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尖銳嘶吼震蕩著空氣,如同刀鋒般刺耳,瞬間傳入耳膜。


    而隨著嘶吼的傳播,周圍的建築和街道都劇烈顫抖了起來。


    陳鹿思身形晃了晃。


    但不遠處的僧人卻不受影響。


    他雙手合十,誦唱一聲,接著直接轉身離開。


    顯然……震動隻有陳鹿思能感受到。


    如果說剛剛陳鹿思覺得自己格格不入,隻是主觀感受。


    那這會顯然就不是主觀感受那麽簡單了……他是真的格格不入。


    現在,整個異境,都已將他排除在外。


    而嘶吼帶來的影響,也遠不止震動那麽簡單,那四處最顯眼的宮殿群,在嘶吼響起的同一時間,驟然停下了蠕動,接著不再維持建築的模樣,猛地解體,化作濃黑如墨的液體,猶如天河倒瀉般,瞬間潑灑了下來。


    嘩——


    隱約間。


    陳鹿思甚至能聽到水倒瀉而下的聲音。


    緊接著,同一時間。


    一滴雨水忽然落在了陳鹿思的頭頂上。


    然後。


    第二滴,第三滴……


    陳鹿思仰起頭,看著忽然烏雲密布的天空,伸手接住了一滴雨水。


    ……雨是黑色的。


    猶如墨一般。


    但觸感又的的確確是水。


    陳鹿思:“……”


    這一幕他太過於熟悉了。


    他之所以會成為賦能者,就是因為遇到了這麽一場雨。


    但為什麽?


    而接下來,就仿佛過去的預演。


    雨勢從剛開始隻有雨滴落下,到傾盆而下。


    僅僅隻用了不到兩分鍾。


    轉瞬間。


    世界就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黑色的,讓人不安的雨水,開始瘋狂從天空墜入大地。


    無數黑色雨水串成線,無數線構成雨幕。


    瞬間便將陳鹿思淋濕。


    而震動和嘶吼……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


    陳鹿思看著眼前不斷落下的黑色的雨。


    腦中的念頭不斷閃過。


    幻覺?讀取記憶?還是……同源?


    “嗚——”


    但整個異境並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那熟悉的悲鳴再次響了起來。


    而陳鹿思身前的雨,忽然停了……維持著落下時的紡錘形,停頓在了半空中。


    前後左右。


    所有雨滴都停了下來,甚至腳下水滴落地濺起的水花都維持著揚起的狀態,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在此刻定格。


    接著。


    噗——


    什麽東西破開水麵的巨響響起。


    遠處。


    那四處宮殿群中心,一頭滿是泥汙,汙穢不堪,模樣像狐狸的龐然大物,如同出水一般,忽然竄了出來。


    祂仰頭向天,張開下顎,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嘶吼,仿佛正在向這個世界宣告著自己的醒來。


    而隨著嘶吼響起。


    祂身上沾染的黑色液體,開始逐漸被剝離,順著毛發的方向滴落。


    就仿佛正在洗盡身上的汙穢一樣。


    很快。


    祂的毛發出現了,那是如雪般純潔的毛發。


    這是一頭通體雪白的‘野獸’。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配得上‘聖潔’這個詞的俊美‘野獸’。


    潔自汙出,明從晦生。


    祂洗盡汙穢,開始迎接自己的命運。


    陳鹿思不知道為何,看著遠處那頭龐然大物,忽然想起了這麽一句話。


    這就是那個僧人說的……‘景’嗎?


    他剛升起這樣的念頭。


    那頭仰頭嘶吼的白色野獸慢慢合上下頜,然後緩緩扭過頭顱,看向了陳鹿思所在的方向。


    這一瞬。


    停頓的雨。


    繼續下了起來。


    陳鹿思和那頭野獸隔著厚重雨幕相望。


    祂的雙眸如同藍寶石一般明亮,而毛發雪白,仿佛散發著柔光,哪怕隔著厚重雨幕,身形依舊清晰可見。


    真幹淨啊……


    陳鹿思驀然升起了這樣的念頭。


    而他沒注意到,雖然雨是黑色的,雖然全身濕透了,但他身上……同樣沒有沾染任何汙穢。


    他也來不及注意。


    因為陳鹿思注意到,雨幕後那雙藍寶石一般明亮的雙眸看著他,在短暫的錯愕後,飛快升騰起了憤怒。


    緊接著。


    祂再次張開下頜,忽然口吐人言。


    “異端!”


