被她斬斷的。”
姬昱江隻覺得胸前隱隱作疼，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雖然使了法術，不過傷口還沒完全痊愈。
“這必定是我們交上去的東西，被府主拿來給她玩耍了。”姬昱江一邊說一邊冷笑，“我們在前頭拚命，沒想到養成了這麽一個蛇蠍心腸的妖女。我定要除了她，告慰這些年死在建木林裏的同僚們！”
這兩人是往外走，九荒則帶著他們兩個往裏走，一路上還給顧棠示範了一下怎麽精確地控製靈氣，找準要害。
所以說他不愧是太溪崖首徒，他配得上這個稱號。
顧棠學得挺快，她還有個【你能看見靈氣】的金手指，精怪的要害，大體上往靈氣最足或者靈氣最弱的地方劈，總是沒錯的。
“像九荒道長功力這樣深厚的，來建木林是屈才了。”
九荒掃了她一眼，“其實你說得不錯，至少外頭這幾圈，已經不適合我曆練了。裏頭……其實我也擔心裏頭有太過厲害的妖獸，萬一我惹了它們，就是給外頭的人添麻煩了。”
原主一輩子就活了十八年，從來沒出過大江府，顧棠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停留在出發前看見的那張挺抽象的堪輿圖上。
“外頭有什麽？”顧棠問道：“你這樣的想要曆練，該去什麽地方？”
九荒隨手折了根樹枝，給她畫了大概的圖。
“大杭王朝南邊是海，北邊是沙漠，東邊是雲賀國，西邊也有幾個小國家，建木林非常大，崇山峻嶺，幾乎跟整個大杭王朝的麵積相當。”
“南邊的海在太溪崖的古籍裏叫遠峰海，據說天氣晴朗的時候，能看見海上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大杭邊境這一圈，都是適合曆練的地方，尤其是這遠峰海，據說海的那一邊，有能移山填海的大能。”
“現在看不見了。”顧棠問道：“是因為這山峰塌了？”
“因為現在的修道之人法力不夠高，古籍裏，我們太溪崖的道長們能上天入地，我看過景陽道長的手劄，據說那個時候，他全力飛馳三個月，就能到遠峰山。”
“全力飛馳三個月？”九荒搖頭歎氣，“就算是我師父，一次也隻能飛馳十幾丈。”
所以姬昱江是真的井底之蛙。
顧棠問道：“姬昱江殺我的時候說，禮樂崩壞，妖魔鬼怪頻頻現世，天道被陰霾蒙住了眼，他要引得天雷下來，讓天道重新看見這一方天地。”
九荒看著她，“你覺得這是真的嗎？”
顧棠搖了搖頭，“我覺得這不太對。若天道這麽弱……那也就不是天道了。禮樂崩壞，姬昱江這樣的人才是根源。”
“他害死他四個夫人，親手殺了我，這樣的人就算能引得天雷下來，也是該劈他的。”
“他不從自己改變，不以身作則，反而寄希望於天道。難道天雷下來能把他的性子也劈正了？能讓他改邪歸正做個好人？”
慶王爺忽然道：“其實你真的可以去京城看看。皇莊裏養的魚還有何羅魚的血統。”
顧棠不知道這個，原主也沒這方麵的知識，慶王爺給她解釋道：“這是上古的異獸，一首十身——”
這麽一說顧棠就明白了，這玩意兒受吃貨喜歡。
“不過現在的血脈已經很稀薄了，正經何羅魚吃了能治癰腫，如今的就沒這個功效了，而且一個魚頭下頭魚身隻有三四個了，當然味道還是不錯的。”
“我喜歡吃剁椒蒸魚頭來著。”
九荒小聲笑了一下，慶王爺又道：“皇莊裏還養了一種山雞，據說有畢方血脈，你知道畢方的吧，隻有一條腿的，這山雞有的時候也會出現隻有一條腿的情況。導致從飼養到禦膳房的人都很緊張，生怕被人懷疑偷了上供雞腿吃。”
顧棠笑得特別大聲。
九荒也給她說了個小八卦，“陛下宮裏有個金娘娘，我師父看過了，傳聞無誤，她的確帶了點金烏血統，陛下一到冬天就特別喜歡她。”
“怪不得。”慶王爺恍然大悟，“上迴京城大雨，一連下了七八天，最後宮裏祭祀，擺上供桌那一下是她放上去的。”
