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李征隻找出來了一枚結石。


    因為他帶領的中隊並沒有全部跟來金陵。


    ……或許是出於平衡,或許是因為李征他們已經成為賦能者的緣故。


    總之,為了照顧其他警備軍的情緒。


    李征所在的中隊隻來了三分之一的人,而這些人中,大多都見識過陳鹿思搓靈球的,所以跟周堅一樣,根本就沒想過帶結石。


    而他們尚且如此,就更別說那些普通的警備軍成員了。


    李征隨身帶的那枚結石,據他所說,還是他沒有成為賦能者之前,夏鉞送給他的,說是給他當護身符用的。


    他覺得有紀念意義,便一直帶在身邊。


    這也是目前唯一一塊結石。


    “抱歉。”


    問了一圈後。


    李征重新回到陳鹿思身前,臉色有些難看:“我沒考慮到會遇到這種局麵,每次單獨出任務,我們都是會帶一些結石備用,但這次因為你跟著,大家都懈怠了,以後我會注意。”


    “……”


    陳鹿思想了想,搖了搖頭,然後將手中那枚結石遞了回去:“事件既然發生了,就沒必要說這些了……另外,這枚結石你拿回去吧,既然有紀念意義就先拿著,能不用就不用,實在沒辦法我會跟你開口。”


    “不行,這種局麵下,紀念品沒有任何意義!”


    李征聞言直接一口回絕了,接著笑道:“而且,夏鉞現在都還沒回來,估計護身符也失效了,我要來也沒用,你拿著吧。我實在想要,到時候再讓夏鉞給我送一塊就行了。”


    陳鹿思看到李征的表情,猶豫片刻,隻能將結石收起來。


    “不過……這枚結石的級別不高,不然夏鉞也不會隨手丟給我,我想想,當時他應該說的‘聚核’級別……我雖然還沒有凝聚結石,但也知道這頂多算是入門級的結石,就算你能吸收裏麵的靈,估計也隻夠用多兩三次天罰手槍,所以必須要盡快脫困。”


    李征看到陳鹿思收起結石,鬆了口氣,接著又低頭自言自語了起來。


    “嗯。”


    陳鹿思點頭應了一聲,但注意不在李征身上,而是在那位馬博身上。


    此刻,他看著遠處,似乎又出神了,臉色非常古怪。


    “你剛剛說我們應該到處看看,查探情況,那現在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


    李征聽到回應聲,抬起頭來,突然問了一句。


    “宮殿群。”


    陳鹿思從那位馬博身上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周堅,接著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宮殿群……”


    李征聽到這個答案,望向遠處那幾座最顯眼的建築,認同地點了點頭,接著喊道:“周堅!”


    “到!”


    周堅立刻應了一聲。


    “讓兄弟們保持戒備,盡可能不要和那些原住民發生接觸,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手,看到什麽奇怪的景象立刻報告,我們準備去宮殿群那邊看看。”


    “明白!”


    周堅用力點了點頭,接著轉身開始跟其他警備軍交代注意事項。


    而警備軍的素質擺在那,當然不至於進入異境,就跟下副本一樣,一哄而散。


    很快……在李征和周堅的組織下,警備軍就重整旗鼓,開始井然有序地朝最近的宮殿群走去。


    當然,為了不顯眼。


    列隊前進倒是不至於。


    但能看出來,每個警備軍的站位都是有講究的,基本呈掎角之勢,最前麵以及最後麵還有幾個成員負責探路和保障後方情報。


    整體來看,還是挺讓人安心的。


    當然。


    整體來看讓人安心,不代表著所有人都讓人安心。


    陳鹿思就注意到,那位馬博……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看著一個方向。


    如果陳鹿思沒記錯的話,剛剛他就是看著那個方向出神。


    ……確實不太對勁。


    “李征。”


    陳鹿思想到這,立刻喊了一聲李征。


    李征回過頭來。


    陳鹿思平靜地看著他,沒開口說話。


    李征意識到了什麽,跟周堅交代了一句,然後放緩腳步,來到了陳鹿思身邊,問道:“怎麽了?”


    “那位馬博不太正常。”


    陳鹿思微微側頭,言簡意賅道:“他一直在看著北邊。”


    李征一愣,然後看了眼前頭的馬博,發現果然如此,臉色立刻一變。


    “還有,周堅也有些古怪。”


    陳鹿思沉默片刻,繼續道:“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他莫名其妙稱呼自己的家為‘府中‘,你跟他要結石的時候,他說結石在自己府中……而我們一般不會這麽稱呼自己的家,也不可能是口誤,我不覺得一個現代人會出現這樣的口誤。”


    “……”


    這下。


    李征臉色直接巨變,猛地轉頭,幾乎失聲道:“怎麽可能!?難道他們被掉包了!?”


