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單黎第一次……在陳鹿思臉上看到如此明顯的憤怒情緒。


    她也算認識陳鹿思不短的時間了。


    而一起經曆的風雨也不少了。


    雖然少有並肩作戰的時候,但作為姬莘的秘書,為殘局收尾的時刻並不少。


    而作為收尾的人,他看過很多次陳鹿思算得上失控的時刻。


    但大多失控的時候,他都是平靜的,不會太過於將感情表露在外,哪怕是那場堪稱慘烈的公訴,根據現場的情況來看,他的怒氣也很好的掩飾起來了。


    就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雖然極具爆發力,但爆發的時候,幾乎是無聲無息的。


    與那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炙熱的爆發相比。


    他整個人稱得上冰冷如鐵。


    但此刻。


    單黎終於看到了陳鹿思的另一麵。


    同樣是即將爆發的火山。


    但這次,陳鹿思沒有將火山爆發之前的威勢隱藏起來,反倒直接表露在外。


    那強大的壓迫力,撲麵而來。


    這一刻。


    周堅和卓利兩人甚至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單黎也嬌軀緊繃,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唯一還能保持平靜的,大概就是林鶯。


    她拉著陳鹿思的手,微微抬起雪白下頜,輕聲勸道:“陳鹿思,這裏是高麗支流,不是黃泉主流,阿姨不可能在這裏的。”


    “……”


    陳鹿思感受到手心處傳來的冰涼柔軟的觸感他,聽到林鶯的聲音,終於注意到……不遠處的單黎等人表情有些怪異。


    他回過神來,然後立刻將表露在外的情緒以及狂躁的靈收斂。


    他再次變回了那個內斂的陳鹿思。


    陳鹿思看向卓利,沉默片刻,然後問了一句:“卓利先生,剛剛你說的心相……是什麽?”


    卓利看著恢複成正常的陳鹿思……有些愣神。


    剛剛那一幕,就像錯覺一樣,但依舊殘存的,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卻告訴他。


    那根本就不是錯覺。


    眼前這位陳鹿思,無論平常多麽內斂,有一個事實也是無法改變的。


    他現在是繼夏鉞之後,天策府最強大的戰力。


    陳鹿思發現對方沒回答,提醒了一句:“卓利先生。”


    “……心相。”


    卓利回過神來,趕緊解釋道:“你可以理解為是黃泉的某種留痕機製,每個進入黃泉的人,無論活人還是亡者,都會留下痕跡,整個黃泉可以說,就是由死者的記憶構成的。


    剛剛我們呆過的城市是死者的記憶,我想剛剛你看到的……人也是。


    心相不算真實。


    但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代表著那個人內心深處的某些真實想法。”


    說到這。


    卓利猶豫片刻,看了眼陳鹿思,這才繼續道:“我們活人進入黃泉,也會留下心相,我們進入黃泉的那一刻,心相或許就已經產生了,正在某個角落安靜待著,等待著觸發。


    一般來說,這種心相沒什麽威脅,隻會遇到特定的人,特定的事才會觸發。


    而且觸發過去一定時間後,就會消散。


    這就是我們調查的結果……事實上,我們不少人都遇到過同伴的心相,他們跟平常差別很大,但基本都不會對別人產生影響,頂多是讓遇到的人覺得莫名其妙。


    而且他們很快就會消失,我想剛剛你看的人……也隻是個普通心相而已。


    至於為什麽在黃泉支流這邊出現,我就不清楚了,因為那並不是我熟悉的人。


    或許整個東亞黃泉,某些方麵是連通的,或許跟剛剛的金色人影有關……”


    “……”


    陳鹿思沉默著,聽到卓利的話,沒有說什麽,隻是看向了剛剛聖光襲來的方向:“那剛剛的聖光?”