“京城有個特別有名的雜耍班子，裏頭還有兩個妖怪呢。”九荒笑了一聲，道：“上次我去看，把他們兩個嚇得夠嗆，直接把盤子摔了，據說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不過觀眾挺開心的，從來沒見過他們摔盤子。”
“我還聽說過一個。”慶王爺又道：“大長公主，按輩分算是我的姑奶奶，她家裏宅子多，尤其是有個大花園，她還專門請了幾個鬼去幫她看宅子呢，白天人看宅子，晚上鬼看宅子，據說比人好用。”
這種秘聞就還聽得人挺開心的。
九荒也笑了兩聲，“京城裏沒有這麽多……嗯，門戶之見，你看我就養了三個役鬼。我師父身邊還養了一群器靈呢。我門山上還有幾個修煉成人型的妖獸。”
幾人又往深處走了大概兩三個時辰，九荒道：“這就差不多了。這一路上有慶王爺，的確不能太過深入。”
遭受嫌棄的慶王爺不太開心。
九荒道：“你一個鬼，我一個道士，咱們夜宿野外沒什麽關係，但是帶著慶王爺走夜路就相當於帶了一根明鶴坊的臘香腸，還是剛蒸好的那種，沒精怪過來搶就見鬼了。”
慶王爺翻了個白眼，道：“臨來之前，我也見過建木林的地形圖，往前走是徹底沒休息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不見天日，陽氣沒法恢複吧？”
九荒笑了兩聲，“一個意思。”
一行人換了條路折返，慶王爺沉默了一會兒，道：“所以這一次應該已經有結論了，不搬百姓，大江府繼續。”
“這個肯定比搬遷更麻煩。”顧棠提醒了一句。
等他們三個迴到道場的時候，管明已經迴到了大江府，代府主跟葛總兵一看隻有他一個迴來，不免連聲歎氣，“他們都沒聽你勸？”
慶王爺沒有正麵迴答這個問題，而是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請你迴京城了,京城裏許多太妃王妃進宮給太後請安都是哭著出來的，你要是進了宮,八成就是太後哭著趕你出來。”
九荒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作為國師首徒，他也是進過宮見過太後的,“能想象，想親眼見證，我還沒見過太後吃癟呢。”
話說到這份上，隻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這位無慶道長究竟是誰了。
“你是王爺……你是慶王爺。”姬昱江不停的重複，聲音越來越小。
顧棠一臉憐憫地看著他，心疼地道：“傻孩子，你終於明白了。”
這一句話再次點燃了他的怒氣，“你沒告訴我！你一早就知道他是慶王爺！你故意看我笑話！”
雖然顧棠也沒第一眼就認出慶王爺，但是她依舊是點點頭，微笑道：“是啊，不然呢？你殺我的時候提前預告了嗎？你越慘我越開心，你懂嗎？我們是仇人。”
姬昱江的麵色一瞬間變得通紅，麵皮下頭靈氣湧動，下一秒就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小人得誌！”
“你這個倒打一耙的功力……”顧棠歎息道：“真的叫人歎為觀止。”
慶王爺咳嗽了一聲，道：“已經過了雞鳴之時，咱們——”他一頓，眼神示意對麵的姬昱江跟烏清怡，很顯然是再問：要不要帶他們一起迴去。
姬昱江還在癲狂，烏清怡一臉戒備地看著他們，打算隨時跑路。
顧棠直接搖頭，“要他們自己走不好嗎？你押著他們，不要保護他們的安全？”
這話該死的有道理，慶王爺道：“也是。他們自己能進來就能自己出去，要是走不出去也還挺好的。”
“咱們再去周圍轉轉。”九荒道：“進一次建木林不容易，我師父還讓我多看看。”
