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畢竟程瑤棠不是一般小姑娘。


    她微微笑了笑,手腳並用一邊踩人一邊推人,如果不是身量完全比不上對方的,怕是要再次上演按頭。也毫不客氣,完全用盡自己的力氣,像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又兇又……迷人。


    正巧路過的五皇子周元銳:“……”


    不是說好溫柔如水,婉婉有儀嗎?


    江然雖說習武出身吧,但對方是他家阿棠,他怎麽敢還手呢?


    很快就敗下陣來,連忙鬆開手,邊迴避邊苦著臉道:“我錯了阿棠,我錯了,我不該調戲你,不該吃醋,是我不夠可愛,才惹你生氣。”


    程瑤棠這才停下來,後退兩步,悠悠然整理自己的鬥篷,不經意間,正巧看到不遠處站立在宮門邊的周元銳。


    她低眸羞澀一笑,再度恢複柔弱似水。


    周元銳:我已經不相信了。


    程瑤棠朝江然溫柔微笑:“阿然哥哥,往後這麽危險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


    江然輕咳,眨了眨眼:“阿棠,我樂此不疲。”


    可能已經在尋求刺激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了吧。他心裏可沒有半點委屈巴巴,隻有像喝了一壺蜜糖水一樣,甜滋滋的,全身流淌。


    麵對這樣的狠角,程瑤棠冷漠看了眼,直接鑽進車內。


    江然站在原地,笑著同探出頭來的程博昱揮了揮手。


    冷風唿嘯著穿過長長甬道,華貴的馬車碾過落地的陽光,不緊不慢駛出宮門。


    -


    永晉十三年,春日,盛放漫天桃花的長安城,風悠悠的吹。


    寒意褪去,程瑤棠也將自己厚重的鬥篷脫下,擱下抱了一整個冬天的小手爐,換上適宜的齊胸襦裙。純白的裙尾是繡工精湛的雪色梨花,顏色相近,但層疊有致,隨著走動時微微起舞,娉婷嫋娜。


    與這春日正應景。


    剛走出程王府的大門,旁邊驟然響起一道略嫌清冷的聲音。


    “姑娘,能討碗水喝嗎?”


    程瑤棠詫異迴眸。


    隻見離自己十步開外的地方,正站著一名男子。


    男子生得一副好容貌,肌膚如玉般白皙,容色清俊,雖然衣著簡樸,卻偏有絕佳的氣質,隻淡然站立在那裏,便如芝蘭玉樹,光風霽月。


    隻是,好像略有些遺憾,眼睛上纏著白色布條。


    “丹華。”程瑤棠習慣性地輕聲吩咐道,“去取碗蜜糖水來。”


    頓了頓,又忽而想起什麽似的,不禁微微笑了笑:“不知公子食甜麽?”


    對方唇角微微一扯:“吃的。”


    等待期間,程瑤棠好奇問道:“公子怎麽知道我是女子?”


    “我聽得見。”男子道,“姑娘腳步輕盈。”


    丹華很快端著碗水過來,遞過去。


    “丹華,我們走吧。”


    見水送了出來,程瑤棠沒有多言,直接坐進車內。


    身後的男子聽著馬車漸漸駛遠的聲音,端著那碗水遞至唇邊,絲絲甜意順著舌尖蔓延。


    -


    這般好的春光,程瑤棠同方書妙約好一齊去踏春。


    她心情極美,剛挑開窗簾想看看外麵的景色,緊接著一滯。


    丹華正巧目光轉過去,驚詫喊道:“這不是去往方府的方向!”


    喊聲響起,但馬車不停,也沒有迴應。


    程瑤棠眉心跳了跳,強作鎮定地道:“李伯,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李伯待在程王府已經十年有餘,做事從來穩當,深得程瑤棠敬重。


    麵對問話,他現在卻依舊一聲不吭。


    最壞的結果,李伯已經被人收買,可這是要載她們到哪裏去?


    坐以待斃隻有死路一條!程瑤棠來不及多加思索,直接扯了扯丹華的手臂,兩個人目光對視,漸漸凝出堅定。


    就在她們將要直接跳下馬車時,馬車忽地停住。


    “縣主,我對不起你。”


    李伯聲音悲嗆傳進來。


    程瑤棠連忙掀開車簾,但隻能看到李伯慌亂逃走的背影。而李伯帶著她們抵達的這處巷子卻極為偏僻,她雖然生在長安,但從沒來過這樣荒涼的地方,一時半會都認不出這是哪裏。


    “丹華,快走。”


    程瑤棠剛拉住丹華跳下馬車,不遠處卻已經團團跑著過來,圍上幾名黑衣的蒙麵刺客,手中的刀劍翻出冰冷的光。


    又是刺客。


    怎麽,想要她命的人有這麽多?


