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瑤棠呆若木雞。


    頭頂處的燈籠隨風搖搖晃晃,將他們的影子拉長。


    漆黑的夜,驟然有光亮起,絢爛的煙花綻放,兩個人都是驚了驚。


    但四周無人,遠處的宮殿,有無數人從宴上走出來,往夜空望去,言笑晏晏。


    江世子又是緊張又是高興:“沒人注意到我們。”


    程瑤棠:“要是再不鬆開,我就叫所有人都注意到。”


    江然頓了頓,抱得更緊了。


    “……”


    隨著煙花聲音漸小,兩個人一前一後往迴走。程瑤棠將鬥篷上寬大的帽子直接戴上去,手裏緊緊抱著小手爐,心間裏小鹿亂撞。


    江然跟在後頭,嘴角的笑按都按不下去。


    “這邊這邊,方司階大人,不是那裏!”


    前頭吵吵嚷嚷的,幾道身影小跑著過來,似乎在追什麽人。


    程瑤棠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方嘉遠,方嘉遠原來是羽林軍司戈,後來升職成為中侯,前不久剛又升了職,成了司階。他似乎多喝了幾杯酒,在燈火下俊臉上有些紅,眼裏有醉態,步伐都不穩當。見慣了方嘉遠威嚴練兵的樣子,現下才覺得他鮮活許多,程瑤棠不禁撲哧一笑。


    這一笑,卻是讓前麵的方嘉遠看得呆了呆。


    “縣主。”


    程瑤棠微笑道:“方司階。”


    再不是嘉遠哥了啊……也是,已是男女有別了。


    方嘉遠心中剛生出些許惆悵,就聽到耳邊傳來另一道聲音:“方司階,今兒是太高興了嗎?喝這麽多酒?”


    身後的大飛聽完這句話,心裏終於忍不住了:沒有,今兒隻有您一個人最高興,其他人……可能心情一般。


    方嘉遠不自覺心神一凜,看過去,慢慢地道:“江世子。”


    說著,還差點往旁邊倒,幸好身後的宮人眼疾手快扶住他。


    他強撐著站直,道:“我,我沒事。”


    宮人無奈道:“方司階今日的酒喝得確實有些多,就算從前酒量好,現下怕也真是醉了。原本奴才們是聽命方大將軍,想送司階迴府,誰知司階往這裏走過來,奴才們還差點跟不上。”


    方嘉遠畢竟是習武中人,走路速度就要比尋常人快,便是喝醉了,一般人也跟不上。


    江然似笑非笑道:“方大人醉得連迴家的路都不認得,你們可要好生照看著。”


    一眾宮人連忙應是。


    程瑤棠見狀皺皺眉,問道:“醒酒湯可給方大人喝過了?”


    宮人道:“已經準備好了,可方大人不肯喝……”


    方嘉遠擰緊眉頭,不耐道:“我沒,沒醉,也不,不需要喝,縣,縣主……我……”


    他目光定定看著程瑤棠,雖然話都說不清,眼神卻很堅定。正當程瑤棠露出疑惑時,江然忽而上前,一把搭在方嘉遠身上,歎息道:“方大人,你真喝多了。”


    話音落下,方嘉遠就迷迷糊糊瞪著眼,身子一歪。


    江然將人交給宮人,繼續歎息:“還說沒醉,這不就受不住了嗎?”


    大飛非常懷疑,其實是自家世子,將人硬生生偷偷打暈的。


    好容易才讓人將方嘉遠拖走,江然暗中鬆了口氣。沒辦法,情敵實在多,他應付得有些吃力啊,幸好這個今天是個酒鬼,比較好下手,否則要是對阿棠表起白來……


    他可能要殺人。


    這邊方才鬆口氣,剛走沒幾步,迎麵而來的……卻是霍彰。


    江然內心有些騷動,估計是表情太過兇神惡煞,霍彰遠遠看到程瑤棠剛眼睛一亮,一瞥又看到身側的江然,腳步頓了頓,假裝什麽都沒看到的拐了個彎。


    江然稍稍滿意,算他還識相。


    沒想到這一拐彎,越走路越黑。


    霍彰默默停住腳步,幽深的目光望著遠處,心思深沉。


    身側的隨從試探喊道:“公子?”


    “來長安有多久了?”


    “公子,快兩年了。”


    “是啊,快兩年了。”霍彰吸了一口氣,聲音沉沉,“可我現在一無所獲。原本設定好的一切,總有礙眼的人跳出來阻擋,為什麽非要擋著我的路呢。”


    “江世子怕是不好招惹。”隨從忍不住勸道,“公子或許還是不再從明曦縣主身上入手,會更好些吧。”


    “整個長安城,適齡貴女裏,又能有誰從身份上,能夠比得上明曦縣主呢。”霍彰臉色陰沉,“隻是沒想到,江然竟然會求娶明曦縣主,這的確令我沒想到。”


    ……


    “你怎麽一直跟上來?”