兩人一鬼看也不看這兩位，轉頭就走了，九荒道：“我師父書房裏有一張建木林的地圖，隻標注了不大一塊地方，建木林深處究竟有什麽，連我太溪崖都不知道。”
“等這邊道士多了，倒是能組織大家一起進入建木林深處看看。隻少要知道個大概範圍，裏頭的精怪究竟到什麽水平了。”
九荒笑了一聲，“這又是想要‘正常損耗’名門正派的道士？”
顧棠故意迴頭看了一眼，道：“那你看看外頭這位野道士，他能堪大用嗎？”
距離遠了已經看不見姬昱江臉上的表情，但是九荒覺得他臉上絕對不會是愉快，他收迴視線，“井底之蛙。不過你剛才說什麽助人為樂，助人為樂是這樣的嗎？”
顧棠瞥他一眼，“我幫助人了，我很快樂，這不是助人為樂嗎？”
總覺得這個解釋哪裏怪怪的，九荒噎了一下，慶王爺大聲笑了起來，“京城的王妃們一定很喜歡你。”
等他們三個的聲音徹底消失，烏清怡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她先是動了動手指頭，然後懷著點不可告人的心思，小心看了姬昱江一眼。
哪知道姬昱江臉一黑，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接著整個人晃了兩下，一個踉蹌直接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顧棠——我饒不了你！”這一聲是真的驚天地泣鬼神。
烏清怡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嘴角翹了起來，等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麽之後，她越發的慌張了。
……都到了這步田地，姬昱江是不可能再喜歡顧棠了……
她究竟在想什麽？
烏清怡慌忙搖頭，像是要自證一般，大聲道：“姬昱江，你害我至此，你可想過有今日！”
她舉起那半柄斷劍，指著姬昱江，“這劍是當日被顧棠使了詭計斬斷的，我一直留著沒有換，就是用這柄劍提醒我自己，我一天都不能忘了上進！你們兩個就是罪魁禍首！”
姬昱江對上烏清怡是一點都不緊張的，況且方才顧棠也說過了，她一直跟著自己。
這證明什麽？
她恨自己，可她為什麽要恨自己呢？
姬昱江還能想來當初烏清怡含情脈脈看著他，連視線都不帶轉一下，就是現在，他看過去，烏清怡都會心虛地移開視線。
“扶我起來。”姬昱江冷冷道。
他靈氣運行阻滯，靈脈中一陣陣的鈍痛，很顯然已經傷了根基，他最好這段時間不要動用功法，否則功力再難精進。
不找個幫手，他八成走不出建木林。
麵前的烏清怡就是最好的幫手，她是個修煉有成的鬼，身上有陰氣有怨氣，隻要他屏息凝氣，有烏清怡的氣息籠罩，精怪都不一定能發現他。
烏清怡愣了一下，咬著下唇一臉扭曲，她原本是想做出屈辱的表情的，至於為什麽沒成功，反正不是真的因為屈辱。
姬昱江道：“你我二人是怎麽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的？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我初入府主衙門的時候，她還不到十五歲，小小年紀就天天站在門口跟我笑，每天都要借故跟我說兩句話。”姬昱江搖了搖頭，恍惚間用力冷哼一聲，仿佛要跟過去的自己訣別。
“我一心修道，從來無心情愛，要不是她——”
“她壞了我的道心，損了我的修為，好在我及時迷途知返。她是我得證大道路上的絆腳石，我已經殺過她一次了，我還會殺她第二次。我從不逃避，你呢？”
烏清怡當然也是恨顧棠的，當初明明是姬昱江害死了她，但是她報仇也就隻找顧棠。