    “羅馬公教。”


    卓利跟著回過頭去:“也隻有他們了,看來他們想做的某件事,已經開始了……而且似乎已經注意到了我們。”


    陳鹿思看向那個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另一邊。


    卓利稍微等了一會,然後忍不住問道:“陳天策,你剛剛揮出來的那些東西……”


    陳鹿思抬起手中的泰阿:“下意識的行動,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唯一能告訴你的信息就是……我感覺那力量跟始皇帝散發出來的威勢同源。”


    “同源……”


    顯然。


    黃泉方麵,卓利稱得上了解。


    但一旦涉及到頂尖戰力的相關情報,他就抓瞎了。


    “嗯。”


    陳鹿思點了點頭,接著放下手中提著的泰阿,再次越過卓利,看向了剛剛那聖光發出的方向,平靜道:“繼續走吧,看看情報人員在不在你說的那個撤離點。


    另外,看看羅馬公教到底想要做什麽。”


    “……”


    不知道為何。


    卓利看到陳鹿思那一臉平靜的表情,突然隱約感到有些不安。


    他下意識看向了單黎,卻發現單黎也在看著他。


    不僅是單黎,周堅也在看著他。


    顯然。


    他們都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陳鹿思的情緒轉變太快了。


    不過一時之間,幾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畢竟陳鹿思根本就沒提其他事,隻說繼續前往預定地點。


    眾人隻能繼續前進。


    陳鹿思落在最後,再次回頭看了眼剛剛那位中年婦女出現的位置。


    心相嗎?


    林鶯挽住他的手,接著輕聲問道:“……想阿姨嗎?”


    “……我早就記不清她的模樣了,他估計也記不清我的模樣了吧。”


    陳鹿思收回目光,帶著他跟上單黎等人:“那也不是真正的她。”


    “那就是想。”


    “……”


    陳鹿思沉默著,沒有回答。


    “不過說來,確實過去很久了,我們都這麽大了。”


    林鶯完全無視身處黃泉這事,將腦袋靠在陳鹿思的肩膀上,輕聲道:“我都到了能給你生孩子的年齡了。”


    “……”


    陳鹿思微微側頭,看向靠著自己的林鶯,看著他那動人的側臉。


    自從剛剛開始,就完全無法平靜的內心,稍稍平複了點。


    林鶯注意到陳鹿思的目光,仰起頭來:“剛剛沒能阻止對嗎?”


    “嗯。”


    “生氣?”


    “嗯。”


    “那想做什麽就做吧,隻要能安全回來。”


    林鶯聽到確切的回複,柔聲道:“我支持伱哦。”


    “……”


    陳鹿思感受到身邊傳來的溫度,微微一怔。


    而林鶯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握緊了他的手。


    陳鹿思則看著剛剛聖光襲來的方向,想起了剛剛那心相消失那一瞬的笑容。


    ……老鼠嗎?


    ……


    “壯碩的老鼠。”


    根源。


    升至半空的‘樸浩佑’看著遠方,似乎有些意外。


    但很快。


    他就笑了出來,低語一般道:“不過這樣才有樂趣……打掃新家的樂趣!”


    說罷。


    她再次舉高握著權杖的手,抬頭看向頭頂:“我的創造者啊,該釋放枷鎖!該讓我自由了!!!”


    而伴隨著他話語落下。


    漆黑如墨的汙穢,沿著祂那腐爛的雙翼緩緩流動,然後順著祂的胳膊向上,迅速包裹了原本氤氳著神聖氣息的權杖,接著讓聖潔的聖光染上汙穢。


    本來光潔的聖光,慢慢變得漆黑。


    而樸浩佑額頭上兩個漆黑尖銳的犄角,則再度向外伸張。


    與此同時。


    他身上邪惡氣息也越發濃厚,一開始的神聖感已經蕩然無存了。


    另一邊。


    拉馬爾·艾海提和阿拉克爾·圖克開始步步後退。


    哪怕再同源。


    有些東西也是不能觸碰的。


    不然整個體係都會崩塌。


    他們是聖職,這一刻眼前就是敵人了。


    至少在教會體係中,這是敵人。


    當然。


    此刻的他們沒有多少緊張就是了,臉上反倒滿是興奮。


    太誇張了。


    真的太誇張了。


    這到底是讓什麽級別的天使下來了啊。


    不僅提前降臨,甚至還能主動加快墮落的過程。


    這看樣子。


    甚至都不用等到以後。


    或許等他才何地墮落的那一刻,整個黃泉……或者更準確地說!東亞整個黃泉體係,都將會歸眼前這位墮落的大天使所有。


    毫無疑問。


    祂有這樣的能力!


