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钜夫


    程钜夫,名文海,避武宗廟諱,以字行。[]其先自徽州徙郢州京山,後家建昌。叔父飛卿,仕宋,通判建昌,世祖時,以城降。钜夫入為質子,授宣武將軍、管軍千戶。他日,召見,問賈似道何如人,钜夫條對甚悉,帝悅,給筆劄書之,乃書二十餘幅以進。帝大奇之,因問今居何官,以千戶對,帝謂近臣曰:“朕觀此人相貌,已應貴顯;聽其言論,誠聰明有識者也。可置之翰林。”丞相火禮霍孫傳旨至翰林,以其年少,奏為應奉翰林文字,帝曰:“自今國家政事得失,及朝臣邪正,宜皆為朕言之。”钜夫頓首謝曰:“臣本疏遠之臣,蒙陛下知遇,敢不竭力以報陛下!”尋進翰林修撰,屢遷集賢直學士,兼秘書少監。


    至元十九年,奏陳五事:一曰取會江南仕籍,二曰通南北之選,三曰立考功曆,四曰置貪贓籍,五曰給江南官吏俸。朝廷多采行之。賜地京師安貞門,以築居室。二十年,加翰林集賢直學士,同領會同館事。二十三年,見帝,首陳:“興建國學,乞遣使江南搜訪遺逸;禦史台、按察司,並宜參用南北之人。”帝嘉納之。二十四年,立尚書省,詔以為參知政事,钜夫固辭。又命為禦史中丞,台臣言:“钜夫南人,且年少。”帝大怒曰:“汝未用南人,何以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台院,必參用南人。”遂以钜夫仍為集賢直學士,拜侍禦史,行禦史台事,奉詔求賢於江南。初,書詔令皆用蒙古字,及是,帝特命以漢字書之。帝素聞趙孟藡、葉李名,钜夫臨當行,帝密諭必致此二人;钜夫又薦趙孟頫、餘恁、萬一鶚、張伯淳、胡夢魁、曾晞顏、孔洙、曾衝子、淩時中、包鑄等二十餘人,帝皆擢置台憲及文學之職。還朝,陳民間利病五事,拜集賢學士,仍還行台。(.好看的小說)


    二十六年,時相桑哥**,法令苛急,四方騷動。钜夫入朝,上疏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於擇相,宰相之職,莫大於進賢。苟不以進賢為急,而惟以殖貨為心,非為上為德、為下為民之意也。昔文帝以決獄及錢穀問丞相周勃,勃不能對,陳平進曰:‘陛下問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內史。宰相上理陰陽,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內親附百姓。’觀其所言,可以知宰相之職矣。今權奸用事,立尚書鉤考錢穀,以剝割生民為務,所委任者,率皆貪饕邀利之人,江南盜賊竊發,良以此也。臣竊以為宜清尚書之政,損行省之權,罷言利之官,行恤民之事,於國為便。”桑哥大怒,羈留京師不遣,奏請殺之,凡六奏,帝皆不許。钜夫既還行台,二十九年,又召钜夫與胡祗遹、姚燧、王憚、雷膺、陳天祥、楊恭懿、高凝、陳儼、趙居信等十人,赴闕賜對。三十年,出為閩海道肅政廉訪使,興學明教,吏民畏愛之。大德四年,遷江南湖北道肅政廉訪使。至官,首治行省平章家奴之為民害者,上下肅然。八年,召拜翰林學士,商議中書省事。十年,以亢旱、暴風、星變,钜夫應詔陳弭災之策,其目有五:曰敬天,曰尊祖,曰清心,曰持體,曰更化。帝皆然之。雲南省臣言:“世祖親平雲南,民願刻石點蒼山,以紀功德。”詔钜夫撰其文。十一年,拜山南江北道肅政廉訪使,複留為翰林學士。至大元年,修《成宗實錄》。二年,召至上都。三年,複拜山南江北道肅政廉訪使。四年,與李謙、尚文等十六人同赴闕,賜對便殿。拜浙東海右道肅政廉訪使,留為翰林學士承旨。皇慶元年,修《武宗實錄》。二年,旱,钜夫應詔陳桑林六事,忤時宰意。明日,帝遣近侍賜上尊,勞之曰:“中書集議,惟卿所言甚當,後臨事,其極言之。”於是詔钜夫偕平章政事李孟、參知政事許師敬議行貢舉法,钜夫建言:“經學當主程頤、硃熹傳注,文章宜革唐、宋宿弊。”命钜夫草詔行之。


    三年,以病乞骸骨歸田裏,不允,命尚醫給藥物,官其子大本郊祀署令,以便侍養。時令近臣撫視,且勞之曰:“卿世祖舊臣,惟忠惟貞,其勉加粥,少留京師,以副朕心。”钜夫請益堅,特授光祿大夫,賜上尊,命廷臣以下飲餞於齊化門外,給驛南還。敕行省及有司常加存問。居三年而卒,年七十。泰定二年,贈大司徒、柱國,追封楚國公,諡文憲。


    ○趙孟頫


    趙孟頫,字子昂,宋太祖子秦王德芳之後也。五世祖秀安僖王子偁,四世祖崇憲靖王伯圭。高宗無子,立子偁之子,是為孝宗,伯圭,其兄也,賜第於湖州,故孟頫湖州人。曾祖師垂,祖希永,父與,仕宋,皆至大官;入國朝,以孟頫貴,累贈師垂集賢侍讀學士,希永太常禮儀院使,並封吳興郡公,與集賢大學士,封魏國公。


