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兩世加起來,阮安然都沒有為什麽人什麽事什麽東西如此心焦如焚、如此擔憂害怕過, 哪怕是前世燃燒盡了自己的全部法力,得知自己即將隕落的時候,阮安然都是很淡然很從容的。


    因為是喻令延……因為對方是喻令延啊!


    她兩輩子就遇見了這麽一個舍棄不了的人!


    可是目前的現實警醒著阮安然,她必須要盡最大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否則一旦情緒激動起來了,肢體動作也會相應的有所表示,讓已經懸在半空中岌岌可危的他們兩個人更加危險。


    阮安然控製住了自己肢體上的顫抖,可是心髒的狂跳卻怎麽也控製不住。


    突然有碎石墜落的悉索聲響起。


    是喻令延握住的窗沿,上麵的材料碎裂了一些。


    喻令延握著窗沿的手已經在這樣過重的負擔之下繃得沒了血色,手掌上更是被磨出了血。


    喻令延心中咬牙。


    ……他的運氣一向不怎麽好。


    喻令延能夠感受得到,他抓住的這一處窗沿很快就要支撐不住了。


    喻令延又喚了一聲:“安然。”


    喻令延的聲音比前一次還要溫柔沙啞,幾乎帶著些乞求的意味:“閉上眼。“他不想讓自己的未婚妻看到接下來的場景。


    阮安然卻好像根本就聽不見喻令延在說什麽一樣,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然後,阮安然的眼裏忽然之間就有什麽很沉重的東西沉澱下來了。


    “令延。”阮安然的聲音輕輕的,“放手,我們一起,會沒事的。”


    剛才是她關心則亂了。


    早在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阮安然就曾經動用過自己許願的能力,讓一輛出租車不可思議地刹住了車。


    前世修行了數萬年的錦鯉仙子,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阮安然的餘光已經注意到了,在距離他們腳下幾十米的地麵上,已經有一個麵積相當大的救生氣墊擺放好了。


    他們是有可能一起安安全全落地的。


    可是如此異想天開的想法,喻令延怎麽可能會同意。在喻令延聽來,阮安然這話完全就是準備和他一起殉情的意思。


    要是什麽別的事也就算了,一旦事關阮安然的,喻令延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的讓步。


    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喻令延手下的窗沿產生了非常明顯的斷裂。


    喻令延:“……!”


    喻令延看著自己懷中的未婚妻,阮安然仍舊在定定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複。


    喻令延:“……”


    看著阮安然這個樣子,喻令延到底還是在這種不合時宜的時候,產生了輕鬆安寧的感覺。


    不止是喻令延能夠帶給阮安然安全感,反之,阮安然對於喻令延來說,也是最好的安定劑。


    從當年見到剛剛迴國的阮安然第一麵起,喻令延就發覺了,自己這麽多年來總是覆蓋著一層淡薄卻也揮之不去的疲憊與倦意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萬般皆可拋的輕鬆愜意。


    不用去惦念那些與生俱來的作為喻家獨子的責任,不用去在意那些身為人人豔羨的天之驕子的驕傲,不用去費心考慮那一頁一頁累積得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機械化的日程。


