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躺在禦榻之上,任由武後幫他擦拭身體,目光抬起,許久之後,他才幽幽的說道:“你先出去吧,讓四郎進來。”


    “喏!”李顯滿臉惶恐的叩首,站起,再拱手,然後才小心的退出了貞觀殿。


    走到李旦身側跪下,李顯才低聲開口道:“四郎,你進去吧,父皇叫你!”


    李旦嘴角微微抽搐,但他沒有多少猶豫,站了起來,麵色凝重的走進貞觀殿。


    深沉的帷帳之後,根本看不清皇帝的模樣,隻有好幾道身影在晃動。


    李旦直接跪倒在地,叩首道:“兒臣拜見父皇。”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股衝動從內心深處傳來。


    四千各位精卒,如果猝不及防,是足夠能夠打到皇宮來的。


    甚至尤其是鍾呂延命丹,若是不能在特殊時候服用,強烈的藥性甚至會要了皇帝的命。


    李治開口道:“迴去之後傳旨,各位大將軍從今日起不必坐衙,各去理事吧。”


    皇帝的身體,根本就不足以讓他支撐一次大朝。


    這件事情原本隻是被李旦用來拱衛嵩山安危的,但如今被皇帝說出來,就好像他真的別有心思似的。


    這一次皇帝決心要上朝,武後找了秦鶴鳴,李虔縱,杜文譽和鍾道人四人,讓他們配置藥物,幫助皇帝。


    “那就是上元儀鳳年間的事情了。”武後笑笑,說道:“若不是陛下逼迫,臣妾想來,彭王攻滅吐蕃,或許會更加穩妥。”


    “喏!”李旦沉沉的叩首。


    李治擺擺手,說道:“選定了三郎做太子,那麽就必須要有彭王在外唿應,三郎性子軟弱,朝中宰相強硬,其他宗室雖然也有一定之能,但相比彭王來講,還差的很多。”


    “從今日起,你便待在王府吧,太平快要生產的,讓相王妃多照顧照顧,還有她的那個弟弟。”李治冷冷一笑,說道:“封禪之後,朕會大赦,大赦之後,也別讓他待在長安,滾去建州吧。”


    突然,躺在禦榻上的皇帝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帷帳角落裏的王福來趕緊上前,扶起皇帝,使勁的揉著他的後心。


    “嗯!”李治輕輕應了一聲,他已經將能說的都說了。


    “不用,他自己知道該怎麽辦?”李治抬眼看向武後,認真說道:“媚娘也好好的看一看,他會怎麽做,若他別有心思……”


    朝中的各衛大將軍,除了右金吾衛大將軍薛孤吾以外,其他人都別有職司。


    李治一愣,隨即搖搖頭,苦笑道:“朕不是讓你拿朕剛才說的話來說,朕說的,是今日的朝會。”


    “是。”武後幫皇帝蓋上厚厚的被子,然後才低聲點頭道:“臣妾原本是想在鄭七娘病故之後,讓同安太夫人心哀病故的,誰能想到她竟然看出來問題,之後又作出夜奔長安的動作,而她本人卻帶著鄭七娘悄悄的去了嵩山。”


    想到這裏,武後開口道:“彭王,太子,還有四郎?”


    出政事堂,便是皇帝今日所有的手段。


    李治抬頭看著頭頂的金龍,神色逐漸的堅定下來。


    “臣妾便斬了他。”武後一句話說的異常平淡。


    但任何才能讓人進政事堂,讓人出政事堂。


    滎陽鄭氏的當家人同安太夫人崔氏亡故,但皇帝卻讓李顯繼續娶鄭氏女為良悌,而且還是要大辦。


    政事堂,進入政事堂便有無限權力,被趕出政事堂,便算是被徹底廢掉了權力。


    武後微微點頭,麵色凝重。


    輕微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隨即李顯的聲音響起:“兒臣參見父皇母後。”


    能讓皇帝短時間內變好的藥物是有不少,甚至還有鍾道人煉製的鍾呂延命丹。


    但是這些藥都有巨大的副作用,包括鍾呂延命丹也是一樣。


    “是臣妾不好。”武後跪在了李治床頭,滿眼擔憂的看著他,說道:“若不是臣妾失誤,陛下今日也不用如此強撐。”


    “喏!”李顯沉沉的叩首。


    李旦任嵩山總管之後,更是直接向朝廷要求調兵一千,隻是後來政事堂隻給了五百,其中還有一百的千牛衛。


    皇帝一把抓過,捂住口鼻使勁的咳嗦兩聲,最後驟然停歇。


    皇帝的咳嗽這才緩和了下來。


    李顯有些恍然的點頭,皇帝說的沒錯,今日最大的事情,的確是罷黜宰相。


    李治躺在禦榻之上,微微眯著眼睛,唿吸平緩有節奏。


    皇帝右手伸出,王福來異常配合的將一張白絹放進了皇帝手中。


    ……


    皇帝將白絹從手中拿下,折疊起來,遞給王福來道:“燒掉吧。”


    李治輕歎一聲,笑笑道:“這件事說起來,還得感謝彭王,誰能想到,他的那枚救心丸,竟然還有這種功效。”


