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之入也,大臣問以典故,翀所建白近漢文故事,眾皆是之。文宗嚐字唿子翬而不名。命翀與平章政事溫迪罕等十人,商論大事,日夕備顧問,宿直東廡下。文宗虛大位以俟明宗,翀極言:“大兄遠在朔漠,北兵有阻,神器不可久虛,宜攝位以俟其至。”文宗納其言。及文宗親祀天地、社稷、宗廟,翀為禮儀使,詳記行禮節文於笏,遇至尊不敢直書,必識以兩圈,帝偶取笏視,曰:“此為皇帝字乎?”因大笑,以笏還翀。竣事,上《天曆大慶詩》三章,帝命藏之奎章閣。擢陝西漢中道廉訪使。會立太禧院,除僉太禧宗禋院,兼祗承神禦殿事,詔遣使趣之還。迎駕至龍虎台,帝問:“子翬來何緩?”太禧院使阿榮對曰:“翀體豐肥,不任乘馬,從水道來,是以緩耳。”太禧臣日聚禁中,以便顧問,帝嚐問阿榮曰:“魯子翬飲食何如?”對曰:“與眾人同。”又問:“談論如何?”曰:“翀所談,義理之言也。”從幸上都,嚐奉敕撰碑文,稱旨,帝曰:“候朕還大都,當還汝潤筆貲也。”


    遷集賢直學士,兼國子祭酒。諸生素已望翀,至是,私相歡賀。翀以古者教育有業,退必有居。舊製,弟子員初入學,以羊贄,所貳之品與羊等。翀曰:“與其饜口腹,孰若為吾黨燥濕寒暑之虞乎!”命撙集之,得錢二萬緡有奇,作屋四區,以居學者。諸生積分,有六年未及釋褐者,翀至,皆使就試而官之。帝師至京師,有旨朝臣一品以下,皆乘白馬郊迎。大臣俯伏進觴,帝師不為動,惟翀舉觴立進曰:“帝師,釋迦之徒,天下僧人師也。餘,孔子之徒,天下儒人師也。請各不為禮。”帝師笑而起,舉觴卒飲,眾為之栗然。


    文宗崩,皇太後聽政,命別不花、塔失海牙、阿兒思蘭、馬祖常、史顯夫及翀六人,商論國政。翀以大位不可久虛,請嗣君即位,早正宸極,以幸天下。帝既即位,大臣以為赦不可頻行,翀曰:“今上以聖子神孫,入繼大統,當新天下耳目。今不赦,豈可收怨於新造之君乎!”皇太後以為宜從翀言,議乃定。遷禮部尚書,階中憲大夫。有大官妻無子而妾有子者,其妻以田盡入於僧寺,其子訟之,翀召其妻詰之曰:“汝為人qi,不以資產遺其子,他日何麵目見汝夫於地下!”卒反其田。


    元統二年,除江浙行省參知政事。逾年,以遷葬故歸鄉裏。明年,召為翰林侍講學士,以疾辭,不上。至元四年卒,年六十。贈通奉大夫、陝西行省參知政事、護軍,追封南陽郡公,諡文靖。


    翀狀貌魁梧,不妄言笑。其為學一本於性命道德,而記問宏博,異言僻語,無不淹貫。文章簡奧典雅,深合古法。用是天下學者,仰為表儀。其居國學者久,論者謂自許衡之後,能以師道自任者,惟耶律有尚及翀而已。有文集六十卷。


    子遠,字朋道,以翀廕調秘書郎,轉襄陽縣尹,須次居南陽。賊起,遠以忠義自奮,傾財募丁壯,得千餘人,與賊拒戰,俄而賊大至,遠被害死。遠妻雷為賊所執,賊欲妻之,乃詆賊曰:“我魯參政塚婦,縣令嫡妻,夫死不貳,肯從汝狗彘以生乎!”賊醜其言,將辱之,雷號哭大罵,不從,乃見殺。舉家皆被害。


    ○李枿


    李泂,字溉之,滕州人。生有異質,始從學,即穎悟強記。作為文辭,如宿習者。姚燧以文章負大名,一見其文,深歎異之,力薦於朝,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未幾,以親老,就養江南。久之,辟中書掾,非其誌也。及考除集賢院都事,轉太常博士。拜住為丞相,聞泂名,擢監修國史長史,曆秘書監著作郎、太常禮儀院經曆。泰定初,除翰林待製,以親喪未克葬,辭而歸。天曆初,複以待製召。於是文宗方開奎章閣,延天下知名士充學士員,泂數進見,奏對稱旨,超遷翰林直學士,俄特授奎章閣承製學士。泂既為帝所知遇,乃著書曰《輔治篇》以進,文宗嘉納之。朝廷有大議,必使與焉。會詔修《經世大典》,泂方臥疾,即強起,曰:“此大製作也,吾其可以不預!”力疾同修。書成,既進奏,旋謁告以歸。複除翰林直學士,遣使召之,竟以疾不能起。


