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人送黑發人,看到這一幕,我感覺到了揪心的疼。這個佝僂著背、麵容滄桑的老人幾近站立不住,他扶住了牆,以至於自己沒有倒下去,他嚶嚶地低聲哭了起來。


    “你們怎麽確認他就是?”我小聲問道。


    “看他腳踝上的一個痣,錯不了”其中一個人歎了口氣。


    都說狐死首丘,這個屍體客死他鄉後,竟然能隨海流漂到了故鄉的海邊,又恰巧被媒體報道。一切是陰差陽錯的巧合,又像是冥冥中的注定。


    我們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從殯儀館走出來後,我們一路無話,則這幾個調皮開朗的實習生也變得沉默起來,驅車往迴走的路上,我總感覺鼻子裏還有一種腐臭味道,我使勁吸了吸:“我怎麽感覺還能聞到那股臭味?”


    “是啊,我的鼻子裏也是”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還以為就我自己能聞到,原野哥你也聞到了啊”


    屍體散發出的臭味,真的不同於一堆垃圾或者一坨大便,因為那種臭味,隻要離開臭源,味道便不複存在,可是這屍臭,卻久久不能散去。


    車子開進市區,我突然調轉車頭,向市郊的小龍山開去。


    “原野哥,你要去哪?”他們問。


    “這幾天恰逢小龍山廟會,咱去拜拜去,也去去身上的晦氣”我說完後,立刻得到了他們的一致讚同。


    小龍山是一座極小的山頭,上麵的廟也不大,但是一年一度的廟會,香火卻很旺盛。我們一行來到山上,來到廟前。廟裏供奉著觀音、關公等各路神仙。我挨個來到每個佛像的麵前,跪下,雙手合十,心中虔誠地默念:“神仙啊!希望讓這個淹死的人,早日轉世投胎,不再痛苦!”


    可能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從山下走下來後,我們幾個都感覺輕鬆、釋然了很多,可能受繚繞的紙香燃燒產生煙霧的熏陶,我們鼻子那股揮之不去的屍臭味道也沒有了。


    做社會新聞時間久了,接觸到社會的陰暗麵太多,感覺自己總是有種消極悲觀的負能量。火災、車禍、糾紛、事故……但是正是因為見了太多這樣的事情,所以我特別懂得珍惜當下,很多事情,我都比朋友們看得開。健康平安地活著,最幸福!


    這幾天,爸爸媽媽從老家過來了,我很開心。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家,媽媽總能做一桌豐盛可口的飯菜,一天的不快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有一天早上,到了下半夜,我突然驚醒了,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宴請幾個朋友,在酒桌上,我一杯接一杯地敬酒,自己暈暈乎乎,要喝醉的感覺……


    迴憶著這個夢,我摸起枕邊的手機,上網查詢了一下,夢見喝酒,如果夢到自己在夢中拚命喝酒,不管是跟朋友還是獨自一人,這代表現實生活中會招惹口舌。酒也能亂性,人一旦酒後失言,就容易引發矛盾。夢中的酒,也象征著矛盾。如果夢到自己在大請客,請人吃大餐,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夢,代表“家欲破”,意味著有可能家破人亡或財破。


    感覺這個夢不太好。我挺相信夢的預兆作用的,我暗暗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謹言慎行。


    我起身出門準備上班,媽媽悄悄跟我說:“今天是你爸爸生日,別忘了早點下班啊”


    “嗯,我記著呢,忘不了”我答應了一聲。


    來到辦公室,我發了一會呆,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感覺自己陪他的時間太少了,跟他溝通談心的機會也不多,無意中翻開了自己之前寫的一篇關於父親的qq日誌:


    我的父親今年56歲,背稍稍有些駝,頭發白了一大半,黝黑滄桑的臉上刻滿了皺紋。


    父親心地善良、老實巴交,性格懦弱隨和。


    父親在農村跟莊稼地打了大半輩子交道。雖然他年輕時曾經販過鵝、造過香、還開過小吃部,但是都沒能做出可觀的成績,所以說,他仍然是一個莊稼人,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老漢。(.)


    父親是一個極其平凡普通的人,可是他又像天下所有平凡的父親一樣,為了孩子榨幹了自己的每一滴汗水。我學習成績不好,從上一所三流大學、到畢業後艱難地在異地漂泊,再到工作稍有穩定買房娶妻,父親更顯蒼老了。


    我的老家盛產大薑。前幾日,父親發來短訊說,老家有部分鮮薑,收購價格奇低,而當地市場零售價則十分高昂。如果販賣一部分來賣,利潤十分可觀。我正好比較有時間,於是開車迴家拉了500斤鮮薑。


    父親熱情高漲,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蹬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帶著薑去趕集。


