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該出兵的日子。


    木奕承設宴要為木葉餞行。


    宴會上歌舞升平,木葉不明白,明明邊關戰事緊急,明明南宛的軍隊一日日逼近。這些人嘴上說著“十萬火急”,實際上卻沉迷於美酒佳肴之中。


    出征哪裏是什麽值得慶祝的事,出征意味著大戰,意味著淋漓的鮮血,意味著有些家庭會永遠地破碎。


    該是悲壯的,一杯酒足矣,隻要這酒夠烈,能從喉頭燒至心間,把眷戀和恐懼燒得一幹二淨,然後懷著撲火飛蛾一般的決絕,才有贏的可能。


    她看著這些人,就是他們,熱烈地慶賀著她和她的一萬將士,走向他們以為的必死之路。


    木葉的心中滿是憤恨。終有一日,她暗暗發誓,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奇怪的是,無論內心是怎樣的怒火翻騰,木葉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木葉自己也好奇,曾經的顧雲月無論如何也學不會的對討厭的人笑臉相迎,木葉怎麽就無師自通了。


    不過木葉沒來得及思考很久,因為一丈開外那個衝著她擠眉弄眼的小侍女,怎麽看怎麽像姚琳。


    木葉離了座位,給姚琳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正殿。


    “你怎麽來了?”木葉把姚琳拉倒一叢常青樹後麵。


    姚琳語氣裏是掩蓋不住的驕傲:“我今兒一起來就扮成這樣去東宮了,裝作太子哥哥的小侍女混進來的。”


    木葉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聽什麽話,幫她把簪子扶正:“我們琳兒真聰明,我原先還在想要怎麽見你一麵呢。”


    姚琳像小貓一樣,在木葉的掌心裏蹭了蹭,也沒在乎自己的頭發亂了。


    她伸手掏出一個紅色的錦囊:“我聽太子哥哥說南宛來了很多人,這場仗會很難打。我做不了其他事情,隻能去護國寺求一個平安符,護佑你此戰順不敗,平安迴來。”


    木葉心頭一暖,接過錦囊,就想打開看看。姚琳一把按住她的手,麵露緊張:“不能打開,打開就沒效果了!”


    木葉聽話地沒再想著打開,她並不信神佛,卻小心地將錦囊貼身放好。


    “阿葉姐姐,你會平安迴來的對吧。”姚琳小心翼翼地開口,“向我保證你會平安迴來。”


    “我保證我會迴來。”


    姚琳大聲抗議:“不行不行,我不要你迴來,我要你好好的活蹦亂跳的迴來。”


    這話說的讓木葉覺得,自己在姚琳心裏大概就是隻兔子。


    看木葉並不說話,姚琳著急地不行:“阿葉姐姐這麽厲害,一定能迴來的對不對?”


    木葉伸手點住姚琳的嘴角,往上一挑,讓姚琳露出個笑容:“我答應你,我一定活著迴來。”


    得到承諾後姚琳明顯鬆了一口氣,但又想起來什麽:“你還得告訴我你什麽時候迴來呢!”


    看著她這樣子,木葉就知道跟她解釋戰事無常什麽的完全沒用,想了片刻後,木葉告訴她:“等到荷花都開了的時候,我肯定迴來。”


    姚琳還不甘心,又加了一句:“那你迴來以後可要教我騎馬,不許再找借口了。”


    木葉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著迴她:“好,一定不找借口。”


    離席的時間太長了,木葉得迴去繼續和那些人演戲。


    不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姚琳的那個錦囊像一小團火苗,貼近她的皮膚燃燒著,讓她感覺沒那麽冷了。


    宴畢之後,木奕承下了出兵的聖旨,滿朝文武前往城門送大軍出征。


    一萬人的隊伍排開,也有徹地連天之勢,馬踏黃沙,西風烈烈,叫看的人從心底裏生出一股豪氣來。


    木北墨會代表王室隨軍同行一日,大軍開拔之時,他與木葉並馬行於隊列最前。


    一路上人多耳雜,二人並未說些什麽,直到晚上紮營之後,木北墨來到木葉的帥帳之中。


    木葉看了一眼穆允,後者在給太子殿下行過禮後就退了出去,還叫走了守在門口的侍衛。


    木葉把桌案上的戰報往前一推,右手扶額,大拇指輕輕揉著太陽穴:“王兄要囑咐我什麽?”


