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殿和林瓏記憶中沒什麽區別,還是老樣子,隻是擺設物件貴重了許多,不過氛圍卻稍嫌沉悶淒清。想想也是,前世那會,剛剛立國,百廢待興,哪有什麽心思置辦物件。如今倒是國泰民安,可惜蕭則子息不豐,前段時日又剛歿了大皇子,老人家哪有什麽心情開懷。


    而且太後自來就是冷性子,當年如此,老了更是如此。


    林瓏在心裏默默勾畫太後的形貌,然,哪怕是已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見到太後的一刹那,還是吃了一驚。


    原來她已經這麽老了。


    當年那個美貌清冷,威嚴幹脆的中年婦人如今已老態龍鍾,滿鬢風華,蒼老得不敢去認。


    林瓏鼻頭莫名一酸,她並不是為太後心憐,隻是感歎世殊事異,白駒過隙,在時間麵前,一切都渺小得可憐。


    當年的一切仇怨,憤恨都煙消雲散。


    她不恨了,不怨了,隻是略有些惆悵,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想見見帽兒,她的帽兒,聽說她的帽兒過得並不好……林瓏眼眶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見到秦王妃,太後麵目溫和許多,招招手,“來來來,快過來我瞧瞧,好多日子不見了。”她盯著秦王妃看了幾眼,而後目光一轉,就落在林瓏身上,笑道,“這是琰兒媳婦吧,生得真好。”


    “晚輩給太後娘娘請安。”林瓏溫婉有禮地福了福身。


    太後點點頭,神色看起來對林瓏很滿意,見狀秦王妃悄悄鬆了口氣,心放下了大半。


    “好孩子。”太後扶起林瓏,目光忍不住在她臉上又掃了一遍,心中微微驚異。她是聽人說起過這位世子妃的美貌的,可是美到這種程度還是少見。她活了大半輩子,皇宮又是美人集聚的地方,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可在見到林瓏的刹那還是被閃了下眼。


    生得這樣好,也就隻有先皇後還能與之比擬一二。


    想起顧顏瀧,太後心頭滋味難言,當初,她還在的時候,她看她百般不順眼;如今她沒了,自己倒是有些懷念她在時,皇宮那會的生機勃勃。


    說來也是奇怪,顧顏瀧明明是大家閨秀,自在長在溫室之中,卻有著雜草般的生命力,永遠生機勃勃。


    隻要有她在,仿佛一切就充滿了希望。


    戰線節節敗退?不怕,有她在。


    則兒身受重傷?不怕,她就快趕迴來。


    自己被圍困?不怕,顧顏瀧已經帶兵突圍。


    一切太後本以為早已經忘記的記憶突然紛至遝來,她閉了閉眼,心頭突然一陣悵惘。


    “娘娘?”瞧見太後神色不對,秦王妃目光憂慮。


    “沒事。”太後搖了搖頭,睜開眼時,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她抬眼瞅了瞅林瓏,心頭奇怪,怎麽無緣無故地想起顧顏瀧來了,難道是人老了,就愛迴憶?


    太後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揉揉太陽穴,不想,卻先一步覆上一雙溫涼的小手,在她太陽穴等穴位處按揉起來,動作適宜,暗含某中巧勁。不過片刻的功夫,她昏頭漲腦的腦袋就清醒起來,舒爽至極。


    站在旁邊的秦王妃詫異地看向林瓏,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剛才孩子心裏她懂事妥帖呢,這一轉眼就上手了。


    太後的腦袋是尋常腦袋麽,你說碰就碰不要命了!


    這孩子咋這麽不懂事呢。


    林瓏的動作很快,而且出其不意,眾人根本都沒注意到,等她將手覆上去時,想要阻止已經晚了。而且看太後的樣子,似乎很喜歡,並沒有訓斥,眾人心中的惴惴才退了些。


    太後閉著眼睛感受林瓏的按揉,問她:“你這手法不錯,可是學過?”