    太陽升到了三杆高,我起床後抱著兒子,到大集上去探望父親,。父親在集市盡頭的一個角落裏,太陽毒辣辣地照射著,他黝黑的臉上泛著白花花的陽光。


    父親看到了孫子,高興地抱起了孫子。我在一旁問:“今天賣得怎麽樣”。“賣了300來塊錢”,父親迴答說完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300塊錢給我說:“我收了3個100的,你看看有沒有假的”


    一種不祥的預感向我襲來,我看了看,其中竟有兩張是假幣。旁邊的幾個攤販也湊過來看熱鬧。是假幣!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穿的假幣,父親卻分辨不出。父親呆呆地低下了頭,有點不知所措。這時,旁邊的攤販投來了同情的目光,也說著寬慰和詛咒的話。我相信父親已經無心聽這些,他收起攤子,推著三輪車離開了。


    他本不想迴家吃午飯的,被騙了這200元,他心有不安,他想接著進城賣掉剩餘的薑,或許能彌補一下心中的愧疚。但我們還是勸他迴家吃了飯,我們並沒有抱怨父親太多,因為我懂得他心中的感受,不如忘記這不愉快,好好地賣剩餘的薑,利潤還是有的。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又推著三輪車進城了,今天是城裏大集,加之恰逢中秋節,集市生意應該不錯,父親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上午10點,我和母親去探望他,遠遠的,看到他坐在車來車往的路邊,守著他的小攤。旁邊有威嚴的交警在指揮著交通,今天是中秋佳節,大家的腳步和車輪匆匆。


    我和母親上前幫忙,父親告訴我們說,今天賣了接近300塊錢。


    我和母親剛剛離開父親的小攤,我們準備上車取東西時,我轉身迴來,看見父親的小攤前,人們在議論紛紛,父親臉上寫滿了慌張和焦慮,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禍不單行。我走近才知道,父親放在身邊的錢包,剛剛被人偷走了!


    父親再也沒說一句話,他退後了幾步,倚靠在身後碩大的房地產促銷廣告牌上,癱坐在地上,他低著頭,目無表情。母親忍不住了,開始數落他。我心中有話想說,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撥打了110,警方幾分鍾就趕到了現場,我很欣慰。雖然我並沒有抱有把這小偷抓住的希望。


    輾轉200公裏拉來的鮮薑,兩天起早蹬著三輪去趕集,每天還要有城管和市場混混的騷擾和勒索,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我不知道父親如何想,我隻知道自己心裏的感受:哭?似乎並不值得,笑?笑得卻並不是滋味。


    昨天是中秋節,晚上,我們依然做了滿滿一桌豐盛的酒菜。外麵下起了雨,風冷冷的,但那都是窗外的事情,此時再與我們無關。在這個不大但卻溫暖的房子裏,不管怎樣,我仍要陪父親麵對麵坐著:來,幹杯!(完)


    我這篇日誌有著極高的點擊量和迴複量。許多朋友紛紛在後麵留言:“怨無言,愛無聲,親至境。生活像一條麻袋把我們裹進去,讓我們隻能看見斑斑點點的星光。然而,有光足矣。敬父愛,敬親情。”“很感動!父親是偉大的!請相信好人一定有好報!!”“看了上火,替大爺難受,md,抓住那些天殺的小偷,把狗爪子剁下來!”“淳樸的大爺有點不適應這個容易讓人迷失的社會!這是社會的悲哀!”“看完了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看著自己的日誌,還有朋友的評論,我竟然被自己感動了。


    發完呆,熱線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市區某部某主幹道上,發生兩車追尾事故,後車司機被困”


    接到電話後,我提上攝像機,開車火速到事發現場趕去。在此我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在突發新聞現場,很多時候,記者都比警察和120先到達。


    在現場我看到,一輛帕薩特轎車追尾了一輛廂式貨車,帕薩特半個車身紮進了貨車的車下,車頭已經稀巴爛,駕駛室已經嚴重變形,司機是一個年輕人,渾身是血,被卡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記者也要有人情味,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搶拍的鏡頭會很精彩,但是救人是第一位的。我立馬跑到馬路中間,攔下幾輛車,我們幾個合力打開變形的車門,又把駕駛座往後挪了,把座椅放倒,總算把他抬了出來。


    就在這時,120鳴著笛開來了,這個司機太沉了,又200多斤,我們好幾個費了很大的力,把他抬上了擔架,120拉著他唿嘯而去。


    “命大啊,不幸中的萬幸”看著這輛幾近報廢的帕薩特轎車,我感歎道。


    完成了今天的采訪任務,我想去菜市場買點好吃的,早點迴家做一桌豐盛的晚餐,好為爸爸慶祝生日。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一看,是媽媽打來的。


    “原野,你快迴來接我”媽媽十分著急地說。


    “怎麽了?媽”我問。


    “派出所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爸爸在派出所,讓我過去”媽媽顫抖著說。


    “我爸爸怎麽了?”我聽了後,心立馬懸了起來。


    “不知道,我問,派出所不跟我說,隻是說讓我到了派出所就知道了”媽媽說。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我腦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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