    話音剛落。


    狂風驟起!


    雷霆一般的聲浪,仿佛萬人合誦,裹挾著風,撲麵而來。


    瞬間便將雨幕攪得支離破碎。


    陳鹿思愣了愣,然後偏了偏頭。


    但紛亂的雨滴依舊不斷打在他的臉上。


    接著。


    地麵再次震顫起來。


    遠處,那目測高度至少三十米的純白巨獸一甩尾巴,忽然如同推土車一般,直衝他而來,獸臉猙獰,仿佛恨不得生吞了他


    “……”


    陳鹿思看到這一幕,沒有任何猶豫,在確定自己無法對付這樣的龐然大物後,立刻轉身,發動了一線。


    刷——


    破空聲應聲而起。


    路麵上的積水沿著一條線猛地往兩邊揚起。


    陳鹿思的身影消失不見。


    而陳鹿思身影消失的瞬間。


    純白巨獸猛地起跳,接著從天而降。


    轟——


    地麵劇烈震動。


    “竊國的異端!!!”


    那頭純白的巨獸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沒有看自己腳下,而是一擺頭顱,直接盯著陳鹿思發動一線離開的方向,張開下顎,再度口吐人言。


    猶如無數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而仿佛凝成實質的聲浪以祂為中心,瞬間擴散。


    直接將不斷落下的雨幕攪得支離破碎,狂亂四飛。


    極遠處。


    直接發動了三次‘一線’拉開距離的陳鹿思停下,壓下短時間高強度抽取體內靈造成的眩暈感,感受到身後聲浪造成的風,回頭看了眼。


    那頭純白巨獸仿佛知道他會回頭一般。


    正死死盯著他。


    一人一獸再次對視。


    陳鹿思看著遠處的龐然大物,沉默片刻,接著伸手抹了把臉。


    ……感覺有點不妙啊。


    ……


    時間稍稍微微前推。


    馬臉男人也親眼見證了純白巨獸破開汙穢重生的一幕。


    當他親眼見證,‘景’褪去汙穢,亮出記載中純潔的白色毛發,心中的激動徹底壓製不住了。


    “景……”


    他臉上露出狂熱之色,身上絲絲縷縷皇氣溢出,接著往前一步,朝祂伸出了手。


    就像是在呼喚祂。


    而下一秒。


    景果然動了。


    隻是。


    不是看向他。


    而是看向另一方向……


    “異端!!!”


    仿佛萬人合誦的聲音響徹整座城市。


    馬臉男人臉上的激動之色一頓。


    直接呆住了。


    直到,景一甩尾巴,如同推土車一般,衝向另一個方向。


    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景!”


    他看著純白巨獸的背影,迎著雨,立刻大吼了一句。


    但對方理都沒理他,轉頭又看向了另一個方向,接著繼續道:“竊國的異端!!!”


    馬臉男人:“……”


    他看著那頭完全不顧自己的純白巨獸,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記載中。


    因為同源的緣故,國祭體係的賦能者發動權柄的那一刻,應該就能立刻吸引對方的注意才對。


    那為什麽自己不行?


    難道自己是假的國祭體係賦能者?


    不可能!


    如果自己是假的國祭體係賦能者,那這會自己根本不可能保持清醒。


    所以……是異境中還有外人?甚至還保持著清醒?這激怒了景?


    但怎麽可能!!!


    這種事怎麽可能!!!