    想到這。


    兩人對視一眼,臉上的興奮難以自製。


    所以這也讓他們忽略了很多東西。


    其實也不怪他們。


    因為就連他們眼中,那有能力將東亞整個黃泉體係納入囊中的墮落大天使,此刻也沒意識到。


    那已然被汙染,漆黑如墨的聖光中,混雜了些許金色光點。


    它們正順著那很難說是從天而降,還是升騰而起的聖光,向上攀升,速度極快。


    ……


    邯鄲。


    嬴政走出了那家熟悉的小麵館。


    但是他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漫步在街頭,感受著周遭嘈雜的一切,偶爾抬頭看一眼東南方向。


    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趙王城遺址公園,那個帶給他難堪童年的地方。


    “……”


    嬴政在公園門口停下,然後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而這一次。


    他的心態更加平和了,甚至沒有再想之前的事,反而用遊覽公園的心態,繼續起了上一次沒走完的後半段路。


    此刻已經是傍晚了。


    這裏行人不少。


    而他混在其中,剛出來時那股堪稱盛氣淩人的逼人氣魄,此刻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至少距離夠遠的情況下,沒人能感受到了。


    這其實也是小男孩麵對他,不再那麽害怕的原因。


    如果是剛出來時的他。


    那位小男孩估計說什麽也不敢主動搭話。


    此刻嬴政除了氣質和那一頭長發,幾乎沒有任何特別的點。


    所以這次沒有人頻頻看向他。


    他得以安靜地遊覽完整座趙王城遺址公園。


    塵歸塵,土歸土。


    這大概就是嬴政完整看完趙王城遺址公園的唯一感觸。


    “塵歸塵,土歸土。”


    嬴政忽然輕聲重複了一遍他在那些藏書之地看到的話,接著慢慢轉過身去,眺望著遠方,仿佛能看到那衝天而起,已然被汙染的聖光般,平靜道:“你必汗流滿麵才得糊口,直到你歸了土,因為你是從土而出的,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既然你都能說這樣的話,那為什麽要高居碧落之上?為什麽要躲躲藏藏?


    既然敢派人來黃泉,為什麽不敢直麵朕?是不敢嗎?”


    此刻,當然沒有回應他。


    但嬴政絲毫不介意。


    他慢慢抬起手,對準那聖光衝天而起的方向,繼續道:“你膽子很大,神明?當年我麵對的神明,隨便一個都比你強大,祂們都不敢在我麵前放肆,你一個劣質的山寨品,哪裏來的勇氣?”


    他不屑一顧地給予了評價,接著扯了扯嘴角,抬起的右手猛地一握,撼天動地的靈,瞬間爆發:“朕不允許你居於碧落……下來見朕。“


    同一時間。


    黃泉震動。


    ……


    那位在超凡領域,在教廷內部毀譽參半的鐵血教皇格裏高利三世。


    此時此刻,終於回到了他忠誠的羅馬。


    隻是。


    他顧不上休息,剛回來,就馬不停蹄地找來了頂替拉馬爾·艾海提,暫管東方主教部的神職,詢問起了那邊的狀況。


    “一切順利,教皇冕下。”


    那位神職恭敬地行了一禮,接著將拉馬爾·艾海提那邊的情況複述了一遍。


    格裏高利三世聞言,不置可否,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矗立著的神像,輕輕撫摸了一下小拇指上的戒指,沉默片刻後,道:“希望如此,希伯來人最近也有了進展,他們吸收了部分閃米特神係,所以北美洲那邊,雙方就差一個決定性的籌碼。”


    那位神職聞言,抬頭看了眼教皇和他身後的神像,虔誠道:“教皇冕下,神注視著一切,必然會為我們放上那個籌碼。”


    “必然嗎?”


    格裏高利三世重複了一遍,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嗡——


    忽然,整座神殿驟然震動了起來。


    哢擦——


    而他身後,那巍峨的神像,忽然居中裂開了。


    格裏高利三世猛地回頭,看到這一幕,瞳孔驟然一縮。


    而那位本來滿臉虔誠的神職,更是猛地瞪大眼睛,接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這……這……神啊……”


    哢擦——


    他的驚呼剛出口。


    巍峨的神像再次開裂。


    同時。


    一道平靜的聲音傳遍整座教堂。


    “朕不允許你居於碧落……下來見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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