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程王府,程瑤棠換了身衣裳,叫人抱著琴到花園的亭子裏。


    餘暉散落,雖然寒涼,但所幸今日風不會很大。丹華又命人將火爐搬來,上頭煮著茶,下頭炭火嗞嗞烤著,烘得亭子暖融融的同時,茶香彌漫。


    程瑤棠端坐在琴案麵前。


    這把琴名為‘降雲琴’,名氣很大,是程王爺五年前費盡力氣才得來的。為了鼓勵程瑤棠和程瑤沁學琴,設下為期一年的準備,讓二女比試,勝者得此琴。


    程瑤棠勝出,拿到這把琴,程瑤沁為此眼紅許久。


    雖說程瑤棠對琴技並沒有很感興趣,但畢竟也陪伴多年,更有不同的意義。想到這把琴之後要與自己割舍,程瑤棠直感到不舍。


    丹華走近耳語,程瑤棠輕輕頷首,纖纖十指撫在琴弦上。


    輕靈悅耳的琴聲悠悠傳出。


    遠處樹枝上,幾片葉子緩緩落下,餘暉照著,影子搖晃。


    不負所望,程瑤沁很快便命她的婢女抱著琴,坐在程瑤棠對麵,跟著撫琴。


    程瑤棠停下來,笑著說道:“妹妹的琴技愈發好了,這麽一聽,我倒是很想同妹妹比試比試。”


    程瑤棠自小無論哪方麵都要遠遠壓過她,將程瑤沁養成了不自覺什麽都要和長姐比一比的習慣。聞言正中她意,加上今天一聽還真覺得程瑤棠琴聲也不過爾爾,不由得生出比比的心思。


    她眼珠子一轉,道:“妹妹也很想同姐姐比,不過,比試嘛,當然要有彩頭才有意思。”


    “嗯。”程瑤棠想了想,思索著道,“不過,要拿什麽來當彩頭呢?”


    程瑤沁目光定在她的‘降雲琴’上,微抬下巴,“就拿我們的琴來,姐姐可敢?”


    程瑤棠麵露錯愕:“我們的琴?”


    程瑤沁道:“若我輸了,我將自己的琴給你——我的琴雖然比不上姐姐的,卻也是頂頂好的,姐姐也知道,這張琴陪我多年。但姐姐若是輸了,妹妹就拿自己的琴同姐姐交換,如何?”


    看來程瑤沁還真想比,也很想要這張‘降雲琴’啊,否則,哪裏會這麽輕易拿自己的琴出來。論起輸,最虧的還是她。


    “姐姐難道不敢?”見程瑤棠久久不說話,程瑤沁眸色閃了閃,又開口道。


    “哪有什麽不敢的,不過就是張琴而已。”程瑤棠笑了笑,“來比。”


    -


    秋日的夜,來得很快,風也隨著黑色籠罩而起,吹在肌膚上寒得刺骨。


    踩著搖晃的燈影,丹華捧著程瑤沁的琴迴到院子裏。


    程瑤棠捧著茶盞,邊道:“將人喊過來,把琴打開吧。”


    不多時,一名身著簡樸,留著山羊須的小老頭彎著身子走進來:“奴才見過明曦縣主。”


    行禮後,小老頭也沒多語,接過那張琴,靈巧的手幾個擺弄下,琴底便露出一個小機關。緊跟著伸手往琴底一掏,掏出東西來。


    丹華將東西接過,邊遞給程瑤棠,邊道:“縣主當初為避免被陷害,又因為二公子的話,擔心是針對王爺,幹脆將玉佩藏於這經過設計的長琴中,返還給二小姐。沒想到最終還是我們悄悄又取迴來。”


    “結果,對方想做的事情,還是出乎意料。”程瑤棠輕歎,“白折騰了,要知道當初為了偷偷拿到程瑤沁的琴,可費不少功夫,最後還賠我一張降雲琴。”


    她掌心裏正是先帝賜給周元禮的那枚玉佩。


    玉佩質樸,還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來。


    到這裏,程瑤棠已經很不耐煩。


    她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誰知道這些人都要來招惹她。


    她閉了閉眼,燈火映在眸中,淡淡閃爍。


    入冬,初雪,程瑤棠稱病不出門。


    不出門的日子就自在許多了,那些不想見的人不會在眼前晃,非要晃呢,她嬌弱的身子輕輕一歪,隻當自己病懵了,什麽事情都聽不進去。


    唔,至於關懷自己的江世子嘛,她已經打定主意要晾他一段時間,自然更不會見。


    知道自家妹妹裝病後,原本焦心的哥哥無奈,不過還是每日都會抽空去看看,陪她聊天解解悶。


    “整日聽哥哥聊的那些事,實在無聊。”挑剔的明曦縣主很快不滿足,挑眉道,“哥哥就沒有刺激一點的事情可聊麽?”


    程博昱瞪她一眼,道:“小姑娘家還想聽什麽?”


    程瑤棠眼珠子一轉,道:“長公主還被軟禁嗎?”


    沒想到她居然想聽這個。不過知道妹妹便是聽了也不會惹出事,程博昱又瞪了瞪,這才好脾氣說:“嗯,不過聽父王說,證據確鑿,怕是跑不了了……不過,孟家倒是無辜的,因而就算有所牽扯,陛下也不會動孟家。”


    孟家是否無辜倒難說,但經過這麽一件事,將來孟家的仕途怕是更難。


    提到這個,程博昱這才忽而想起,“聽父王說,陛下有意讓榮安縣主前去北國和親。”


    程瑤棠很驚訝,問道:“北國和親?誰?”