“她羞辱我！士可殺不可辱！我是為了天下蒼生，她卻隻知道享樂，她貪生怕死不知道什麽是大義，我是不會饒了她的。”
這次姬昱江再伸手，烏清怡直接過來把他扶住了。
再次碰到這個男人，烏清怡不由得渾身顫抖，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了。
她不喜歡姬昱江，她一點都不喜歡姬昱江。
“咱們現在得立刻就走，他們說了要再逛一逛，就算那道士一身法寶，可他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又能有多深厚的功力？掌握多麽精妙的法術？他們晚上是不會趕路的，所以如果我們要是還待在這裏，晚上是必定要跟他們碰麵的。”
“山神廟？”烏清怡問道。
姬昱江點點頭，“躲開他們。這一路上咱們得好好想想該怎麽對付他們。我姬家莊上下將近百餘口人，不能就這麽葬送在妖女手裏。你雖然已經成了鬼，但是那道士光巡邏的鬼就有三隻，況且你父母兄弟俱在，你不想他們被你牽連吧？”
烏清怡慌張了起來，“上次顧棠還吸了他們身上的陰氣，不會趁機下了什麽咒法吧？”
“不一定。”姬昱江道：“她父親是府主，她從小到大看過的咒法可不止一本兩本，不然她怎麽可能一死就有如此功力？”
“我被她騙了。”姬昱江陰沉著臉，“我原本以為她就是個普通的官家小姐，哪知道她竟然早就修習邪攻，這樣的邪魔歪道，人人得以誅之！”
烏清怡這才附和，語氣裏帶著一點討好，“我燒了她的屍身，什麽都沒留下來。”
“你還是知道的太少。”姬昱江搖了搖頭，“若是你把她的屍身留下來，她如今還沒過頭七，我有七成把握可將她的魂魄困在她的屍身裏。可惜可惜……”
烏清怡忽然又道：“我還想起一件事情，她手上不知道有個什麽利器，看著像是小匕首，或者獸牙，十分鋒利，我的劍就是被她斬斷的。”
姬昱江隻覺得胸前隱隱作疼，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雖然使了法術，不過傷口還沒完全痊愈。
“這必定是我們交上去的東西，被府主拿來給她玩耍了。”姬昱江一邊說一邊冷笑，“我們在前頭拚命，沒想到養成了這麽一個蛇蠍心腸的妖女。我定要除了她，告慰這些年死在建木林裏的同僚們！”
這兩人是往外走，九荒則帶著他們兩個往裏走，一路上還給顧棠示範了一下怎麽精確地控製靈氣，找準要害。
所以說他不愧是太溪崖首徒，他配得上這個稱號。
顧棠學得挺快，她還有個【你能看見靈氣】的金手指，精怪的要害，大體上往靈氣最足或者靈氣最弱的地方劈，總是沒錯的。
“像九荒道長功力這樣深厚的，來建木林是屈才了。”
九荒掃了她一眼，“其實你說得不錯，至少外頭這幾圈，已經不適合我曆練了。裏頭……其實我也擔心裏頭有太過厲害的妖獸，萬一我惹了它們，就是給外頭的人添麻煩了。”
原主一輩子就活了十八年，從來沒出過大江府，顧棠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停留在出發前看見的那張挺抽象的堪輿圖上。
“外頭有什麽？”顧棠問道：“你這樣的想要曆練，該去什麽地方？”
九荒隨手折了根樹枝，給她畫了大概的圖。
“大杭王朝南邊是海，北邊是沙漠，東邊是雲賀國，西邊也有幾個小國家，建木林非常大，崇山峻嶺，幾乎跟整個大杭王朝的麵積相當。”
“南邊的海在太溪崖的古籍裏叫遠峰海，據說天氣晴朗的時候，能看見海上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
“大杭邊境這一圈，都是適合曆練的地方，尤其是這遠峰海，據說海的那一邊，有能移山填海的大能。”
“現在看不見了。”顧棠問道：“是因為這山峰塌了？”