    隻要呆在阮安然的身邊,看著阮安然的麵容和微笑,就可以了。


    一切的煩惱在遇見阮安然之後,全都能夠在喻令延的胸腔之中消失得一幹二淨。


    喻令延此時也終於收起了那些因為擔心自己未婚妻安危而產生的焦慮和不安。


    喻令延的瞳孔顏色比一般人要深上許多,是一種完全看不透的墨黑色。喻令延的瞳孔裏麵此刻映照著的全都是阮安然。


    喻令延有些艱澀地閉了一下眼睛。


    ……算了。


    既然是安然的要求,他奉陪。


    對於阮安然,喻令延是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麽拒絕的。


    哪怕是現在阮安然想要讓他放開手中唯一能夠吊著他們兩個人姓名的窗沿,下一秒便在這幾十米的高空中隨時都可能會粉身碎骨。


    他信她。


    趕在手中那塊窗沿最終不堪重負之前,喻令延鬆開了手。


    耳邊是仿佛被撕裂一般的風聲,以及一縷似有若無的琴音。


    下一個瞬間,阮安然全神貫注地許下了兩人毫發無傷落地的願望。


    下一個瞬間,方才被喻令延握在手裏的那塊窗沿徹底破裂,擦著喻令延的肩膀墜落下去。


    下一個瞬間,喻令延死死抱緊了自己懷中的人,用自己的軀體將阮安然盡可能地護得密不透風。


    。


    阮安然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雪白雪白的天花板。


    她現在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阮安然很快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安然!”一道沙啞又難以抑製激動的聲音從阮安然的耳邊響了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這次是躺了多久,阮安然動作稍微有點凝滯地扭過了頭,看見了床邊喻令延的臉。


    一張滿是疲憊、眼裏全是紅血絲、甚至還有點胡茬的臉。


    阮安然:“……”


    不愧是她男朋友,都這麽狼狽如果忽視掉了顏值還是這麽能打。


    一瞬間的念頭之後,阮安然心裏更多地還是湧現上了心疼和甜蜜。


    看喻令延這個樣子,分明就是一醒來之後就一刻也不曾停歇地守在她床邊才對。


    阮安然的手指動了動,想撫|摸一下喻令延的臉,可是身上的知覺漸漸恢複,阮安然發現自己竟然兩隻手上都插|著東西,有輸液管有連通儀器的管子,總而言之就是根本不方便動作。


    甚至連喉嚨都一時無法發出聲音說話。


    阮安然:“……?”


    阮安然還以為頂多就是在輸液罷了,結果她這次居然傷得這麽重嗎?掛不得剛才她扭個頭都那麽吃力。


    不過想想也是,在昏迷之前那幾個小時裏,阮安然已經連續兩次盡全力動用了自己的能力,還每一次除了對自己施加之外又帶上了一個別的人,負擔是可想而知的重。雖然從結果來看兩次許願都非常靈驗,可是阮安然自己本身到底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反噬。


    倒是喻令延,因為阮安然有意無意地對喻令延比自己看重許多,喻令延本身又沒有什麽會反噬的地方,再加上喻令延的體質比起阮安然來說好了許多,幾乎在抱著阮安然落地的幾個小時之後,喻令延就能夠行動自如了。


    然後,喻令延就一直守著自己的未婚妻。


    喻令延看著自己未婚妻有些蒼白的臉色,眸光閃了閃,像是有些沒法相信眼前的一幕一樣。


    半響,喻令延才終於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輕輕地在自己未婚妻的臉上觸碰了一下。


    像是怕一碰,阮安然已經醒過來這個美好的夢境就會破碎一樣。


    阮安然:“……”


    她好像理解出來自己男朋友的意思了。


    於是阮安然眨了眨眼。


    眼裏還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不是夢,我是真的醒啦!


    後來阮安然才終於知道,為什麽一向冷靜自持得有些過分的喻令延,這次會在她麵前如此失態。


    因為她已經昏迷整整一個月了。


    在這整整一個月裏,喻令延幾乎是衣不解帶地在照料著阮安然,就連公司裏麵的事務都是守在阮安然床邊,抽空挑著最要緊的處理的。


    確認了自己的未婚妻真的醒過來之後,喻令延呆滯了一下才馬上叫了醫生。一番檢查過後,喻令延才終於從醫生口中得到了一個讓他心頭大石落定的結果——阮安然身體一切指標都非常正常,正常得簡直不像是一個昏迷了一個月的人,隻需要稍微留在醫院裏麵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阮安然自己也是身體力行地證明了這一結果,能力過負荷的懲罰已經在阮安然昏迷的那一個月裏麵全部完成了,從阮安然蘇醒過來還沒到半天的時間內,她就可以正常開口說話乃至正常下地行走了。


    搞得這座世界頂尖級別的醫院裏麵同樣世界頂尖級別的醫生都巴不得來好好研究一下,阮安然這逆天的恢複能力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不過這到底是阮家的大小姐和喻家的當家夫人,醫生們就算是再蠢蠢欲動也隻能默默地咽迴去。


    同時在心裏扼腕歎息——要是能研究明白阮安然這恢複能力怎麽迴事,那得是多重大的醫學成果啊!