    孟頫幼聰敏,讀書過目輒成誦,為文操筆立就。年十四,用父廕補官,試中吏部銓法,調真州司戶參軍。宋亡,家居,益自力於學。至元二十三年,行台侍禦史程钜夫奉詔搜訪遺逸於江南,得孟頫,以之入見。孟頫才氣英邁,神采煥發,如神仙中人,世祖顧之喜,使坐右丞葉李上。或言孟頫宋宗室子,不宜使近左右,帝不聽。時方立尚書省,命孟頫草詔頒天下,帝覽之,喜曰:“得朕心之所欲言者矣。”詔集百官於刑部議法,眾欲計至元鈔二百貫贓滿者死,孟頫曰:“始造鈔時,以銀為本,虛實相權,今二十餘年間,輕重相去至數十倍,故改中統為至元,又二十年後,至元必複如中統,使民計鈔抵法,疑於太重。古者以米、絹民生所須,謂之二實,銀、錢與二物相權,謂之二虛。四者為直,雖升降有時,終不大相遠也,以絹計贓,最為適中。況鈔乃宋時所創,施於邊郡,金人襲而用之,皆出於不得已。乃欲以此斷人死命,似不足深取也。”或以孟頫年少,初自南方來,譏國法不便,意頗不平,責孟頫曰:“今朝廷行至元鈔,故犯法者以是計贓論罪。汝以為非,豈欲沮格至元鈔耶?”孟頫曰:“法者人命所係,議有重輕,則人不得其死矣。孟頫奉詔與議,不敢不言。今中統鈔虛,故改至元鈔,謂至元鈔終無虛時,豈有是理!公不揆於理,欲以勢相陵,可乎!”其人有愧色。帝初欲大用孟頫,議者難之。二十四年六月,授兵部郎中。兵部總天下諸驛,時使客飲食之費,幾十倍於前,吏無以供給,強取於民,不勝其擾,遂請於中書,增鈔給之。至元鈔法滯澀不能行,詔遣尚書劉宣與孟頫馳驛至江南,問行省丞相慢令之罪,凡左右司官及諸路官,則徑笞之。孟頫受命而行,比還,不笞一人,丞相桑哥大以為譴。


    時有王虎臣者,言平江路總管趙全不法,即命虎臣往按之。葉李執奏不宜遣虎臣,帝不聽,孟頫進曰:“趙全固當問,然虎臣前守此郡,多強買人田,縱賓客為奸利,全數與爭,虎臣怨之。虎臣往,必將陷全,事縱得實,人亦不能無疑。”帝悟,乃遣他使。桑哥鍾初鳴時即坐省中,六曹官後至者,則笞之,孟頫偶後至,斷事官遽引孟頫受笞,孟俯入訴於都堂右丞葉李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所以養其廉恥,教之節義,且辱士大夫,是辱朝廷也。”桑哥亟慰孟頫使出,自是所笞,唯曹史以下。他日,行東禦牆外,道險,孟頫馬跌墮於河。桑哥聞之,言於帝,移築禦牆稍西二丈許。帝聞孟頫素貧,賜鈔五十錠。


    二十七年,遷集賢直學士。是歲地震,北甚,地陷,黑沙水湧出,人死傷數十萬,帝深憂之。時駐蹕龍虎台,遣阿剌渾撒裏馳還,召集賢、翰林兩院官,詢致災之由。議者畏忌桑哥,但泛引《經》、傳及五行災異之言,以修人事、應天變為對,莫敢語及時政。先是,桑哥遣忻都及王濟等理算天下錢糧,已征入數百萬,未征者尚數千萬,害民特甚,民不聊生,自殺者相屬,逃山林者,則發兵捕之,皆莫敢沮其事。孟頫與阿剌渾撒裏甚善,勸令奏帝赦天下,盡與蠲除,庶幾天變可弭。阿剌渾撒裏入奏,如孟頫所言,帝從之。詔草已具,桑哥怒謂必非帝意。孟頫曰:“凡錢糧未征者,其人死亡已盡,何所從取?非及是時除免之,他日言事者,倘以失陷錢糧數千萬歸咎尚書省,豈不為丞相深累耶!”桑哥悟,民始獲蘇。


    帝嚐問葉李、留夢炎優劣,孟頫對曰:“夢炎,臣之父執,其人重厚,篤於自信,好謀而能斷,有大臣器;葉李所讀之書,臣皆讀之,其所知所能,臣皆知之能之。”帝曰:“汝以夢炎賢於李耶?夢炎在宋為狀元,位至丞相,當賈似道誤國罔上,夢炎依阿取容;李布衣,乃伏闕上書,是賢於夢炎也。汝以夢炎父友,不敢斥言其非,可賦詩譏之。”孟頫所賦詩,有“往事已非那可說,且將忠直報皇元”之語,帝歎賞焉。孟頫退謂奉禦徹裏曰:“帝論賈似道誤國,責留夢炎不言,桑哥罪甚於似道,而我等不言,他日何以辭其責!然我疏遠之臣,言必不聽,侍臣中讀書知義理,慷慨有大節,又為上所親信,無逾公者。夫損一旦之命,為萬姓除殘賊,仁者之事也。公必勉之!”既而徹裏至帝前,數桑哥罪惡,帝怒,命衛士批其頰,血湧口鼻,委頓地上。少間,複唿而問之,對如初。時大臣亦有繼言者,帝遂按誅桑哥,罷尚書省,大臣多以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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