    “……不太像。”


    陳鹿思看著最後時刻控製住了音量的李征,猶豫了會,輕輕搖了搖頭:“至少看起來不太像,因為他們兩人大多時候都挺正常的,而我曾經有幸遇到過隊友被掉包的狀況,雖然經驗不能套用……但我直覺這應該不是掉包,他們是被什麽東西影響了。”


    “影響……?”


    李征環視一圈周圍的同袍,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


    剛剛陳鹿思不能感應到外部的靈,他也隻是感到震驚而已,完全沒有到手足無措的程度。


    這一刻。


    他算是切實體會到了‘異境’的威力了。


    “那我該怎麽做?”


    許久後。


    李征才勉強鎮定下來,問道:“去找他們問清楚嗎?”


    “無論是被掉包了,還是被什麽東西影響了,問肯定是沒用的,找到汙染源,找到異境本體,才能解決。


    不過,你可以嚐試旁敲側擊一下,同時留意一下還有沒有其他人表現出異常……”


    說到這。


    陳鹿思頓了頓,還是將後半段話說了出來:“大家都是一起進來的,如果周堅和那位馬博都被影響了……那情況可能遠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好。”


    李征聞言沉默了許久,接著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去找周堅。


    “另外,如果你注意到我表現得不太正常,可以嚐試直接提醒我,如果我還沒有恢複正常……”


    陳鹿思喊住他,然後指了指自己:“那就別再相信我的話,我們還不知道異境本體想要幹什麽,別冒險。”


    李征頓了頓,然後艱難地點了點頭,繼續往周堅走去。


    ……


    雖然,宮殿群看起來距離極遠。


    但真正走起來,卻並沒有走多久,觀感上仿佛隻過了一小會,眾人便走到了第一處宮殿群的外圍。


    而一路上……一行人倒是跟那些‘本地人’相安無事,他們對陳鹿思等人熟視無睹,仿佛看不到他們一般。


    哪怕陳鹿思衣著明顯不太合群。


    哪怕他們這麽多人聚在一起。


    陳鹿思和他們唯一一次互動,就是掏出槍來的那一刻。


    其他時候。


    他們就像瞎了一樣。


    至於馬博和周堅。


    前者隨著距離拉遠,終於不再盯著一個方向了,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宮殿群。


    周堅則一路上都在跟李征交談著,但不知道聊了些什麽,直到臨近宮殿群,兩人才停下交談,一起仰頭看向了眼前的宮殿群。


    而湊近了看。


    那遠看起來,氣象萬千的宮殿……非常驚悚。


    因為這建築,似乎是活的。


    宮牆糾纏,樓閣重疊,屋簷黏貼,各種建築部件不斷蠕動著改變形態,勉強維持著這遠觀之下,錯綜複雜的建築奇觀。


    就像是一個……披著建築外皮的不可名狀之物。


    “……”


    不少警備軍看清楚宮殿的具體模樣後,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陳鹿思看著糾纏在一起,蠕動著改變形態的宮殿,隻覺得惡心。


    眾人站在宮殿外圍,看著宮殿,雖然走到了,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最前麵的李征下意識又看向了陳鹿思。


    陳鹿思想了想,往前走了幾步,接著越過李征,靠近宮牆,猶豫片刻後,慢慢伸出了手。


    “陳鹿思。”


    李征看到這一幕,有些著急,立刻喊了他一聲。


    陳鹿思沒有回應。


    光看著是出不去的。


    他也不可能將全部希望寄托於有人救援。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先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抱著這樣的想法。


    陳鹿思直接伸手,按在了身前蠕動的宮牆之上。


    而本來還在蠕動變換形態的宮牆,瞬間就頓住了。


    接著。


    陳鹿思的舉動就像打破了這個怪異建築的規則。


    本來還能維持形態的宮牆,如同液體一般,瞬間向內坍縮,旋轉重構了起來。


    眾人看到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時。


    宮牆成為了畫布,忽然重構出了一場古代朝會的畫麵。


    而其中的爭論聲也隨之而起。


    “陛下!三思啊!那侯景反複無常,而且叛將多有異心!”


    “休要妖言惑眾,陛下懷德四海,敵將即將被感召投降,這是天命所歸,怎麽能拒絕!?”


    “哈哈,沒錯,得景則塞北可清;機會難得,豈宜膠柱!來人,下詔!”


