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之外,被反複念叨的索額圖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揉得鼻頭都紅了。


    納蘭明珠一看,當即調侃他:“不會是赫舍裏氏又背著你偷偷做了什麽吧?”


    昨天,六阿哥在木蘭圍場中毒的消息快馬加鞭地傳了過來,同時到達的還有赫舍裏氏家族參與其中的消息。


    盡管傳過來的消息裏說京城裏的不少家族都有嫌疑,其他幾個阿哥額娘背後的家族也摻和了進去,不止赫舍裏氏一家,但誰都知道是幕後之人在故意攪渾水,不願讓人查清楚。


    過去康熙願意保,不代表願意一直保下去,顯然對六阿哥下手的這件事觸及到了底線。


    這一次,赫舍裏氏家族沒從嫌疑人選中摘出來,說不定就是康熙給出來的警告,要是等閑視之,下一次或許等來的就是抄家滅族。


    赫舍裏氏家族近些年來就沒幾個出息的,一直由索額圖撐著,他要一直在京城和康熙身邊也就罷了,他一離開,家族的薄弱之處就暴露了出來——除他之外,竟沒有一個能主持大局的。


    索額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確定自己沒看錯,隨後就是滔天的怒火。


    怒得完全克製不住,在房間裏又是掀桌又是砸東西,把赫舍裏氏家族的人從頭到尾罵了個遍,弄得府中下人戰戰兢兢。


    鬧出來的動靜那麽大,納蘭明珠就知道了。


    康熙玩的是平衡術,需要他和索額圖互相製約,哪天索額圖倒下了,沒有人能及時起來與他製衡,他遲早也會倒下。


    唇亡齒寒,納蘭明珠不想倒,也不希望索額圖倒得太早。


    他今天特地趕過來嘲笑死對頭,查探兩句虛實,沒想到看到索額圖接連打噴嚏打得差點沒止住的模樣,順勢調侃了一句。


    結果,索額圖竟然沒有反駁。


    “不至於沒腦子到這個地步吧?”索額圖痛苦地抓著頭發,家裏人對六阿哥下手這件事讓他十分不解又沒底氣。


    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幹完這活再迴京肯定會升官,至於動手嗎?!


    納蘭明珠心有戚戚,誰家還沒幾個不成器的家夥呢?


    都說死對頭是最了解你的人,他指不定比索額圖更清楚赫舍裏氏家族那幾個沒用的東西究竟有多麽沒用,簡直是蠢到無可救藥。


    “腦子正常點的都不會仗著太子……”納蘭明珠點到即止,不再說下去。


    赫舍裏氏家族這些年仗著太子做下多少幺蛾子?也就是康熙摁下來不少,真要按照大清律例一點點地算,有幾個算幾個,全得蹲大牢去。


    索額圖一臉晦氣,有什麽比鬥了半輩子的死對頭來同情你被家裏人拖後腿,更想讓人跳崖的呢?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一群沒出息的混蛋,害他在死對頭麵前這麽丟臉,真想連夜趕迴京城,從上到下全部拉去打屁股!


    氣歸氣,卻不急,更不慌。


    納蘭明珠放了心,可見皇上暫時沒有收拾赫舍裏氏的意思,否則索額圖就不是這個態度了。


    “看來暫時還不需要換合作對象,也省了不少磨合的功夫。”納蘭明珠微微一笑,好似在說:這一波沒弄死你,真可惜啊。


    索額圖:!!!


    納蘭老賊,你給老夫等著,老夫遲早弄死你啊啊啊啊啊!


    半個月後,大阿哥剛從福建附近海域巡查迴來,就見到在岸邊等他的兩個哈哈珠子,頗有點翹首以盼的味道。


    都是能上戰場殺敵的大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怪惡心人的。


    大阿哥抖了一下,抖掉身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麵無表情地問:“有事?”


    兩個哈哈珠子點點頭,分別從懷裏掏出兩封信,一左一右地等他選。


    “大阿哥,一封六阿哥的來信,一封京城的來信,您先看哪一封?”


    來信了!


    大阿哥的眼睛一亮,下船的腳步都快了許多。


    “這還用問?”跟著大阿哥從船上下來的一個哈哈珠子搶了話,“自然是我們大阿哥最最關心的六阿哥。”


    “去。”大阿哥笑著揮拳打了他們一下,把兩封信都拿了迴來。


    自他離開京城至今,也有半年了,在這期間經常有從京城過來的信件,算算頻率,大概是半個月一封。


    其中有惠妃寄來關懷兒子的信件,也有記錄京城消息的信件,更多的還是六阿哥寄來的。


    大多時候信裏說的都是一些趣事,東一榔頭,西一錘子,可以看得出不是一天之內一氣嗬成寫完的,基本是今天想到什麽寫一點,明天再寫一點,等到內容攢得差不多了,塞在一封信裏麵寄出來。


    最讓人覺得古怪的是,六阿哥的信件裏麵會有好幾個人的字跡。


    而這也是大阿哥可以吹噓的一點:“爺的六弟字還寫不好呢,天天就想著給爺送信,一送就這麽厚,每次都要看好久。”


    哈哈珠子:“……”


    內心其實很想吐槽:六阿哥有給你寫信的時間,不如多練練字啊。


    不過他們都期盼著來信,聽聽京城發生的有趣事件,也就沒有戳穿大阿哥明為抱怨實則炫耀的心思。


    一如他們所料,大阿哥根本等不及迴去,就把京城的來信塞進懷裏,打開六阿哥的來信。


    開頭就是木蘭圍場發生的諸多事情,抱怨汗阿瑪總在蒙古大臣麵前誇他,誇得他隻想插上翅膀連夜逃迴紫禁城。


    為胤祚代筆寫這部分情節的人是張廷玉,他一向不喜歡寫太多字,寥寥數語就將這一切寫得躍然紙上。


    大阿哥完全能夠想象六弟當時會有多尷尬,看得哈哈大笑。


    “怎麽樣?”