    她還隻是一個小姑娘呀。


    程瑤棠深吸一口氣,鎮定地道:“丹華,他們針對的是我,你不要管我,去喊人過來救我!”


    丹華手腳發軟,但也知道,她必須要去找人過來,否則誰都活不了。


    程瑤棠將丹華推遠,自己往那些人走去,揚起下巴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活捉。”


    沒有迴答,隻有簡短的兩個字。


    程瑤棠往前,丹華直接往後撒腿就跑,像是為了避免生事造成意外,這些人也懶得去追丹華,直接伸手想要將程瑤棠扯過來。


    程瑤棠知道自己根本不敵這些人,並不打算過多掙紮,反而傷到自己。


    隻是她剛下意識後退兩步,對方卻沒有撲麵而來,耳邊傳來刀子落地的哐哐響聲。


    忽而被人攔腰抱起。


    程瑤棠驚唿一聲,卻愕然發現,抱住她的人,容色清俊,眼睛上覆蓋著白色布條。


    原本以為是個眼睛有傷,但出身或許不俗的可憐人,卻怎麽都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樣的身手!


    他一個起落,極快躲避砍來的刀子,輕輕巧巧一躍而起,身影如幻,在幾名兇狠的刺客中來迴穿梭,步履輕疾,不揚微塵。


    雖然眼睛被蒙著,但仿佛比有眼睛的人看得更清楚、更精準,砍來的每一刀、抓過來的每一掌,都能被他準確無誤躲開。這樣的手法和閑適悠然的狀態,著實讓人心驚。


    原本以為不過是抓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誰知道沒得逞也就算了,怕是今日性命就要葬送在這裏。


    就在這時,男子腳步一頓,忽而旋身——長袖翩飛,拂麵而過,刺客們隻覺得喉嚨一痛,或者眼前忽而翻湧出血花,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被攔腰抱在懷中的程瑤棠隻感覺整個過程很快,春風撲在臉龐上,刀子落地的聲音哐哐作響。


    男子腳步停住,低下頭來。


    程瑤棠心裏莫名湧出奇怪的感覺,但是來不及多想,她連忙道:“請放我下來。”


    男子頓了頓,輕輕將她放下。


    程瑤棠後退幾步,入目之處全是倒下的刺客,以及濺了一地的鮮血。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可還是覺得心驚肉跳,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湧上來。不過現在還不能徹底放鬆,她抿了抿唇,輕聲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沒有答話,而是慢慢越過她。


    程瑤棠下意識跟著轉身。


    卻見男子停在一個倒地的刺客身上,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誰派你們來的?”


    程瑤棠驚了驚,那人還沒死嗎?


    原本閉著眼睛,還想裝死的刺客心突地一跳,剛有些狐疑這個人到底真看不見還是假看不見,就感覺嘴巴被人撬開,一條銀絲竄了進去,緊跟著牙齒一疼。


    銀絲將他的那顆後槽牙拔了出來!


    而那顆牙齒裏,藏著自盡用的毒藥!


    刺客不敢再裝死,連忙爬起來,求饒喊道:“大,大俠,饒,饒命啊!”


    “誰派你們來的?”他又問了一遍,聲音平靜,聽進耳朵裏卻又帶著無盡寒霜。


    刺客心底一寒,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他選擇不迴答,或者說謊,那麽他不會死,但是會生不如死。


    意識到這點,他立即脫口而出:“我們是九空教的,奉命抓走明曦縣主。九空教拿錢辦事,但拿誰的錢,我也不知道啊。”


    “為什麽要抓走明曦縣主。”


    那名刺客縮了縮脖子,膽怯看他們一眼,這才猶豫著道:“似是要明曦縣主……身敗名裂。”


    如何身敗名裂?對一個女子來說,什麽最重要,那就毀掉什麽。


    程瑤棠隻覺得有股冷意直直竄進心間。


    如果今天她真被抓走了,又會發生什麽呢?


    光風霽月的男子聽到這句話,什麽也沒說,隻是果斷長袖揚起,隱約間隻能看到有道細細的銀光閃過,下一刻那名刺客嘴角流著血,往後倒地,發出‘嘭’的一聲。


    他的額頭上,筆直插進一支銀針。


    滿場死寂。


    無一活命。


    程瑤棠手腳冰冷,不禁呆了呆。


    雖然蒙著眼睛,但好像能察覺她的神情般,男子走近,淡聲問道:“嗯?害怕?”


    掐緊自己的手腕,隨著痛楚漸漸蔓延進來,程瑤棠強行恢複常色,語氣鎮定地道:“公子身手不凡,救我於危難,程瑤棠感謝公子願意出手相救。程瑤棠是程王府長女,公子救我,程王府定真誠感謝,不知公子如何稱唿?”


    沉默了一下,他說:“在下姬從。”


    程瑤棠微微一怔:“‘姬’這個姓,很少見。”


    姬從淡淡一笑:“家道中落,姬隨主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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