    馬臉男人不相信。


    他伸出手,身上絲絲縷縷的黃色氣息緩緩匯聚於頭頂,構成了一頂虛幻的冠冕。


    接著,馬臉男人頂著冠冕,再次開口:“詔。”


    嗡嗡——


    伴隨著嗡鳴聲。


    本來不算大的聲音,瞬間遠去,最終如同鍾鳴一般,在純白巨獸身後響起。


    “……”


    那頭純白巨獸頓了頓,終於回過頭去,看向了馬臉男人。


    馬臉男人放下手,剛鬆了口氣。


    但下一秒。


    純白巨獸又一擺頭顱,移開了目光,接著挪動著龐大的身軀,繼續朝陳鹿思離開的方向追去。


    “……………………”


    馬臉男人看到這一幕,臉色慢慢變得扭曲。


    就像自己追求的女神被人搶了,自己被當麵綠了一樣。


    跟吃了屎一樣難受。


    ……真有人還清醒著!


    雨越下越大了。


    這才幾分鍾。


    路麵的積水就已經漫到了腳踝。


    仿佛整座城市……沒有排水係統一樣。


    馬臉男人感受到腳下的水流,終於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了眼,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臉色變了變。


    他不再猶豫,而是直接朝剛剛純白巨獸離開的方向追去。


    不能再拖了。


    再拖他都要交代在這裏。


    另外,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還醒著!


    這他媽怎麽可能!!!!!


    ……


    同一時間。


    金陵也下雨了。


    滂沱大雨。


    雨勢之急,甚至短暫讓整座城市的排水係統癱瘓了。


    而麵對這麽大的雨,路上的車主罵了兩句‘什麽鬼天氣’後,都放緩了車速。


    甚至不少人都直接靠邊停車了。


    沒辦法。


    雨太大,能見度太低了。


    這種情況下開車,太容易出問題了。


    當然。


    不是全部。


    那通往江淮門南線隧道的定淮橋上,依舊有一台黑色suv,在這種鬼天氣下,開出了六十邁往上的速度。


    並且還在途中不斷變道超車。


    看到這一幕,路上沒一個司機不罵的。


    當然,suv裏麵的人聽不到就是了。


    “……雨?”


    suv裏。


    姬莘看著窗外突然就下起來的磅礴大雨,微微蹙起秀眉,接著回過頭去,看向羅山:“這跟你口中的‘景’有沒有關係?”


    “……”


    羅山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有可能。”


    “再快一點。”


    姬莘聞言,直接看向駕駛座的唐語。


    “我都快飆起來了!”


    唐語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但還是踩下了油門,再度加快了速度。


    因為如果羅山說得沒錯。


    如果這莫名其妙的滂沱大雨跟‘景’有關係。


    那證明事態已經到了最嚴峻的時候了。


    車子最後麵。


    夏盼秋發現車子再度加速,雙手握著‘上吊繩’,抿著櫻唇,沉默不語。


    “盼秋,要不我來吧。”


    另一邊。


    隔了一個位置的吳優看了眼她的側臉,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道:“沒理由讓你……”


    “不用,我不是害怕。”


    他話還沒說完。


    夏盼秋就回過神來,然後輕輕搖了搖頭,打斷道:“我隻是……隻是有些擔心。”


    吳優知道她誤會了,他看著跟一開始相比,幾乎可以說完全就是兩個人的夏盼秋,有些感慨的同時,剛想再說些什麽。


    滋——


    suv一個急停。


    吳優被迫往前傾去,話語也被迫咽了回去。


    一路狂飆之下,目的地到了。


    “下車。”


    姬莘直接拉開車門。


    她身旁的單藜雙手提起輪椅,直接帶著她一起走下了車。


    很快。


    車內的人都走了下來,站到了雨中。


    姬莘坐在輪椅上,捋了捋沾水貼在臉頰上的發絲,然後看向了夏盼秋。


    夏盼秋輕輕擺了擺小腦袋,甩了甩頭發後,直接舉起繩子,套在了自己頭上。


    “交換!”