    程瑤棠驀然停住腳步,側過頭看向旁邊的人。


    江然摸摸鼻子,一臉無辜眨眨眼。


    程瑤棠隻好道:“你別跟著了,我父王,可能不大喜歡你,要是瞧見了,定要生氣的。”


    雖然對於賜婚一事,程王爺沒有發作,那是看在女兒的麵子上。但要是等等看到江然,估計氣不打一處來,你說她這個夾中間的,還能怎麽辦呢?


    江然道:“那阿棠抱抱我,我就走。”


    程瑤棠轉身繼續走:“你要是想被打死,就跟上來吧。”


    江然隻好笑著拉住她的手臂:“我錯了。”


    說話間,已經將人拉進自己懷裏。但畢竟還在宮裏頭,江然也不敢太過放肆,隻輕輕抱了抱,便依依不舍鬆開,笑聲低低。


    “這種事怎麽能讓小姑娘來呢。”


    程瑤棠麵無表情,抬起腳毫不猶豫就踩過去。


    江然原本打算不就受幾腳嘛,他肯定可以做到眼也不眨一下。畢竟他家小姑娘也不會真的用力踩他吧,她肯定是心疼他的吧。


    結果事實證明,他想太多了。


    小姑娘的力氣,和當年將他腦袋往雪地裏按對比,是有之過而無不及。


    江然臉色漸漸繃不住,歎息道:“阿棠,若你去習武,我肯定打不過你。”


    程瑤棠微抬下巴:“難道你現在打得過我?”


    他神色一凜:“打不過打不過。”


    程瑤棠眼睛彎了彎,收迴腳,轉過身繼續往前走。旁邊的人忙不迭跟上來,口中卻沒個正形,但也哄得她嘴角的笑意壓不下去。


    前麵幾輛馬車已經映入眼簾,江照趴在車窗前,笑容燦爛地朝她揮手:“棠姐姐!”


    程瑤棠眼睛一亮:“阿照!”


    江然在耳邊低低地道:“阿棠,你從沒用這般溫柔的眼神看我。”


    溫熱的氣息撲在耳尖上,程瑤棠臉頰微熱,幹脆看也不看他,轉過身就往程王府馬車的方向走去。誰知身後的人非要快步湊過來,定定看她兩眼才說:“明日我再去看你。”


    “明日我沒空。”


    “那我去看看程王府門口的石獅子。”


    “……”


    程瑤棠忍無可忍狠狠瞪他一眼。


    看著她鑽進馬車裏,緩緩駛出宮門,江然這才低低笑了笑,迴過身往自家馬車裏走。


    -


    每迴過年,作為程王府嫡女,就是請不完的安。次日未到卯時,程瑤棠就被丹華喊醒,昏昏欲睡的被穿好衣裙、施以薄妝、戴上華貴飾品。等全部忙完,她也清醒了。


    出府時,天才剛蒙蒙亮,門口懸掛的燈籠燈火未熄,寒霜彌漫,長路清冷。


    “阿棠!”


    程瑤棠呆了呆,沒想到江然竟然說到做到,居然真的過來了,而且還是這麽早。


    程王府和江王府地位特殊,逢年過節必要的禮儀不能少,作為兩家王府嫡出,應當是要大清早進宮請安的。程瑤棠這麽早起,江然當然也要這麽早起。


    不過兩家王府完全不同方向,她沒想到江然還繞路過來。


    江然笑眯眯掀著車簾,又喊道:“博昱哥!”


    程博昱驚訝道:“阿然,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你是來等阿棠,一同進宮嗎?”


    不等江然說話,程瑤棠已經淡淡道:“沒有,他是來看石獅子的。”


    自己說要看的石獅子,鬱悶著都要看完。江然輕咳兩聲,很不走心瞥了瞥那兩尊石獅子,說:“阿棠,你家門口的石獅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威風啊。”


    “喜歡就多看兩眼。”


    明曦縣主格外冷淡,丟下這句後率先鑽進車內。


    程博昱緊跟著坐進去,笑著道:“過年入宮請安禮節繁冗,自然叫人不大高興得起來。還要叫我哄開心了才願意笑,今日阿棠倒是十分高興。”


    程瑤棠猛地抬頭,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我哪有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 ̄▽ ̄)~


    第39章


    一路上,程瑤棠都陷於自己哪有高興的自我懷疑中。


    一下馬車,江然立即緊緊跟在身側,清越的聲音不斷響在耳畔,染帶著淺淡笑意,阿棠長阿棠短,卻半點都不覺得吵鬧。


    深宮裏,這段極長的道路,仿佛也沒那麽遠了。


    一會兒要施的繁冗禮節,像是也沒那麽令人煩悶了。


    再想冷著臉,也禁不住被逗得彎了彎眉眼。


    好吧,她的確有點兒高興。


    到慈寧宮時,帝後正在向太後請安,偏殿還等著一眾皇子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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