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之前真的很好,溫婉賢淑,不僅對我好,對我的幾個庶弟庶妹也很好。隻因為沒生出自己的孩子,就變成這樣了?其實,我一直不願意讓她傷心,不想跟她公然反目……」


    閩戶喃喃說著,他真的無法把現在這個強勢不講理的女人跟之前那個溫婉的女人看成同一人。


    許蘭因覺得,女人二十六歲是生孩子的黃金年齡,閩大夫人生不出孩子不應該是年紀大,而應該是喝多了避子湯造成不孕。


    她說道,「閩大夫人如此作為,是不是她因為生不出孩子,又把生不出孩子的原因歸結閩大人身上,所以心生怨念,不想讓你有好日子過?這樣看來,你夫人生前說她被閩大夫人苛待和陷害,應該是真的。若是這樣,哪怕她的親侄女親外甥女嫁給你也不一定能有好日子,肯定會折騰得你們夫妻失和。她不是想拉巴她哥哥妹妹,而是因為那些姑娘家境不好她更好拿捏,更好用來對付你。」


    閩戶之前不止一次這樣想過,想了一半又趕緊把這個念頭壓下,實在是印象中有太多他年幼時閩大夫人對他的疼愛嗬護。他更願意相信閩大夫人是因為她想提攜她娘家同胞兄妹,而插手他的婚事。對閩嘉那樣,是因為安氏做了那件醜事把氣發在孩子身上。


    現在聽許蘭因直接說出來,他不得不直視對這個問題。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可能性更大。或許,安氏是因為被婆婆苛待,自己這個丈夫又不理解,才生了外心……


    許蘭因又說道,「閩大夫人沒有生出孩子令人同情,但不是能她荷待陷害繼子媳婦、殘害嘉兒和阻礙閩大人後半生幸福的理由。閩大人跟她公然反目不僅沒有錯,還是做為父親和男人該有的擔當。」


    閩戶長舒了一口氣,問道,「許姑娘不覺得我不記情,做法欠妥?」


    不記情,不記恩,是閩大夫人多次指責閩戶的話。


    「當然不。」許蘭因說道,「閩大夫人是庶女,能當你的繼母,文老夫人出了大力,肯定也有所交待。她對你好是文老夫人的條件,她也得到了她應該得到的。比如說你對她的依賴和喜愛,長輩們對她的尊重……隻可惜她把這些最寶貴的東西都折騰沒了。或許,當初你稍稍理解一下你夫人,幫幫她,她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病’死了。」


    許蘭因又把話題引到了安氏的身上。她當然不好說自己知道安氏是自殺,而是用了官方消息——病死。


    閩戶抬手揉了揉眉心,才艱難地說道,「我一直想跟許姑娘說件事,又覺得羞於啟齒。今天說到這裏,就都說明白了罷。」


    他的臉又不自覺地紅了。


    見許蘭因平靜地望著他,他才說道,「這是我們閩家的醜事。安氏她,她跟她表哥有染,那天她跟表哥在竹林相擁時,正好被兩個丫頭和嘉兒及她的乳娘撞到並叫出來,不遠處的大夫人和其他人都趕了過去。安氏羞憤難當,迴屋就上吊自盡了。」


    他艱難地說完那些醜事,臉憋得通紅,緊握的拳頭砸了一下茶幾,幾上的茶蹦了一下,溢出幾滴水來。


    原來還有證人,閩嘉居然也看到了。


    或許,安氏是因為婆婆苛待,丈夫漠視,才有了外心的吧。也或許,那不叫外心,就是心裏太無助難過,尋找一點安慰,隻是一個擁抱、一分安慰而已。在前世,關係好的異性一個安慰的擁抱很平常,但在古代就不行了。