    “北國攝政王,裴執。”程博昱說道,“我大南國因有先帝和陛下的治理,才漸漸安寧,可這也才數十年間。與強悍的北國相比較,還是有些差強人意,雖說北國陛下尚且年幼,但攝政王手段狠辣,短短時間,竟讓北國煥然一新。許是陛下,想提前做出些準備。”


    看來,從北國傳出的消息並不算好,加上鄰國皆是虎視眈眈,所以永晉帝才急著想和親。


    沒想到長公主和孟若宛算計來去,卻最終難以逃過和親的命運。


    這時,丹華上前來耳語幾句。


    程瑤棠立刻往床上一趟,語氣懨懨地道:“哥哥,我身子不適,要歇息了。”


    從剛才生龍活虎,到病弱無力的樣子,也不過轉瞬之間,程博昱看得瞠目結舌。片刻後木然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正巧,在門口遇上程博東。


    “兄長也是來看長姐的?”


    “阿棠方才喝了藥已經睡了。”


    “那我便改日再來看,長姐身子如何?”


    “還要將養一段時日。”


    兩個人並肩而走,程博昱不禁看向身側的弟弟。他的這位弟弟少年老成,心思也深,更讓人覺得捉摸不透。現在阿棠避著他,怕是兩個人已經有什麽過節。


    “阿東。”他提醒道,“父王多次提及,不和皇子們走近。”


    程博東愣了愣,笑道:“父王的話,我從來都是謹記於心的。”


    ……


    頂著風雪,江世子玉樹臨風站在程王府附近的巷子口樹下。許是氣質特別,容色甚好,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大飛遠遠的走過來,不敢靠近,隻喊道:“世子,縣主說不想見您。”


    “……”


    你喊這麽大聲,是想讓全長安的人都知道嗎?


    江然笑眯眯,朝他招了招手。


    大飛瑟縮了一下,表示不敢靠近。經驗告訴他,自家世子做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往往最危險。


    不過,他就算不過來,也不能逃過此劫。


    因為,世子直接走過來了。


    第35章


    江然上前去,一把攬過大飛的肩,力氣之大,壯碩如大飛的肩都沉了沉。


    “縣主的病如何?”


    大飛抹了抹臉,道:“丹華說,縣主無事,隻是心情不悅罷了。”


    聽言,江然露出若有所思,半晌後攬著大飛往前走,邊道:“去買些縣主愛吃的糕點……”


    未等世子說完,大飛已經瑟瑟道:“縣主說……勞世子掛心,但她拒收世子的東西。”


    分明已經料到自家世子見不了人,卻不會死心,定要送點什麽過去哄人。所以提前說好了,人不見,東西也不會收。


    江然停住腳步,靜靜看著大飛。


    大飛苦著臉道:“不關奴才的事啊。”


    苦命如他,明明隻是個傳話的,卻像有把刀子懸在自己脖子上,又怕得罪縣主,又怕得罪世子,裏外不是人。


    “她說不收就不送嗎?”江然扯了扯嘴角,笑眯眯,“小姑娘家嘛,總是口是心非的。”


    “……”


    於是,大飛還是捧著一堆江世子買的東西,巴巴等候在程王府的小門門外。


    從白天等到黑夜,等來的,隻有閉門羹。


    大飛心裏苦啊。


    要知道自家世子是不屈不撓的,今天被拒絕,明天接著來。


    大清早,他就受命到長安有名點心鋪子‘香合堂’排長隊。


    “老板。”大飛露出白燦燦牙花,“一盒米糕,一盒透花糍。”


    拎著精致的食盒,方才轉過身,就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還是女聲。


    他驚詫循聲望去,神色一緊,靦腆微笑道:“施小姐。”


    施懷嫻坐在馬車上,掀起窗簾,露出清麗容貌。


    在長安中養了一年,再不是當初那個從鄉野中被拐來的小丫頭。從麵黃肌瘦的樣子,到現在越來越有長安貴女的神態。肌膚變得白皙,枯黃的發絲漸漸烏亮,行止有度,雖然還比不上自小養尊處優的那些世家貴女,卻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作為江然的貼身隨從,大飛當然知道,這位施小姐對自家世子有意。


    畢竟,親手做的香囊都送到跟前,他可是親眼看著的。隻可惜自家世子隻對明曦縣主有意,施小姐的小女兒家心思,世子可半點都沒看在眼裏。


    施懷嫻目光放在大飛手中的食盒上,笑著說:“江世子還喜歡吃甜食?”


    大飛老老實實地道:“這是世子吩咐奴才,買給明曦縣主的。”


    聽到明曦縣主四個字,施懷嫻神色一僵。


    就在不久前,她剛欣喜江然不僅沒有罪責,而且立下大功,平安迴京。結果一覺醒來,江然請旨求娶程瑤棠的消息便砸下來,她呆愣許久,都沒能反應過來。


    當時,父親和母親還言說,江王府和程王府皆是勢傾朝野,陛下如何能安心看兩家結親。


    於是,她懷著希翼,暗暗祈求陛下拒絕賜婚,但不要怪罪江然。結果還是隻等到陛下賜婚江世子和明曦縣主的消息。


    滿城震驚,她險些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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