    對此阮安然本人表示……她本人沒什麽好表示的,這都是個人體質問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僅此一例,就怎麽研究也是研究不出來個一二三四五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別的。


    阮安然被喻令延摟在懷裏,腦袋靠在喻令延的胸膛上。


    阮安然這會兒身上亂七八糟的儀器都撤掉了,喻令延也去收拾整理了一下,如果忽視掉兩個人周圍的環境是在醫院豪華單人病房裏麵的話,這樣依偎在一起的樣子還是非常溫馨的,一派歲月靜好的味道。


    阮安然在昏迷期間也被喻令延照顧得很好,她去病房裏麵的洗手間照過鏡子了,除了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沒血色之外,阮安然看起來和平時的時候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


    喻令延就不一樣了。阮安然抬了抬炎就能看見,昔日裏一絲不苟的喻令延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整個人都消瘦憔悴了許多。


    阮安然心疼地摸了摸喻令延的臉,喻令延的一隻手便覆蓋到了自己未婚妻的手上,與之十指糾纏。


    阮安然都不敢想象,在這一個月她昏迷不醒乃至生死未卜的時間裏,喻令延究竟是怎麽一日一日地熬過來的。


    在自己的未婚妻終於蘇醒過來之後,喻令延也是一反常態地話多了許多,雖然還是和以往一樣字字句句要多精簡提煉有多精簡提煉,但是已經把這一個月內發生的大大小小阮安然會關心的事情全都說給自己未婚妻聽了。


    孟忠學趁著自己出事的時候搞了一手黑的,這點倒是沒怎麽出乎阮安然的預料。出乎阮安然預料的是,就在孟忠學吩咐好了一切,在自己辦公室裏麵喜氣洋洋地等待著下屬匯報上來好消息的時候,孟忠學接到第一個電話,眼角眉梢全都是意氣風發的愜意,結果電話那頭卻響起了一個陰森得讓孟忠學差點沒能握穩手機的聲音。


    “孟忠學。”阮以和一字一頓,像是要把每一個音節都化作實鐵砸到孟忠學腦袋上一樣,“好自為之。”


    孟忠學發誓,自己這輩子還真的沒聽過這位阮家當家人可怕到這種程度的聲音。


    直到阮以和幹脆利落地掛掉了電話,孟忠學都久久沒法迴過神來,額頭上和後背上滿滿的都是冷汗。


    在孟忠學的印象裏,阮以和一直是個相當溫和的儒商式人物,就算是前段時間被沈若水對著阮以和最寶貝的大女兒一翻潑黑水,阮以和顯露出了年輕的時候不羈的性子,也遠遠不可能與現在這種情況相比。


    畢竟,上一次阮安然隻是被潑了隨手就可以加倍反潑迴去的髒水罷了,而這一次,阮安然的性命安危都受到了威脅。


    前者會讓阮以和動怒不已,後者則會讓阮以和下定了必然要讓對方萬劫不複的殺心。


    阮以和在剛剛接到喻令延告知這件事的消息之後,腦子嗡地一聲,幾乎是一片空白了。


    阮以和這輩子就出現過兩次兩次這樣的情況。第一次是發妻班懷雁死亡、大女兒阮安然降生的時候,第二次就是現在。


    阮以和在那一瞬間隻有一個念頭——他要親自去找安然!


    可是這一次,阮以和到底不再是當初那個隻憑著一腔孤勇便敢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夥子,阮以和終究找迴了自己的理智。


    喻令延都已經親自出動了,就算再加上他一個,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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