    許蘭因說道,「其實,有些眼睛看到的並非事實。閩大人專管破案,這種事也有會有吧?」


    閩戶覺得許蘭因這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


    他苦笑了一下又說道,「嘉兒因為那件事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剛開始還會放開聲音哭,後來連哭都不出聲了,再後來不笑、不哭、麵部沒有任何表情,似傻了一般。還是在跟你相處後,才漸漸有了改變……閩大夫人對嘉兒不善,其他家人因為安氏的關係也不會有任何配合。這樣,許姑娘還能徹底解開嘉兒的心結嗎?放心,我已經跟我祖母達成共識,嘉兒出嫁前,我盡量在外為官,給她一個快樂輕鬆的環境,她不需要再迴府受刺激……」


    許蘭因思索了片刻,說道,「治愈最快的方法就是記憶重組。」


    「記憶重組?」閩戶輕念出聲,他覺得這幾個字也太玄了,有些蒙。又問,「就是讓人改變記憶,把鹿想成馬?」


    許蘭因道,「也可以這麽說,這是治療心理受過嚴重創傷又無法自拔的病人的一種手段。使用催眠中的年齡迴溯,讓她迴到受到傷害的那一刻。先讓她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進入,體驗當時的痛苦,把負麵情感宣泄出來。再進行記憶重組,用另一個她內心喜歡和願意接受的故事來代替她曾經經曆過的事件,改變她的記憶……」


    許蘭因大概講了一下記憶重組的經過。又道,「張老神醫說他曾經用這種法子治愈過一個病人,我也是第一次使用,不知道行不行。若是不行,隻得像現在一樣,不讓嘉兒受刺激,再慢慢讓她快樂起來,這個過程會很漫長。嘉兒還小,正處於生長發育階段,長時間不說話,部分口腔肌肉和腦部神經會退化,造成語言衰退。即使以後想說話、能說話了,也會吐字不清,語言反應遲緩,交流困難,又要長時間的訓練……」


    閩戶打斷她的話說道,「先用第一種法子吧,若不行,再用第二種。嘉兒不說話已經快三年了,我不能讓她再耽擱下去。不管是指鹿為馬還是自欺欺人,隻要能讓嘉兒快樂,都行。」又喃喃說道,「張老神醫不愧是神醫,太神了,居然還有這種法子。」


    有幾個生僻的詞他沒聽過,覺得應該是醫學裏麵的專業用詞。


    許蘭因暗樂,還好這個時代有位神秘的老神醫,他神出鬼沒,等閑沒人見過他,偏自己(原主)跟他有了交集。嘴裏說道,「給嘉兒記憶重組後,我必須陪伴她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慢慢引導她,開導她。我及家人已經來省城很長時間了,我娘非常著急迴家。這樣行不行,我把家裏安排好,下個月初再來……」


    閩戶雖然恨不得明天就給閨女治病,但也不能讓許姑娘不顧家人。已經等了那麽久,也不在乎多等一個月。隻得答應道,「好,那就麻煩許姑娘了。明天我會讓人送你們迴鄉。」


    許蘭因道了謝,笑道,「我再給閩大人作一次催眠?」


    閩戶的心情輕鬆多了,笑道,「跟許姑娘談了這麽久,心底的煩惱已經傾述出來,似乎不催眠也能睡著。」


    許蘭因笑道,「這樣再好不過。」她想起了桂斧的事,又說道,「哦,對了,我還想跟閩大人說一件事。那天我坐車迴家,無意中看到桂斧的媳婦跟一位夫人在說話,態度極是熟悉和熱絡,旁邊站著唐末山的二公子唐紀德,我覺得那位夫人可能是唐家女眷。但願是我多心,他們隻是女眷相好。」


    許蘭因不能說自己聽到桂斧媳婦的心聲,隻能編這個謊,雖然有些牽強,也能讓閩戶留意一下桂斧。


    閩戶的眉毛一挑,沉吟片刻說道,「有件事我之前始終找不到答案。給黃賀上刑的獄卒都是老手,手上控製了力度,還有大夫隨時給他吊著命,他又正當壯年,卻沒熬過重刑,死了。仵作說,他的死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之前中了一種特殊毒藥,這種毒藥不會馬上死人,而是讓人抵抗力快速下降,過一段時間再死。若桂斧真的是唐末山的人,在獄卒接手黃賀之前倒是有下毒的機會……我對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希望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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