    檢校右衛大將軍李絢的邏些道安撫使,左監門衛大將軍高侃的遼東都督,右屯衛大將軍孫仁師的散騎常侍。


    進政事堂好說,一憑功勞,二憑資曆,三憑皇帝所需,同中書門下三品,便是皇帝所需。


    李旦一愣,隨即滿臉恐慌的叩首道:“父皇,那是奉命守衛嵩山的各衛士卒,而且隻是奉命統管而已。”


    “是啊,他現在越來越穩妥了,西域之事便是如此。”李治微微搖頭,說道:“算了吧,蕃州和西域的事情,將來將他調過去便是,眼下,還是先讓他將鄭家的事情處理妥當。”


    一句誅心之言,李旦已經無比的戰戰兢兢。


    “喏!”李顯沉沉拱手應諾,眼中卻閃過一絲不解。


    “喏!”王福來沒有絲毫初一,拿起白絹,就走到了深處的火爐邊,將白絹直接扔了進去。


    禁衛大將軍裴行儉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左衛大將軍薛仁貴的代州都督,右領軍衛大將軍李謹行的昌州都督。


    如此一來,即便是崔知溫對皇帝有些不滿,但也不會多做什麽,也沒法多做什麽。


    貞觀殿再度靜謐起來,隻有深處的火爐還響著鬆木燃燒發出的畢剝聲。


    從一開始修繕嵩山道觀,便已經有各衛士卒進入,有的是負責看管民夫,有的則是進行一些關鍵位置的修建,後來工程規模越來越大,用的人就越來越多。


    當然,畢竟是皇帝,朝中群臣即便是再怎樣,也不敢抬頭直視於他,所以即便是有些問題,其他人也看不出來。


    李治微微擺手,武後在一旁開口道:“迴去吧,把你皇兄叫進來。”


    這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


    李治的聲音幽幽的在帷帳之後響起:“伱在嵩山,如今已經有了四千多兵了吧?”


    “出事不怕,出任何事情都不怕,隻要你能夠控製的住,那麽多大的事情都不怕。”李治看著頭頂的房梁,輕聲開口道:“今日之事,最大的無非就是罷黜宰相。”


    這藥可以讓皇帝上朝,但又能最大程度的將藥性對皇帝身體的衝擊降低到最小。


    皇帝不想,不敢,也舍不得用鍾呂延命丹。


    李顯的腳步聲徹底的遠去,李治躺在病榻之上,輕聲歎道:“媚娘,你這一次做錯了。”


    皇帝躺在禦榻上,三言兩語便將朝政最核心的機密說了出來。


    “是!”李旦再度叩首,然後站起來,再度拱手,這才輕步的離開貞觀殿。


    明升暗降。


    之前因為坐鎮大將軍官衙,所以這些事情全部都被耽擱了,現在正好放他們迴各自的進奏院去理事。


    帷帳之後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李旦卻早已經渾身發寒。


    “四郎在嵩山,不管她究竟是雪中滑落,還是別的什麽,難免會有人借機撥弄風雨。”李治臉上帶出一絲惆悵,感慨道:“若是朕還年輕,說不定會花些時間,將這些人全部都揪出來,但現在,朕累了。”


    李顯微微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卻是一個字都能說出來。


    躺在床榻上的李治笑著點點頭,平靜中帶著一絲讓人心悸的恐怖。


    武後點點頭,說道:“需要知會他一聲嗎?”


    早些年,因為張文瓘和郝處俊之事,李絢呈送上了一味救心丸的藥丹。


    李敬玄升太子少傅如此,崔知溫罷同中書門下,但是卻升了從三品的國子祭酒,雖然是養老,但卻並未將他的仕途堵死。


    李顯緩緩點頭道:“兒臣明白了。”


    甚至就連皇帝都曾經突然前往,各衛的護衛力量怎麽可能稍減。


    若是宮中守衛還有內應,那麽打開皇宮也不是一件難事。


    沉寂片刻,李治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開口道:“三郎,今次朝會,你有學到什麽沒有?”


    最後,四人研究了當下宮中所有的藥方,最後從李絢敬獻的救心丹中找到了法子,最後配置了一味新藥。


    稍微停頓,李治輕歎一聲,說道:“蕃州終究還是太遠了,若是彭王能在昌州,麵前又有大敵環伺,或許局麵會好一些。”


    李顯微微皺眉,應該還有任命新相,維持平衡吧?


    “趙國公是尚書右仆射,輕抬半級,升太子少傅,便可罷掉他的右相之職;崔相是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降半級,便可罷掉他的同中書門下之職,隻剩下一個黃門侍郎,不再參與政事。”


    火焰燃燒之中,一縷血氣快速的蒸騰起來。


    剩下的,就是李顯自己的領悟了。


    “好了,你迴去吧,今日的事情多想想。”李治睜開眼睛,平靜的說道:“正月十九,東宮納鄭良悌入宮,一切照舊。”


    李顯微微抬頭,目光謹慎的說道:“所有一切的隱患,都應該在最初萌芽的時候,就徹底解決。”


    便是今日,借用竹甲撐住身體,才沒有讓朝中百官看出他的問題。


    如此一來,才有了今日之事。


    隨即,他再次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長久都沒有停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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