“因為現在的修道之人法力不夠高，古籍裏，我們太溪崖的道長們能上天入地，我看過景陽道長的手劄，據說那個時候，他全力飛馳三個月，就能到遠峰山。”
“全力飛馳三個月？”九荒搖頭歎氣，“就算是我師父，一次也隻能飛馳十幾丈。”
所以姬昱江是真的井底之蛙。
顧棠問道：“姬昱江殺我的時候說，禮樂崩壞，妖魔鬼怪頻頻現世，天道被陰霾蒙住了眼，他要引得天雷下來，讓天道重新看見這一方天地。”
九荒看著她，“你覺得這是真的嗎？”
顧棠搖了搖頭，“我覺得這不太對。若天道這麽弱……那也就不是天道了。禮樂崩壞，姬昱江這樣的人才是根源。”
“他害死他四個夫人，親手殺了我，這樣的人就算能引得天雷下來，也是該劈他的。”
“他不從自己改變，不以身作則，反而寄希望於天道。難道天雷下來能把他的性子也劈正了？能讓他改邪歸正做個好人？”
慶王爺忽然道：“其實你真的可以去京城看看。皇莊裏養的魚還有何羅魚的血統。”
顧棠不知道這個，原主也沒這方麵的知識，慶王爺給她解釋道：“這是上古的異獸，一首十身——”
這麽一說顧棠就明白了，這玩意兒受吃貨喜歡。
“不過現在的血脈已經很稀薄了，正經何羅魚吃了能治癰腫，如今的就沒這個功效了，而且一個魚頭下頭魚身隻有三四個了，當然味道還是不錯的。”
“我喜歡吃剁椒蒸魚頭來著。”
九荒小聲笑了一下，慶王爺又道：“皇莊裏還養了一種山雞，據說有畢方血脈，你知道畢方的吧，隻有一條腿的，這山雞有的時候也會出現隻有一條腿的情況。導致從飼養到禦膳房的人都很緊張，生怕被人懷疑偷了上供雞腿吃。”
顧棠笑得特別大聲。
九荒也給她說了個小八卦，“陛下宮裏有個金娘娘，我師父看過了，傳聞無誤，她的確帶了點金烏血統，陛下一到冬天就特別喜歡她。”
“怪不得。”慶王爺恍然大悟，“上迴京城大雨，一連下了七八天，最後宮裏祭祀，擺上供桌那一下是她放上去的。”
“京城有個特別有名的雜耍班子，裏頭還有兩個妖怪呢。”九荒笑了一聲，道：“上次我去看，把他們兩個嚇得夠嗆，直接把盤子摔了，據說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不過觀眾挺開心的，從來沒見過他們摔盤子。”
“我還聽說過一個。”慶王爺又道：“大長公主，按輩分算是我的姑奶奶，她家裏宅子多，尤其是有個大花園，她還專門請了幾個鬼去幫她看宅子呢，白天人看宅子，晚上鬼看宅子，據說比人好用。”
這種秘聞就還聽得人挺開心的。
九荒也笑了兩聲，“京城裏沒有這麽多……嗯，門戶之見，你看我就養了三個役鬼。我師父身邊還養了一群器靈呢。我門山上還有幾個修煉成人型的妖獸。”
幾人又往深處走了大概兩三個時辰，九荒道：“這就差不多了。這一路上有慶王爺，的確不能太過深入。”
遭受嫌棄的慶王爺不太開心。
九荒道：“你一個鬼，我一個道士，咱們夜宿野外沒什麽關係，但是帶著慶王爺走夜路就相當於帶了一根明鶴坊的臘香腸，還是剛蒸好的那種，沒精怪過來搶就見鬼了。”
慶王爺翻了個白眼，道：“臨來之前，我也見過建木林的地形圖，往前走是徹底沒休息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不見天日，陽氣沒法恢複吧？”
九荒笑了兩聲，“一個意思。”
一行人換了條路折返，慶王爺沉默了一會兒，道：“所以這一次應該已經有結論了，不搬百姓，大江府繼續。”
“這個肯定比搬遷更麻煩。”顧棠提醒了一句。
等他們三個迴到道場的時候，管明已經迴到了大江府，代府主跟葛總兵一看隻有他一個迴來，不免連聲歎氣，“他們都沒聽你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