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荷塘裏看見的那些蓮蓬小人兒,讓我驚魂未定,現在竟然又被苗圃主人抓了現行,我心中的恐懼和沮喪可想而知。


    “偷了不少啊!”中分頭青年看了看我手裏的塑料袋,蔑笑著說,隨後說道:“推著車子,都到苗圃裏來!”


    “叔叔,俺不去”我心中十分害怕。心想,即使在這裏挨一通罵,哪怕是挨一通揍,也不能跟著他進苗圃,我堅持不走。相比而言,我那三個小夥伴倒表現還算輕鬆。


    “你去不去?”中分頭青年一把扯過我的自行車,就要推走。見狀我急忙拽住自行車,他隨後踹了我一腳,雖然用力不大,但是已經讓我感覺到了他的決心和不可抗拒。


    他穿著寬鬆的黑色武術褲,中分頭更加紮眼了,活生生一個90年代的社會青年。挨了他這一腳後。我隻剩下沮喪和害怕了,隻得乖乖地跟著他走進了苗圃。


    苗圃裏屋裏坐著一個個頭不高、幹巴精瘦的老頭。相比他就是中分頭青年的父親,也是這個苗圃的主人了。


    “你們哪個莊的?叫什麽名字?父親叫什麽名字?上幾年級?班主任叫什麽名字?”小老頭威嚴地說。


    我們不敢撒謊,乖乖地把這些信息悉數匯報,小老頭倒也認真,他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把這些都詳細記錄了下來。


    而後,他瞟了一眼我們手中的塑料袋,說道:“你們大老遠的跑這裏來禍害,知道這蓮蓬不能摘麽?蓮蓬摘了,下麵的藕就爛了,你們說怎麽辦吧?”


    此前我隻知道蓮蓬是一種可以吃的美味,但從沒聽說摘掉蓮蓬後,會影響到淤泥裏的藕。這時我更加害怕了,意識到自己作了業、闖了禍。


    “罰款,一個蓮蓬五塊錢,你們各自數數自己摘了幾個”小老頭說道。


    天啊!一個蓮蓬要五塊錢!五塊錢對於90年代的農村孩子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我平日的零花錢都隻有一兩塊錢,而且還是軟磨硬纏向父母要來的。我數了數,我摘的最多,一共15個蓮蓬,這就是75元!


    很顯然,我拿不出這麽多的罰款。我更加無地自容,低頭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小老頭話鋒一轉:“你們不交錢也行,看著那些人了嗎”他手往旁邊一指,隻見許多婦女在苗圃裏鋤著草。


    “你們到那裏麵去幹活,將功補過”小老頭手一揮。


    終於有了免除巨額罰款的途徑了,我們十分高興,按照小老頭的要求,每人推起一輛小鐵車,另外拿一套農具,興衝衝地鑽進苗圃裏去了。


    苗圃裏種了一些什麽林木,我忘記了,大概是一些雪鬆之類的。林木間的雜草很密,我們幾個汗流浹背地鋤草,然後裝進小鐵車,再運到苗圃後麵的魚塘裏。苗圃儼然一個小小的生態鏈,雜草可以用來喂魚,廢物利用。


    天氣很熱,活也很沉。我們雖然累的氣喘籲籲,但是仍舊熱情高漲不敢怠慢,小老頭對我們的表現也很滿意。此時已經如落西山,小老頭招唿我們說:“好了,歇歇吧”


    那個中分頭青年也不再責罵我們,而是給我們倒了開水,端給我們喝。我們有點受寵若驚。但這時的氣氛已經遠遠沒有開始那麽緊張了,我也大著膽子問:“爺爺,剛剛我在荷塘裏看見一個怪物?”


    “什麽怪物?”中分頭青年倒是先來了興趣。


    我把我的經曆說了一遍,小夥伴們十分詫異,小老頭很淡定沒有表態,中分頭青年則也麵露疑色,看看我們,又迴頭看看那片荷塘。


    “你看花了眼吧”小老頭喝了一口茶,不以為然地說,“時候不早了,你們快迴家吧”


    聽說終於要迴家了,我們很高興。道過謝就要走。小老頭又叫住了我們:“這些都拿走吧”


    我迴頭一看,中分頭青年慷慨地把我們偷摘的蓮蓬全部放到了我們的自行車後座上。我深感意外和感動,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迴家後,我挨了父親一頓臭罵。父親狠狠地責罵了我,因為我們出去瘋玩了大半天,天近傍晚來迴了家,父母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在那時候,我們沒有手機,所以,孩子長時間不歸家,父母也隻能幹著急。


