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也會不明白嗎?”他穩了穩思緒,忽然悄然歎了一口氣,目光如水溫柔,“現在我隻祈盼,若能借著這紊亂的節氣讓世間梨花再開一迴就好了。”


    他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再開一迴就好了。”


    *****


    阿霓的手裏捧著一杯熱茶,移到嘴邊輕輕吹了一口氣。她看著窗外漫天飛雪發愣,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柒夜坐在一旁看書。他一身玉色長衫,如墨黑發懶懶地鋪在背後,尾部用一根白色緞帶鬆鬆係著。


    他眉眼如畫,麵如冠玉,薄唇微抿,左手穩穩地握著一卷書,修長的手指一頁一頁地翻著。


    “你在想什麽?”


    眼前的人一直保持著一種姿勢,她不累嗎,他看著也累。更何況窗外除了大雪以外也沒什麽了。


    “哥哥你不覺得奇怪嗎,人間傳言,天呈異象,必有大災。”


    阿霓迴過頭來,靈動的雙眸對上柒夜深邃的眼睛。


    哥哥似乎長得比之前更加俊美。他的黑發已經長到了及腰,睫毛像蝴蝶震起的雙翅,玉麵薄唇,攝人心魂的雙眸望著自己。


    “那你害怕嗎?”


    阿霓搖搖頭,“哥哥在,我怎麽會怕呢。”


    柒夜輕笑一聲,放下手中的書,緩緩站起身向阿霓走過去。


    “你知道自己本就不是這塵世凡人。”


    阿霓點頭未語。


    柒夜抬起手,撫摸她柔軟的發絲,“我們都不是這裏的人。凡人怕冷怕熱,我們不怕,他們怕老怕死,我們也不怕。若是沒有心就活不下去,而你卻不會。”


    柒夜含笑說著,目光中充滿寵溺,還有絲絲不言明說的深長意味。


    阿霓怔怔看他,為何今日要與她說這些。


    “哥哥。”她思忖半晌,紅唇微啟,這個時候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我們,究竟是誰?”


    柒夜一愣,隨即立刻恢複成原來的神態表情。


    他勾起的唇角,樣子如此溫暖,“阿霓無需想那麽多,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他抬起頭,將目光放到窗外,白雪紛紛落入眼,“但還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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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過冬至,這一日沒有落雪,陰霾的天空甚至有幾絲微光穿過雲層,隱隱地照射出來。


    阿霓從韶青的墓地剛清理完積雪迴來,便收到一封來信。


    信上是一幅畫,作畫者功夫極好,一座遠山,山上是開的如火如荼的楓葉,一大片一大片地恍若遍野烈火。旁邊寫著八個字——思君切切,楓山願見。


    落款是一朵梨花。


    阿霓將信貼在自己胸口,彎起唇角甜蜜地笑了起來。


    她迫不及待地慌忙跑去重新換了一身衣裳。


    等她再次出來,已是一身玉白絲帛長裙,裙擺繡有粉色桃花,衣襟暗扣處紋有緋色花邊。這是她叫江南最好的布紡老嫗做的,是她最喜愛的一件衣裳。


    她對著水鏡,仔細理了理自己的妝容,綰了個小小的發髻,剩餘的青絲如瀑散落在肩,發絲末梢用一根白玉緞帶輕輕係上。


    她又重複地端詳了自己好久,直到覺著自己再無缺處,才展露笑顏,露出淺淺的梨渦。


    她宛若新婚不久的麗人,提著極地的裙擺,跑出玉竹軒,前往楓山去。


    ?


    楓山不難行走,它的坡度並不陡,隻是前兩日的落雪已經積的很厚了,就稍微顯得比平常有些吃力。


    阿霓一步一步地小心前行,雪水早已濕了裙擺與鞋襪,冰冷地滲進她的皮膚,她的腳踝早已與盡濕的鍛襪貼在了一起。


    可是她似乎一些冷的感覺都沒有,她的臉通紅,滿心歡喜,滿心期盼,滿心溫暖。


    滿山楓樹,仿佛淚眼模糊。


    這是她駐足楓山的唯一感慨。樹枝的雪已化,大把大把的火紅將她緊緊包圍,她放眼追尋,隻為捕捉那一抹月牙白色。


    阿霓穿梭在交叉的楓樹間,直至將近,終於望見前方重紅深處那一襲白衣。


    “司離。”


    她欣喜地歡叫一聲,提步向那身影飛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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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小築內,酒業已歇。如今世態不穩,自然很少有人還跑出家門閑逛,清樓浴場都關門大吉,更別說這家家酒肆了。


    白司離佇於門前,望著眼前幾棵梨樹,嘴邊還是按捺不住露出深深笑意。想是這幾日來他覺得最開心的事了。


    真是不負他所望,這節氣雖荒唐至極,卻也因禍得福,幾日內竟是讓這梨樹抽了芽長了葉。


    今日雖溫度無升,可也沒有下雪。


    他日日守著這門前的一片梨樹,看著它由自始光禿的枝頭,到後來抽了小小的嫩芽,又過了幾日長了綠葉,到如今已是翠綠一片。


    這個時節梨樹再度抽芽長葉雖是極荒唐之事,可在白司離眼裏卻是上天對他極大的眷顧。


    他在等。等它花開滿枝,換他一世嬌妻。


    忽然他眸光一閃,似乎發現了什麽,瞳仁閃爍著散發著異樣的光芒,隱隱夾雜著些許驚喜與不可置信。


    白司離身形未動,人已瞬間過去。白衣微拂,他靜止於一棵梨樹下,緩緩伸出手去撫一株梨枝。


    修長的手指撥開一片綠葉,一朵雪白的梨花宛若初生的新兒,嬌羞地盛開著。


    “阿霓。”


    他當下低低地喚了一聲,忽然蹙了眉頭,手指緊張地扣起。


    驟然瞳仁猛地收縮,白司離寬袖一甩,衣帶飛揚,白色的身影急急飛起,往遠處掠去,恍若受驚的孤鴻。


    身下的梨樹被震得沙沙作響,樹葉落了一地。


    ?


    白司離趕到楓山的時候,眼裏盡是無窮的火紅色。


    下手之人感應到他來,才慌忙不迭地匆匆離去,而他幸好是趕到了。


    阿霓靜靜地躺在楓樹叢中,身下是皚皚未化的白雪。她今日極美,麵頰桃紅,襯著無瑕白雪更顯嬌羞,滿頭青絲如數散開,微顯淩亂,包住她小小的側臉。她今日一襲玉白長裙,她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白司離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一時雙手顫抖,他深深皺緊眉頭,即便來了,卻還是晚了一步……伸手緩慢摩挲她的臉頰,眼裏盡是說不出的心疼與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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