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理解的一束光!


    ‘火之車’化身的男人,呆滯了片刻,接著步伐邁開至最大,衝刺一樣返回豪宅大客廳。


    呼。


    夏安見乍現的光芒,悄悄抹了一把汗。


    “成了!”


    內心的雀躍,與滿滿的成就感,自不必多講。


    陳氏麻婆。


    與紹安的‘六味一體麻婆豆腐’結合。


    兩朵不同位麵空間,不同時代的花,在他手裏如此奇妙的結合,一定很絢爛而能令人銘記一輩子的吧。


    無論如何,他在這場賽跑上跑過了自己!


    “怎樣,時間沒超過2個小時吧?”夏安發現‘火之車’大步流星而來,笑了一聲。


    男人沒吭聲,眼睛一瞬不瞬盯看炭爐上的石煲鍋。


    “還有10分鍾左右才滿2個小時。”北條千鶴提醒地說,很好扮演了幫廚助手這個角色。


    “那麽——”


    夏安視線掃過已經從輪椅車,顫顫巍巍站起並一步步接近過來的柳原拓磨,側身退讓開,“吃吃看吧,這就是我的發光料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柳原先生您所期望見到的那種料理。”


    “對了!”


    敲了個響指,夏安對北條千鶴吩咐,“去多備幾碗米飯。”


    “麻婆豆腐和米飯更配哦。”


    “那、那我能給自己也盛一碗飯嗎?”北條千鶴突然有點害羞,不同於平時颯爽和幹練的畫風。


    夏安打趣道:“隻是飯而已嗎?菜,筷子,全都要有!”


    “想吃!”


    柳原家的幼女,柳原葵麵癱地說。


    金澤八雲看著已經慢慢走到餐桌前的柳原拓磨,此時老人正握一把金屬大勺,從石鍋裏舀出燙熱的麻婆豆腐。


    嗞啦。


    黏稠的辣椒油,澆淋在米飯上,似一層紅色果凍。


    更令人眼睛挪不開的是,紅色果凍間,一塊塊的潔白豆腐,充滿了驚人的彈性,隻見柳原拓磨,雙手握筷,夾住了碗裏一塊豆腐。


    此處應有‘duang’的彈性音效。


    豆腐被夾住,塌陷下去很大一塊,柔嫩得不像話,卻沒有就此受力破碎。


    柳原拓磨張口一吞。


    咕嚕!


    紅潮瞬間布滿了老人的麵孔,使得他本來蒼白無血色的死人臉,回光返照了一樣,已經不單單是氣色紅潤了。


    這是豆腐剛出鍋的熱、燙。


    當然,還有辣、麻。


    刺激性的滋味,令整個口腔無比震撼。


    隨後,牙齒一咬,隻聽‘嗤’的一聲,豆腐較熱而硬的外皮破開,內裏柔嫩、水多的一麵,徹底爆發,柳原拓磨臉色頓時精彩紛呈。


    搖擺的身子,要一隻手扶住餐桌,力氣用得很足,才不至於倒地。


    “哈——”


    片刻,一口悶住很久的熱氣,才被吐了出來。


    “好柔好軟好嫩!”


    “這確實不是陳氏麻婆豆腐……”


    “為什麽明明是南豆腐,卻能讓豆腐這樣極致的柔軟……不,應該是酥和軟,咬破豆腐後溢滿口腔的冰涼水分,和另一股刺激性極強的灼熱,對比鮮明!”


    另一邊,北條千鶴也迅速擺了一桌子的飯碗,北山淳、陳耀國見狀,率先湊近餐桌,端起了碗。


    嚐了第一口在感受麻婆豆腐對口腔發起第一波衝擊的時候,陳耀國就麵有驚色:“味道很足!這是陳氏麻婆‘火督’環節才能營造出來的!”