    “迴太後,晚輩自幼鑽研醫理,對穴位按揉一事稍稍涉獵。”林瓏輕聲迴應。


    黃瑩進入偏殿時,就看到太後在閉目養神,身邊站著位絕色少女正在為其按揉頭部。她思緒微轉,就猜出這少女定是秦王世子妃。她忍不住多瞧了眼林瓏,心中頗為納罕,太後一向不喜人太過親,怎麽會剛見麵就縱許她觸碰。


    接著想到林瓏從一個個小小七品知縣之女,嫁入□□,並得秦王妃看重,世子喜愛,定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這是個聰明至極的女子。


    聰明就好!黃瑩放了心,這下子太後娘娘應該沒什麽好擔憂的了,這位世子妃雖然出身低了些,但聰慧懂事,好好調、教一下,應該擔得起太子妃之責。


    “太後。”黃瑩輕輕落落地開口,慢步靠近,她行走時似是一縷春風,就和她的為人一般,令人極為舒爽。


    看到黃瑩,太後連同秦王妃都露出舒心的笑容。


    “你可算來了,我之前尋你半天呢。”太後笑道,語氣不掩寵溺,“快過來瞧瞧,哀家邊上這丫頭,就是琰兒媳婦,會得一手好醫術,給我按了會頭,這會覺得清亮不少。”


    “那感情好,您這頭暈可是老毛病了,這迴有人能孝順您了。”


    黃瑩一語雙關,聽得秦王妃小心髒起起伏伏,沒個消停,她看了眼太後,心頭繃緊,連大氣也不敢出。


    太後沒有看秦王妃,直接轉向林瓏,笑著開口:“琰媳婦可願進宮陪我這老婆子一段日子?”


    聞言,林瓏按揉穴位的手沒有絲毫停頓,隻是微微轉眸,尋到秦王妃的視線,目光安撫,而後看向太後,“能孝順太後,是晚輩的福氣。”


    “好孩子。”太後拍了拍林瓏的胳膊,打趣道,“隻是怕琰兒會怨我,這樣如花似玉的媳婦被我扣在宮裏,他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麽心酸呢。我啊,也不多留你,住幾日,就給他送迴去。”


    最後這句話是說給秦王妃和林瓏聽的,意思很明顯,她老人家很滿意林瓏這個世子妃,但做太子妃還是茲事體大,還得細細相看,慢慢調、教。


    咂摸出太後的意思,秦王妃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眉眼染上笑意:“瓏丫頭能服侍您,是她的福氣,琰兒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心酸,巴不得您多留她幾日呢。”


    “瞧瞧。”太後指著秦王妃對黃瑩笑道,“這當娘的,太不會體諒晚輩了,你這話若是傳到琰兒口中,他不得鬱悶地吃不下飯。”


    黃瑩笑著湊趣:“可不是,小夫妻才剛成婚呢。”


    這時,林瓏適宜地紅了紅臉,讓眾人又是一頓取笑,殿裏的氣氛很和樂。


    正說著話,有內侍通傳,說是宣平侯夫人到了。


    “讓她進來吧。”太後開口。


    黃瑩轉頭對秦王妃道:“聽說,宣平侯夫人與王妃是手帕交,幼年常在一塊頑?”


    “好多年前的事了。”秦王妃笑道,“那會還不是在京城呢。”


    黃瑩點頭,“宣平侯家也有個女孩,和世子妃年紀相仿,一手字極為出色,這次過來要留在宮中給太後娘娘抄寫佛經,正好能和世子妃做個伴,她們年紀相仿,想必能玩到一塊去。就如同您和宣平侯夫人幼年一樣。”


    聽到這秦王妃心裏已然有數,笑著應和:“那感情好,瓏丫頭剛進京不久,也沒交到什麽朋友,有侯府的姑娘帶她,想必是極好的,還是姑姑想得妥帖。”


    黃瑩笑了笑沒說話,隻似是有意又似無意地瞟了林瓏一眼,見她麵色平靜,無一絲慌張,才滿意地點點頭。


    甭管她心裏是否介意,單單是一份不露聲色的定力,就值得肯定。


    真是不錯。


    半晌,宣平侯夫人就帶著長女張昭到了。


    “臣婦、臣女給太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太後道。


    這會林瓏已經退到太後身邊,立在一旁,宛如玉女。


    宣平侯夫人和張昭一抬頭就看見了林瓏,二人齊齊倒吸口冷氣,好個絕色的女子。難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秦王世子妃。


    之前公主府的賞花宴,宣平侯夫人有事在身,沒去上,不過聽去過的人迴來說。這位未來世子妃是如何如何的美貌,氣質是如何如何的出眾,世人俱是喜歡捧高踩低,人雲亦雲,宣平侯夫人覺得話中有水分,也就沒當做一迴事。


    這一見之下,才發現,對方果如傳言所說,當是真絕色。


    見了林瓏,宣平侯夫人就有點愁苦了,在心裏默默咂摸了一下自己女兒的形貌,心頭越發得愁。


    真是沒個比啊沒個比。


    自家女兒就是個書呆子嘛,也不知道太後娘娘是怎麽相中昭兒的?