    “……”


    陳鹿思微微一怔,然後沉默片刻,回頭看向了最開始指出這座宮殿是‘建康宮’的警備軍成員。


    “侯景降梁。”


    那位警備軍剛回了四個字。


    宮牆之上,畫麵又再次旋轉重構。


    “陛下!侯景意欲謀反!不可再一味姑息!”


    “景孤危寄命,怎麽可能反?”


    ……


    “陛下!他真的反了!”


    “別說了!景必無渡江之誌!”


    ……


    “陛下!叛軍俘淮南太守蕭寧!主力已進到慈湖!”


    “什麽!?”


    ……


    “陛下!侯景在城東、城西堆起土山,驅趕士民,不分貴賤,胡亂加以毆打,疲勞瘦弱的就殺死以填山,哭聲動地!”


    “……”


    ……


    “陛下!侯景已經占領了全城。”


    “……”


    ……


    “嗬!嗬!”


    “陛下!我已經說了!沒有!”


    ……


    最後一個畫麵出現。


    一個耄耋老人發出不甘的嗬嗬聲,就此斷氣。


    接著,史官提筆,寫上了一句話——“太清三年,五月,丙辰,上臥淨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


    畫麵定格在這個瞬間。


    這一刻。


    時光仿佛交錯。


    陳鹿思哪怕對曆史不感興趣,也大概看明白了。


    這說的應該是梁武帝的故事。


    不得不說,挺震撼的。


    ……仿佛舊日重現。


    而他尚且如此。


    就別說身後的警備軍了。


    那個對曆史特別感興趣的警備軍成員直接傻了。


    但反應最大的人,並不是他。


    而是……馬博。


    “啊!!!”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震驚中時。


    那位名叫馬博的成員,突然就尖叫了一聲。


    而他的一聲尖叫,瞬間就將所有人拉了回來,然後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他。


    但馬博尖叫完後,就呆愣地看著那最後定格的畫麵,哪怕麵對如此多的目光,也沒有絲毫反應。


    “馬博!”


    李征意識到了什麽,立刻大喝了一句。


    但他話語剛落。


    迎接他的,卻不是馬博的回答,而是一聲悲鳴。


    一聲巨大的,仿佛受傷野獸般的悲鳴。


    悲鳴從四麵八方傳來。


    震耳欲聾。


    “嗚——”


    所有人,包括陳鹿思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因為太刺耳了。


    但馬博沒有,依舊呆呆看著前方。


    那些‘原住民’也沒有,他們依舊做著自己的事,絲毫沒有被影響。


    大概十秒後。


    悲鳴消失。


    同時。


    那些畫麵也消失了。


    而一眾震驚的警備軍中。


    李征反應最快,再次看向馬博,大喊了一句:“馬博!!!你是誰!!!現在回答我!!!”


    “……”


    馬博緩緩扭過頭去,看向李征,本來無神的雙眸重新煥發出神采。


    但不等李征鬆口氣。


    他忽然就移開了目光,然後賊眉鼠眼地左右望了望,然後小聲道:“我怎麽走到陛下牆角這來了,這是要殺頭的呀!罪過罪過……”


    他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然後在拉開一段距離後,猛地轉身,丟下所有人,拔腿就跑。


    一邊跑,還一邊喊:“家裏的婆娘還等著我回去呢!可不能被殺頭啊!”


    李征:“!?”


    所有人:“……”


    陳鹿思看著拔腿就跑的馬博,往前跨出一步,直接發動‘一線’,瞬間出現在他身後,然後伸手就想拉住他。


    但他的手……直接穿過了馬博的手臂。


    根本就沒有觸碰到他的身體。


    這一刻。


    眼前的馬博,似乎已經身處另一個時空中。


    “……”


    陳鹿思動作一頓,停在了原地。


    同一時間。


    前方的馬博也頓了頓,然後回頭看了眼自己身後,猛地打了個寒顫:“奇怪……怎麽突然涼颼颼的,不會是得罪了天子吧?罪過罪過。”


    說罷。


    他再次加快腳步,直接快跑了起來。


    而很快,他便消失在了視線盡頭……


    他的同僚,他的朋友,他的上級,親眼目睹他跑遠。


    全都呆住了。


    許久後。


    李征猛地反應過來,有些抓狂地怒吼道:“艸!!!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廝……竟然跑了!?”


    “……”


    陳鹿思緩緩轉身,沉默著望向李征。


    ……


    同一時間。


    馬臉男人也聽到了那聲悲鳴。


    但那在別人耳中刺耳的悲鳴,在他耳中,卻比任何音樂都要悅耳。


    他漫步在街道中,閉上眼睛,露出享受表情的同時,輕聲道:“開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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