    望著手裏滿滿一袋子蓮蓬,我卻沒有了前幾日的興奮。我把他放火爐裏烤了吃了,也再也吃不出吃第一個烤蓮子時的味道了。或許在很多時候,味道,隻是一種心情吧。


    不久後的一天,我們的班主任在開班會時,指桑罵槐地說:“希望大家在假期裏、禮拜天裏老實點,別出去偷啊摸啊的,讓人抓住,臭一輩子”。班主任邊說邊用的他的三白眼瞅我,我的臉上火辣辣的。


    此事,班主任想不知道都難。因為我們的班主任就是陽旭村的。敢情是苗圃老板,把我們的光榮事跡都通告了班主任。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但是蓮蓬上的那些小孩,竟然是怎麽一迴事?這深深地困擾著我,我把此事講給大人聽,大人們都嗤之以鼻。


    莫非那都是花仙子?這是我想象中的畫麵。


    但是現實往往與想象是相反的,幾個月後,我開始頻繁做同一種夢。我夢見一些不同相貌的小孩,都在七八歲之間,他們悄悄潛入我家,伺機發動進攻。睡夢中,我知道他們不是人類,而且精怪,所以我總是努力與他們打鬥,最終勉強把他們趕走。


    睡夢中,這些小孩一波接一波地來襲,我有些招架不住,感覺十分疲憊和恐懼,更感覺有些力不從心。有幾個片段至今仍然十分清晰。其一是在我家的房後窗戶上,趴著兩個小孩,兩個小孩虎視眈眈地望著屋內,試圖衝進來。我上前揪住其中一個說:“信不信我把你們就地殺死,然後把你們扔出窗外?”


    其二是在我家的大門口,母親在我的雙腳纏上了燃燒的塑料圓圈,另外在我們的身上罩上了一層類似蚊帳的東西,似要作法驅趕這些小鬼怪。就在這時,一個瘦瘦黑黑的長臉女孩從西邊慢慢向我靠近,這個女孩長得不漂亮,表情木然。我大駭,一把抓住她質問說:“你幹什麽的?!我要殺死你!”


    這個小女孩竟然開口說話了:“我們住在蓮藕國,我們想找你玩”


    我倏地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汗水已經濕了枕頭,我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我看了看時間,此時是淩晨1點多。我睡不著了。我在胡思亂想著。


    莫非這些在夢中襲擊我的小孩子們,就是我在荷塘裏遇到的那些小人兒?


    一切都無人知曉。但是我卻頻頻夢見,每次在夢中,都是恐懼異常。後來我聽人說,睡覺時在枕頭下放一把剪刀可以免做惡夢,還有人說,半夜做噩夢驚醒後,把枕頭翻過來,然後呸呸呸三下,可以化解。


    這些方法我都嚐試過,但是並不太奏效。父親對此不以為然,他認為我是聊齋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母親則有些狐疑,他找了同村一個年紀較大的老太太問了問。


    老太太了解到之前我的經曆和我的夢境後說,當天我見到的,應該是蓮蓬精。蓮蓬精是由荷塘裏死去的小孩魂靈幻化而成,平時依附在蓮蓬中。蓮蓬熟透脫落後,這些精靈變迴到塘泥中,等待第二年荷花長出後再次跳進蓮蓬中。


    老太太還說,蓮蓬精性格調皮乖張,喜歡捉弄人,有一定的法力,意誌堅定的人可以戰勝它。


    聽老太太這麽一說,我感覺有些後怕,那個充滿著詩情畫意的荷塘裏,竟然有如此多的小孩冤魂?


    後來我聽陽旭村的一個同學說,這個荷塘在以前,是一個天然的大灣,後來被人承包改建成了魚塘。在以前還是個大灣的時候,鄉鎮衛生院經常把一些死嬰扔到裏麵。


    同學這麽說,是有道理的。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們小學邊有條小河,也就是孝水河。小學對麵就是醫院。當時,醫院經常把一些死嬰扔進岸邊或者河裏。我們小孩子往往成群結隊去看死嬰,像看動物園的猴子一樣好奇地看。


    記得有段時間,學校門前的河邊,又被人扔了一個死嬰。我們上學前要去看一會,放學後要再去看一會。許多調皮的孩子還拿土坷垃砸。見狀,小學校長刨了一個坑,把死嬰埋了進去。可好奇的孩子們哪肯善罷甘休,很快就把死嬰扒了出來,供大家繼續“賞玩”。現在想來,那時的行為實在是罪過!


    後來,這個死嬰可能被野狗咬了,開膛破肚,其狀慘不忍睹,隨後掉入了河中,隨波逐流漂到了下遊,據說把在河裏捉魚的人們嚇個不輕。


    而那個荷塘,某段時間被扔進了不少的死嬰,這些死嬰在池塘裏腐爛,成了塘泥的一部分。可能因為它們的滋養,這個荷塘裏的荷花長得特別油綠茂盛,蓮蓬裏出現蓮蓬精,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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