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明亮,兩人模樣被映照的清清楚楚,算是發泄過情緒的香鍋臉上,此時除了淚痕還有顯而易見的憔悴,短短片刻,給人造成的印象就恍如天差地別。


    如果說比賽前的香鍋是攜帶著不可阻攔的銳氣,自有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的話,那麽比賽後的香鍋便是失去了最大依仗的信心,自有種比之不如的自卑。


    “紙。”


    劉毅言簡意賅,同時將桌上的紙巾推到香鍋身前。


    房中的平靜終於是被打破,看著被推到麵前的紙巾,香鍋想要去拿來擦淨麵龐,但又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似的,整個身軀都仿佛不是自己的,動彈不得。


    “你創下了新的聯賽記錄!被對手十分鍾內野區單殺數次!”


    “史無前例!”


    “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將會被釘在這裏,不管別人說不說,你都被釘在這裏!”


    無數繁雜的念頭在腦海中瘋狂唿嘯,讓香鍋隱約頭疼,有種掀翻麵前一切的躁動,但從外表上看去,卻還是那股安靜模樣,心障。


    作為一名頂級戰隊的首發打野選手,在國內最為正式的賽場上打出那樣的成績,可以說是一戰成名,但這個名並不是好名,他清楚,從今天過後人家都會記得他,一個被對手十分鍾內反死數次的打野。


    國內國外,僅此一人!


    尤其是在國內的這種賽區環境,比賽稍有失誤便會被網友狂噴的環境,自己的這種表現,還不知道會被噴成什麽模樣,香鍋感覺自己已經不敢打開電腦了。


    比賽結束到現在他想了許多,退役這個詞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最後定格在腦海中。


    “拜托...


    我還年輕!我還熱愛它!我怎麽可能退役!


    可是...


    不退役的話,你這種級別的實力,還有機會嗎?


    是啊,還有...機會嗎...?”


    沉默許久。


    “唿...”


    香鍋閉上雙眼時,頭顱也微微低垂,深吸口氣,胸膛都因此挺起,因此即便是做低頭的動作,可看上去身影卻是高大不少,當這口氣吐出時,心中的紛雜念頭也似乎是被同時吐出。


    這口氣息極為綿長,以至於香鍋做完這個深唿吸時,頭腦都覺得有些暈眩,隻感覺大腦中空空蕩蕩,什麽都不剩下,緩和了約莫有三四秒鍾,這種感覺才逐漸消失,兩眼也重新擁有了神采。


    抬起頭,劉毅就坐在他左邊的沙發上。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沉默一息左右,見到香鍋抬頭的劉毅,終於是緩緩開口,“你算是我的前輩。”


    聲音不大,但這麽近的距離可以讓人聽的足夠清晰,香鍋的心弦一動,他仿佛知道劉毅要說些什麽,但又仿佛不知道,隻是默默的盯著劉毅來看。


    沒有正麵迴答香鍋所問的問題,自顧自的,劉毅說道:“你的年齡沒有我大,但從職業年齡這方麵來說,你是前輩,說句心裏話,我以前不認為遊戲是正經行業,我認為它是遊戲,是電子遊戲。”


    話說到這裏,香鍋兩眼一睜,就隱忍不住想要開口。


    劉毅看著想要開口的香鍋,抬手往下虛按了按,示意香鍋聽他繼續說,“我當時就不明白,為什麽一個遊戲可以賺那麽多的錢,為什麽一個遊戲可以慢慢的有那麽大的影響力,為什麽所謂的職業選手也就是我心中認為隻是玩遊戲的網癮少年,可以賺那麽多的錢!


    嗬。


    你不要不信,我那時確實這麽認為,我後來開直播,也是為了賺錢,我家裏不算貧窮,但也夠不上小康階級,買房照樣是背著房貸,我那時就開始想,以我這技術,能不能開直播?能不能...也賺點錢?”


    劉毅的聲音不似平時那般清亮,而是略顯沙啞。


    正是這種恰到好處的嗓音,讓劉毅如同講故事般,徐徐道來。


    慢慢的,香鍋被劉毅的話吸引住了心神,開始想要打斷劉毅講話的念頭,也不知何時的逐漸減弱,到最後更是了無蹤跡。


    “那後來?”香鍋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有種直覺,劉毅是在講他從未向別人提起過的心事,他極有可能,是第一位知道在職業圈中如同神祇的教主,隱藏在心中的秘密。


    被怒火衝暈的頭腦,逐漸清醒。


    “後來?”劉毅看著狀態逐漸迴升的香鍋,臉上出現淡淡的笑容,似是給香鍋解答也似是給自己解答般的反問一句,這才繼續下去。


    “我想的沒錯,也賺到了許多錢,而且這錢來的也很容易,讓我在那段時間內每當看到銀行卡,都有種做夢的感覺,我居然特碼這麽有錢!”


    香鍋聽著聽著有些忍俊不禁,但又想起這是什麽場合,強行忍住。


    “我可能跟別的人不太一樣,你別多想,我是說我比同齡人心態早熟許多,或許是我從小就在外地求學,你也應該知道,封閉式的學校對孩子的獨立很有效果,從小會洗衣做飯,我爸媽做生意,但是那種小生意,早出晚歸的,也掙不到大錢。


    我那時候每次放假迴家,就不得不自己照顧自己,有時父母迴來的晚些,我也會怕,但我會想辦法,我會爬到院子裏最高的那棵樹上,等爸媽迴家了,我再下來。”


    “我高中時差點撐不下去退學,後來爸媽讓我去打工,我出去一個多月,迴來了,不是我堅持不下去,是我奶奶去世了,我是長孫,必須得迴去。”


    “迴去的路上我年紀小,被人忽悠買了黃牛票,從上海帶到南京,又從南京不知道帶到那裏,跟許多人來迴轉車,最後到山東,又從山東到濮陽,最後迴到家,已經晚了半天。”


    劉毅就那麽說著,香鍋聽著聽著就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原本房間裏邊需要被安慰的是他,可現在看來,特碼的怎麽好像換人了呢?


    外間的微笑等人不知何時沒有了動靜,也不知道是在幹些什麽,但這些都與劉毅沒有什麽關係,現在劉毅沒別的念頭,就想跟香鍋好好聊聊,通了他的心,也通了自己的心。


    “我中午沒吃飯,算上坐車開始,一天兩夜沒吃東西,我比較省,不舍得買東西,一分鍾不到用碗喝了兩瓶白酒,那是我從小到大唯一一次喝醉,等到醒過來,已經是深更半夜了,酒不好,我頭疼,跟針紮似的,又想起我奶奶,眼淚收不住,黑燈瞎火的不知道幾點睡了過去。”


    劉毅深吸口氣,眼眶微微發紅,“白天一早,我就迴去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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