    聲音裏是顯而易見的疲憊。


    木北墨彈個響指,身後無聲無息出現了兩個狼衛。


    “你帶著狼五和狼七,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讓他們告訴我。狼衛們有自己傳遞消息的方法,會比驛臣快很多。”木北墨走近木葉,將她的手緩緩放下,自己伸手替她繼續按揉。


    木北墨的手指修長,指腹上有薄薄一層繭。木葉倒覺得這寒玉似的手放在額上冰涼而舒適,她幹脆向後一仰,讓自己靠在木北墨懷中:“多謝王兄。”


    “狼七是我一直放在你身邊的,你對他也熟悉。狼五辦事穩妥,你盡管放心用著。”


    木葉輕輕“嗯”了一聲,算作迴答。


    木北墨一抬眼,狼五和狼七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離開。


    木北墨繼續說道:“我會緊盯姚宏直在朝中的動向,但是你的軍中有張革元舊人,他們未必不與姚宏直有聯係,你也要多加警惕。”


    這句其實有些沒話找話的意思,木葉自然知道軍中哪些人需要留心,姚宏直在朝廷上的動向也隻能由木北墨來掌握。所以木葉連一聲敷衍的迴答都沒給。


    帳中一時無人說話,寂靜如同被打翻的水一樣,一點一點滲透進每一個角落。


    自第一次見到木葉以來,木北墨一直覺得木葉和他認識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雖然西淩不像南宛一樣,多有禮教約束,但也依然沒有木葉這樣的姑娘。


    木葉就像一柄劍,纖薄,但鋒利。


    現在她靜靜靠在自己懷中,看似是毫不設防的信任,實際上木北墨察覺不到她除了疲憊以外的任何情緒。


    “若是這次我能迴來,父王還是不會信我,對嗎?”木葉的聲音幾近夢囈,卻將帳中的平靜毀得一幹二淨。


    其實這句話並不是在問木北墨,木葉和木北墨一樣清楚,不論她做什麽,木奕承都不會完全信她。


    懷疑的種子早就在木奕承的心中種下,木葉的一切努力都隻是將長出來的枝幹剪去。


    但隻要種子還在,任何事情都可能成為一個契機,讓它再度萌發新芽。


    不過,也許有一種方法,可以把這顆種子挖出來。


    顧雲月之所以能變成木葉,是因為她恨南宛。


    西淩之所以需要木葉,是因為她是西淩所缺的大將之材。


    木奕承之所以懷疑木葉,是因為她是顧雲烈教出來的。


    “阿葉,你若是想讓父王不再疑你,也並非無計可施。若是這次你在兩軍陣前殺了顧雲烈,父王就不會對你的忠心有任何懷疑。”


    木葉身上的氣勢突然就變了,仿佛利刃出鞘,閃著寒光的刀刃就停在木北墨眼前,近得能讓他清楚地看見凜冽的殺氣。


    “不可能。”木葉猛地轉身,抬頭看向木北墨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強調:“我絕對,絕對不會與我哥哥舉兵相向,更別說殺了他。”


    她眼裏的憤怒是那樣真實又絲毫不加以掩飾,木北墨冷笑一聲:“哥哥?誰是你哥哥?”


    木葉並不覺得自己失言:“王兄和我一樣清楚,我哥哥是顧雲烈。”


    這個態度像一粒火星,點燃了木北墨心中枯枝般層層疊疊的憤怒:“也許你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不久前出使南宛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正是你的好哥哥顧雲烈,利用你的信任給你下了毒。又或者你忘了是誰把你救迴來的。”


    木葉的語氣稍微放軟了一些:“阿葉自然記得是王兄救了我,甚至還被我所傷。”


    “很好,既然你記得這個,”木北墨仍舊咄咄逼人,“那也許你是忘了你吃的糖糕之中被人下了劇毒,而那糖糕是顧雲烈親手給你的。”


    木北墨看到了木葉眼中的瑟縮和閃避,但他扣住木葉的脖頸,強迫她直視自己:“顧雲烈想殺了你,他想要你死,他想要木葉和顧雲月一樣死去。”


    他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忍,而且把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好像這句話裏的每一個字並不是冷硬的聲調,而是鋒利的匕首,要割開木葉故意閉上的雙眼,逼她直視血淋淋的真相。


    木葉還在掙紮:“不是他想要我死,如果那天我平安無事,建昭帝會嚴懲顧府。他是太師的嫡長子,他沒有其他選擇。”


    木北墨簡直要被氣笑了:“你連理由都幫他想好了是不是。木葉,或許是我剛剛說的不夠清楚,讓我再給你解釋一下。”


    他停頓了一下,將渾身逼人的氣勢稍稍收斂,彎腰伏在木葉耳邊,用近乎溫柔的聲音說道:“你說的沒錯,顧雲烈是顧府的嫡長子。所以他的妹妹是顧雲月,也隻能是顧雲月,而顧雲月死在泰定關外。木葉是殺死顧雲月的兇手,所以現在的顧雲烈隻想殺了你替他妹妹報仇。”


    他貼得那麽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木葉戰栗的身體,和滑落的冰冷的淚水。


    木北墨蹲了下來,這樣坐著的木葉就比他高出一些。他用拇指拭去木葉眼角的淚珠:“阿葉,你不該這樣貪心,在做西淩郡主的同時還想做顧雲烈的妹妹。”


    他的語氣嚴厲,又帶著一點無奈和寵溺,就像兄長在教誨做錯了事的妹妹。


    但下一句話,就變成了太子對臣下的命令。


    “所以,阿葉,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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