    “坐下吧。”太後道,抬手指了指秦王妃,“這是秦王妃,你們是認識的。”然後介紹林瓏,“哀家身邊這丫頭是世子妃。”


    雙方彼此見禮,安坐。


    又說了會子話,太後就累了。秦王妃和宣平侯夫人見狀識趣告退,留下林瓏和張昭,憂心忡忡地離去。


    秦王妃是憂愁將林瓏獨自留在宮中不放心,宣平侯夫人是憂愁書呆子女兒比不過林瓏。


    兩人一塊走,出了皇宮,宣平侯夫人還不放心,硬是上了秦王妃的馬車,非要去秦、王府。秦王妃太熟悉自己這個手帕交的性子了,見狀頭愈發地痛,忍不住道:“你來湊什麽熱鬧,別家的女兒我還能推了,你家的,我可怎麽辦?”


    宣平侯夫人是圓圓臉,看著討喜,性子卻忒直,直言道:“你當是我想麽,哪怕你家世子再有出息,我女兒也是小,而且她那個性子……唉,真真是愁死了。”


    秦王妃聽出點意思:“你是說,這是太後的意思。”


    “你說呢?”宣平侯夫人幽怨地瞅了宣平侯夫人一眼,“我偷偷告訴你啊,太後可是相了不少貴女,個個端方明麗,我家昭兒是最蠢笨的。”


    “你這個當娘的,怎麽這樣說自己女兒?”秦王妃無語。


    “我自個生的,我還不了解麽,我家昭兒就是個呆子,她估摸著真以為自己是去抄佛經的。”宣平侯夫人性子雖然直來直往,卻也不是真的傻,說到這,她歎口氣道,“太後挑中了我家昭兒,想必是對世子妃極滿意的。”否則肯定選個可伶可俐,出身高貴的。


    秦王妃看了宣平侯夫人,開口:“我那兒媳婦是極好的。”


    “你挑的能不好?”宣平侯夫人翻了個大白眼,“從小你就賊,運氣也好,夫婿是最好的,兒子是最優秀的,兒媳婦能差麽?”


    說到這,宣平侯夫人好生幽怨,兩人確實是手帕交,可從小到大,秦王妃都壓她一頭,長得比她好,武功比她高,父兄比她父兄官職高,夫婿比她夫婿強一萬倍,生了個兒子更是了不得。


    嘖嘖,老天爺真偏心。


    想到這,宣平侯夫人又白了秦王妃一眼,小心眼地哼了一聲,“也就是我心大,否則早不理你了。”


    秦王妃沒忍住噗哧笑出聲,點著宣平侯夫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呀,怎麽這麽多年還沒變,性子跟小孩似的。”


    “不變啦。”宣平侯夫人搖頭,“日子這麽難,難道還不許我心裏開心點麽,愁是一天,樂也是一天,我當然得樂樂嗬嗬。”


    秦王妃羨慕道:“從小我就喜歡你的性子。”


    聞言,宣平侯夫人那叫一個嫌棄,連連擺手:“得得得,你也別太貪心,我就這麽一個好優點,你好意思搶麽。”


    這迴連康嬤嬤都沒繃住,噗哧笑出聲。


    馬車悠悠地駛向秦、王府,臨到門口,宣平侯夫人才正色起來,握著秦王妃的手,殷殷叮囑:“旁的我也不多說,多的也不敢妄求,隻求你多看顧看顧昭兒,她是不爭的性子,給口飯吃就能活。”


    “你這說的什麽話。”秦王妃蹙眉,然後安撫地拍了拍宣平侯夫人的胳膊,“你放心,我那兒媳婦心中是個有數的,為人也良善。”


    “阿彌陀佛!”宣平侯夫人雙手合十,“這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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