    “京城發生有趣的事了嗎?”


    “大阿哥快給我們講講。”


    為了聽八卦,哈哈珠子們非常配合地捧著大阿哥。


    大阿哥瞪他們一眼,眼神的威力卻不怎麽大:“你們家裏人又不是沒有來信,老蹲在這做什麽?”


    “這不是沒有六阿哥的信來得勤嗎?”


    “大阿哥就說說唄。”


    “讓我們知道知道六阿哥又做出了什麽事。”


    “真羨慕你有這樣的弟弟啊。”


    每次六阿哥來信都得來上這麽一出,必須捧一捧誇一誇才能說,四個哈哈珠子都已經習慣了。


    大阿哥搖了搖頭,一副你們真八卦的嫌棄表情,卻是如他們所願開了口:“上迴不是說他們去木蘭圍場了嗎?這迴就說他在木蘭圍場做了些什麽,也沒特別有趣的,就是烤雞釣魚……”


    一行人邊走邊說。


    偶爾身邊經過幾個人,走路速度跟烏龜爬似的,走快了還倒退迴來,擺明了就是在聽他們說話。


    大阿哥也不介意被人聽,一路就把信件裏的那些趣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說完了再看下一張。


    每當這個時候,四個哈哈珠子就會安靜地等待著,或者互相眼神交流吐槽一下,或者從大阿哥的表情變化中猜測這裏麵寫了什麽。


    咦,怎麽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哈哈珠子們交換了一下眼神,試探著問:“大阿哥,發生什麽事了嗎?”


    “哦,沒什麽。”大阿哥把那三張寫滿描述弟弟妹妹的信紙快速翻了過去,一句話簡單帶過,“爺多了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哈哈珠子:???


    那可是滿滿三張的信紙,怎麽一個總結下來就隻剩這麽一點點了?


    同樣都是弟弟,這區別是不是太大了點?


    也是,一個是剛出生隻會哭的奶娃娃,一個是又是幫他來前線又是給他送錢還經常送信聯絡感情的弟弟,確實不一樣。


    信件的後麵是胤祚說他被汗阿瑪和幾個兄弟拘在宮裏,抱怨天天鍛煉身體那麽累,好奇他怎麽那麽喜歡學武,能不能傳授一些經驗。


    大阿哥笑著說:“六弟想爺了。”


    哈哈珠子:???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從字眼裏摳糖嗎?


    六阿哥明明隻是想要一些經驗吧,怎麽就變成了對哥哥的想念?想念你趕緊迴去給他傳授經驗嗎?


    罷了,和弟控沒法聊。


    跟著,大阿哥打開了京城的來信。


    六阿哥的信來得不定期,京城的來信是一個月一次,讓他即便遠離京城,也不會對那裏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信件一打開,當頭就是“六阿哥在木蘭圍場中毒”。


    大阿哥的臉色驟變,猛然停在原地,快速掃描信件的內容,臉色陰晴不定。


    好你個赫舍裏氏,敢對爺的兄弟下手!


    他就說汗阿瑪和胤礽怎麽舍得把六弟拘在皇宮裏,不讓他去幹最喜歡的研究,原來裏麵還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在。


    六弟報喜不報憂,不想讓他在千裏之外擔憂,卻不知道他也有自己的消息途徑,這才出了紕漏。


    大阿哥將京城的來信快速看完,把信往懷裏塞,原路返迴。


    “跟爺走,去把那個海盜窩端了。”


    “怎麽了?”


    “不是說沒有打探清楚,先放放嗎?”


    “大阿哥別衝動。”


    “我們再部署部署。”


    哈哈珠子還要再勸兩句,卻見大阿哥臉色陰沉,咬牙切齒地道:“爺的六弟才四歲,瘦得一陣風來都能吹跑……”


    哈哈珠子:“……”


    這話是不是太違心了點?六阿哥的敦實可是出了名的,阿哥裏就沒有比他更胖的了。


    他們幾個還在暗暗腹誹,就聽大阿哥恨得牙根緊咬,吱吱作響:“他們居然敢給他下毒!”


    “下毒?”四個哈哈珠子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大阿哥這麽生氣。


    六阿哥對這個大哥掏心掏肺的好,他們要是有這樣的弟弟,那真的得捧在手心護起來,結果被人鑽空子下了毒。


    靠,拳頭硬了!


    “爺再不做出點成績來,他們怕是忘了六弟是有哥哥護著的!”


    十二歲的大阿哥經過戰場與獻血的洗禮,早已不是在一方小天地長大的貴族少年,眼裏透露出來的狠意令人心驚。


    他見識過海盜殺掠沿海百姓的兇殘,也親手將刀子戳進海盜的身體,劃拉出刺目的血色,收割一條條生命,看著他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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