    泂骨骼清峻,神情開朗,秀眉疏髯,目瑩如電,顏麵如冰玉,而脣如渥丹然,峨冠褒衣,望之者疑為神仙中人也。其為文章,奮筆揮灑,迅飛疾動,汩汩滔滔,思態疊出,縱橫奇變,若紛錯而有條理,意之所至,臻極神妙。泂每以李太白自似,當世亦以是許之。嚐遊匡廬、王屋、少室諸山,留連久乃去,人莫測其意也。僑居濟南,有湖山花竹之勝,作亭曰天心水麵,文宗嚐敕虞集製文以記之。泂尤善書,自篆、隸、草、真皆精詣,為世所珍愛。卒年五十九。有文集四十卷。


    ○蘇天爵


    蘇天爵,字伯修,真定人也。父誌道,曆官嶺北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饑,救荒有惠政,時稱能吏。天爵由國子學生公試,名在第一,釋褐,授從仕郎、大都路薊州判官。丁內外艱,服除,調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改翰林國史院典籍官,升應奉翰林文字。至順元年,預修《武宗實錄》。二年,升修撰,擢江南行台監察禦史。


    明年,慮囚於湖北。湖北地僻遠,民獠所雜居,天爵冒瘴毒,遍曆其地。囚有言冤狀者,天爵曰:“憲司歲兩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慮囚者,應故事耳。今聞禦史至,當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雖盛暑,猶夜篝燈,治文書無倦。沅陵民文甲無子,育其甥雷乙,後乃生兩子,而出乙,乙俟兩子行賣茶,即舟中取斧,並斫殺之,沈斧水中,而血漬其衣,跡故在。事覺,乙具服,部使者乃以三年之疑獄釋之。天爵曰:“此事二年半耳,且不殺人,何以衣汙血?又何以知斧在水中?又其居去殺人處甚近,何謂疑獄?”遂複置於理。常德民盧甲、莫乙、汪丙同出傭,而甲誤墮水死,甲弟之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訴甲妻與乙通,而殺其夫。乙不能明,誣服擊之死,斷其首棄草間,屍與仗棄譚氏家溝中。吏往索,果得髑髏,然屍與仗皆無有,而譚誣證曾見一屍,水漂去。天爵曰:“屍與仗縱存,今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召譚詰之,則甲未死時,目已瞽,其言曾見一屍水漂去,妄也。天爵語吏曰:“此乃疑獄,況不止三年。”俱釋之。其明於詳讞,大抵此類。


    入為監察禦史,道改奎章閣授經郎。元統元年,複拜監察禦史,在官四閱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於朝廷政令、稽古禮文、閭閻幽隱,其關乎大體、係乎得失者,知無不言。所劾者五人,所薦舉者百有九人。明年,預修《文宗實錄》,遷翰林待製,尋除中書右司都事,兼經筵參讚官。後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禦史台都事。三年,遷禮部侍郎。五年,出為淮東道肅政廉訪使,憲綱大振,一道肅然。入為樞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書,拜陝西行台治書侍禦史,複為吏部尚書,升參議中書省事。是時,朝廷更立宰相,庶務多所弛張,而天子圖治之意甚切,天爵知無不言,言無顧忌,夙夜謀畫,須發盡白。


    至正二年,拜湖廣行省參知政事,遷陝西行台侍禦史。四年,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天爵自以起自諸生,進為師長,端己悉心,以範學者。明年,出為山東道肅政廉訪使,尋召還集賢,充京畿奉使宣撫。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奸貪,其興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其糾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韓之譽,然以忤時相意,竟坐不稱職罷歸。七年,天子察其誣,乃複起為湖北道宣慰使、浙東道廉訪使,俱未行。拜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江浙財賦,居天下十七,事務最煩劇,天爵條分目別,細巨不遺。九年,召為大都路都總管,以疾歸。俄複起為兩浙都轉運使,時鹽法弊甚,天爵拯治有方,所辦課為鈔八十萬錠,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自淮右蔓延及江東,詔仍江浙行省參知政事,總兵於饒、信,所克複者,一路六縣。其方略之密,節製之嚴,雖老帥宿將不能過之。然以憂深病積,遂卒於軍中。年五十九。


    天爵為學,博而知要,長於紀載,嚐著《國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文類》七十卷。其為文,長於序事,平易溫厚,成一家言,而詩尤得古法,有詩稿七卷、文稿二十卷。於是中原前輩,凋謝殆盡,天爵獨身任一代文獻之寄,討論講辯,雖老不倦。晚歲,複以釋經為己任。學者因其所居,稱之為滋溪先生。其他所著文,有《鬆章疏》五卷、《春風亭筆記》二卷;《遼金紀年》、《黃河原委》,未及脫稿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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