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他迴國滿兩年的日子了,翔變得異常焦急。不,應該說他是怕自己不夠焦急,怕自己不再為這件事牽腸掛肚,就那樣逐漸適應了一成不變的日子。


    時間一天天過去,直到十二月十四日,星期五,前一天晚上的預報說會有初雪的那天。因為寒冷而怎麽也不想從被窩裏爬出來的翔,喝著媽媽倒給他的熱咖啡,百無聊賴地對著電視發呆。


    從反核電團體的遊行,到名古屋一家酒店發生了食物中毒,再到藝人的拍賣欺詐行為,還有昨晚觀測到的雙子座流星群,以及敘利亞內戰持續激化的消息……看著五花八門卻又與平時無異的新聞,翔突然覺得心中一顫。


    “我說,翔,你發什麽呆啊……”媽媽剛一開口,就被他“噓”一聲製止了。“喂,翔,我昨天看到個有意思的東西……”父親不合時宜的發言引來他更強硬的一句:“抱歉,先別說話!”


    翔不斷地跳著台,不管哪個台播放的新聞都大同小異,被遺忘的記憶相繼被喚醒了。


    “對不起,老爸,我今天先走一步了!”


    連已經擺上桌的早飯都顧不上吃,翔匆匆忙忙地衝出了家門。來到冷如冰窖的事務所,他先把昨晚寫好的那封信塞進了碎紙機,然後在桌上鋪開了新的信紙。


    他已經許久不曾體會過這種話語從心底不斷湧出的感覺了。翔有預感,這將是一個突破口,於是對這種心情完全不加控製,奮筆疾書著幼年時的迴憶。


    “昨天,橫濱出現了大規模的雙子座流星雨,令我迴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幸乃,你所在的地方能看到星星嗎?”


    這一天他幾乎沒有幹什麽正經工作,隻是稍微把堆積下來的業務處理了一下,一過正午,翔便打算比往常更早地離開事務所。


    “不好意思,翔,能不能過來看一下這個?”父親立刻從筆記本前移開視線,一臉神秘地叫住了他。


    “什麽事啊,我趕時間呢。”盡管嘴上發著牢騷,翔還是老老實實地湊過去看向屏幕。


    上麵打開的是一個大型門戶網站的博客頁麵,與那個隨處可見的標誌相比,這篇博客的標題可要博人眼球得多。


    “這是什麽?”翔忍不住問道。他的眼睛瞬間就被釘在了《我與某位死刑犯的日常》這個標題上。


    “我也是偶然看到的。裏麵人物的名字已經被模糊處理了,而且也沒有確實的證據說這個死刑犯就是田中小姐。不過,已經被判處死刑的女性犯人本來也沒有幾個吧。”


    “這是誰寫的?”


    “這個嘛,還不知道,雖然應該是位男性沒錯。”


    “知道了,我去查一下。總之現在有急事我真得走了,謝了。”


    翔打定主意之後要把網上的資料調查個遍,網羅所有的相關頁麵——畢竟現在他能做的也隻有這個了。


    在橫濱站上了電車之後,他立刻用手機打開了網頁。然後在到達東武伊勢崎線小菅站的一個小時裏,他幾乎都沒有抬過頭。無論是坐在車廂裏的座位上,還是穿過車站大廳的時候,他都不停地滑動著頁麵。


    博客中所寫的“死刑犯a子”必定是幸乃無疑。曾經有將近兩年的時間與幸乃近距離接觸的作者,從半年前開始出於一種“悔恨”的心情,開始撰寫博客,至今為止一天都不曾中斷過更新,而且大部分都是長篇文章。其中確實包含了作者追悔莫及的心情,同時也有許多令翔頗為觸動的地方。


    裏麵所提到的曾經與a子交往的親友,應該就是受害人家屬井上敬介吧。不過文章中的他卻不是媒體所報道的那樣單純無辜,反而更加有了人味。


    到達小菅之前翔隻來得及讀完十天左右的文章,但上午那種興奮的感覺卻也已經隨之消失殆盡了。


    每周都會走過一遍的這條路上,那司空見慣的景色在今天看來也有了些許不同。這種違和感在即將進入看守所時愈加強烈。翔看到前方站著一個女人,正略帶著隱隱的不安望向旁邊的建築,她有著一張令翔感覺似曾相識的臉。一瞬間懷念與苦悶同時在胸中湧起。


    “那個,您好——”翔下意識跟她打了個招唿,彼時她身上那種妖豔的氛圍如今已無跡可尋。女人惶恐地迴過頭來,在翔的眼中化成了一個令人不忍直視的瘦弱老婆婆。


    女人沒有迴答,隻是訝異地皺了皺眉,但是翔卻十分肯定:“許久不見了。您是幸乃的外婆吧?”


    女人臉上的表情並未改變,隻是能看得出她在拚命地尋找蛛絲馬跡來做判斷:眼前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


    “我叫丹下翔,是幸乃住在山手時的朋友。我曾經見過您,就在幸乃離開那棟白色房子的那天。”


    翔目光銳利地盯著女人的臉,對方卻說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話:


    “我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決心。”


    冷風從兩人之間吹過。雖然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但翔依然保持著冷靜。


    “您是指什麽?”


    “我經常到這裏來。明明很想見那孩子一麵,想當麵跟她道歉,卻怎麽也做不到。”


    “為什麽呢?跟我一起進去吧。”


    “可是不行呢。雖然我就隻剩下那孩子了,但她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因為我隻想著自己。一想到可能被她拒絕,我就非常害怕與她見麵。”


    講完這些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話,那女人直接掉轉了腳步。明明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她的,可關鍵的問題一個都沒能問出來。好在最後關頭,翔還是問她要來了聯絡方式。那張寫著“田中美智子”的老舊名片上,依然殘留著些許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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