    他難以相信。


    ‘陳氏麻婆’的奧義精髓,其實就在火督這一步,用石煲,以小火慢燉,使得豆豉、花椒、辣椒、青蒜、豆瓣醬等等,和豆腐,完全的融於一鍋。


    而現在,夏安這份菜品,‘火督’做得相當出色。


    一股衝到鼻尖,強烈,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的濃鬱味道,就是夏安發揮出色的證明。


    陳耀國暗暗震驚:“怎麽會,火督工夫都有隱隱追上我的感覺了!”


    心中不禁拿親女兒陳千穗一對比。


    他更驚愕發現,似乎夏安才是陳氏麻婆的正宗門人。


    北山淳卻沒有陳耀國那麽複雜的心理活動,他一口一口仔細咀嚼,享受口腔冷熱糾纏的旋律,越是吃,越是漸漸讀懂了一種新奇的味道。


    酥!


    原來,豆腐還可以這樣處理的。


    原來,麻婆豆腐,不僅僅是辣、香、色、燙、麻這五味,還存在著等待人們去發掘的第六味啊。


    餐桌附近。


    柳原拓磨,默不作聲地回到了輪椅車上,怔怔看手上吃得幹淨的空碗,他的口腔裏,殘餘的辣味、麻味,漸漸形成了一股令他無比熟悉的味道。


    就好像是在那個夏天午後的練習場……


    “好累啊!”麵目青澀的學徒,咧嘴直抽氣,把很重的中華練習炒鍋,丟一樣甩在了灶台上,腳上一個趔趄後退,最終癱坐在了地板上。


    長廊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站了一個相貌模糊的中年人。


    “啊,師父。”


    學徒不好意思地摸腦袋打招呼。


    中年人沒頭沒尾的突然問:“柳原,你知道料理的奧義之路,那座隱藏的殿堂,是什麽樣子嗎?”


    學徒有點懵。


    “光——”中年人抬起手,直直地指向了烈日青空,“就在那裏!”


    學徒抬頭盯看而去,眼睛卻因為強烈的光線而刺痛。


    他趕緊側頭掩麵說:“師父,什麽都沒有啊!”


    “不,就是你所看到的,就是這一束光。”中年男人頗為嚴肅地說,“在光芒下,你最直觀的感受是什麽?”


    “大概是……熱?暖和?”


    “更深層次,比如精神層麵呢?”


    “唔,存在的感覺?反正有時候我偷懶上屋頂去曬太陽,就感覺自己很幸福。”


    幸福嗎?


    男人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微笑。


    “要有光。”


    “更要有幸福。”男人緩緩地說,他的聲音在柳原拓磨腦海裏漸漸變小,“走上這條奧義之路,並打開殿堂之門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這才是廚師和美食存在的意義。換言之,這才是真正的廚師道!去尋找吧!”


    吃得幹淨的碗,在視野中,再度清晰起來。


    輪椅車上的柳原拓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麵。


    不止口腔,心胸間也被奇妙的感覺充滿著,沉甸甸的,柳原拓磨不禁心想,原來,這就是師父要他去尋找的料理殿堂!


    他見到了,隱隱領悟了。


    可是,他也要死了。


    然而靈魂中那一道固執不消的念頭,被這種充滿身體的存在感,抹除幹淨了。


    柳原拓磨突然流露出釋然的笑容。


    這笑容,恬淡,安靜。


    完全看淡了生死,如老僧坐在那兒。


    他對上夏安看過來的目光,舉起了手上的碗,“能再來一碗嗎?很好吃。”


    “沒問題。”


    夏安接過了碗,在轉身的時候,聽到背後輕微的聲音在說:


    謝謝。


    腳步一停,再回頭去看。


    輪椅車上的老人,已然閉上了眼睛,呈很自然的坐姿。


    同時,一個虛幻的影子,也被火焰纏繞著、灼燒著,靜靜地站在了‘火之車’的身後,他隻是對夏安輕輕的笑,絲毫不覺得火燒火烤的疼痛。


    同樣可以看到鬼魂的柳原葵、金澤八雲。


    遭到了雷擊般,渾身一震。


    這是……


    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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