    沒有任何猶豫。


    她喊了出來。


    但是,並沒有任何事發生。


    她並沒有消失。


    陳鹿思也並沒有出現。


    唐語,泰山,於舟以及羅山沉默著,雖然有心理準備了,但還是有些失望。


    “為什麽沒用……”


    夏盼秋站在雨中,看著脖子上的繩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緊接著。


    她又喊了一聲‘交換’。


    但依舊什麽事都沒發生。


    她不相信,又喊了幾遍。


    但確實沒用。


    “……怎麽可能。”


    夏盼秋用力咬著瑩潤紅唇,聲音很小,而且似乎染上了一絲哭腔。


    唐語意識到了什麽,猶豫片刻,提著濕透了的裙擺,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輕輕抱住夏盼秋,小聲安慰起了她。


    “看來優先保證重要人員安全的方案不可行。”


    另一邊。


    姬莘似乎並不奇怪,依舊保持著冷漠的表情,直接蓋棺定論道。


    而她話音剛落……


    “嗚——”


    忽然。


    不知來自何處的尖銳嘶吼,響了起來。


    嘶吼震蕩著空氣,如同刀鋒般刺耳,讓人十分不適。


    在場的幾位天策都皺了皺眉。


    而這還沒完。


    嘶吼響起的同一時間。


    不遠處。


    就在姬莘等人麵前,一座如同海市蜃樓般的甕城,突兀地出現了……甕城上的箭樓、門閘、雉堞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愣了愣。


    姬莘則直接看向了羅山,問道:“異境倒映過來的畫麵?”


    “有可能。”


    羅山咽了口口水,艱難地點了點頭。


    “看,其他位置也有。”


    這時,於舟眺望遠方,忽然出聲。


    姬莘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不止是眼前,更遠處還有更壯觀的‘海市蜃樓’。


    ……整整四處宮殿群。


    “……”


    姬莘看著雨幕中仿佛和現實交疊在一起的虛幻建築,沉默片刻,然後直接道:“現在就進行‘斬魅’!”


    泰山聞言,猛地回過神來:“在哪進行?”


    姬莘斬釘截鐵道:“就在這!”


    ……


    “異端——”


    仿佛萬人合誦的怪異聲音傳來。


    陳鹿思沒有回頭,而是直接向前發動了一線。


    而他身影剛消失。


    那頭純白巨獸就落在了他剛剛站立的位置,龐大的身軀猛地砸落下來,直接將已經到小腿處的積水掀起,化作一圈‘巨浪’,向四周潑灑而去。


    而純白巨獸站在中心處,死死盯著一直在逃的陳鹿思,雙目滿是暴虐。


    不知何時。


    祂本來純白無垢的毛發,又沾染上了不少漆黑如墨的雨水,重新染上了汙穢。


    不過。


    陳鹿思沒有注意到,他微微喘息著,沒有回頭,稍微確認了一下方位後,便繼續向前。


    實話說。


    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這也不重要了。


    現在重要的是……怎麽解決後麵的龐然大物。


    解體?


    對方根本沒有使用術式,他現在也無法感應到外部的靈。


    不可視之刃?


    還是那個問題,他現在根本感應不到外部的靈,而之前在猿猴異境中使用過的炸結石方案也不現實,因為他手頭就一枚結石。


    斬擊?


    估計傷不了祂,他剛剛也沒有看到有什麽線。


    利用幻魂模仿他人的權柄?


    先不說模仿誰的。


    就算能模仿……他體內的靈也支撐不了多久。


    所以,麵對這樣的龐然大物,唯一的辦法,似乎就隻剩下天罰武器了。


    但問題是……


    他現在就一把天罰手槍。


    還不是內置結石的類型。


    根本就不可能造成太大的傷害。


    而這就已經足夠糟糕了。


    但還有更糟糕的事……


    想到這。


    陳鹿思慢慢停下腳步,然後緩緩舒了口氣,伸手捋了捋馬尾上的水,同時低頭看了眼腳下。


    雨還在下。


    而現在地麵積水,都快淹到他膝蓋處了。


    如果自己沒辦法短時間內解決那頭龐然大物……是不是意味著,所有人都將被積水淹沒?


    包括自己?


    ……不要被祂拉入到水麵之下。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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