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什麽?老實算下來,我處處都是活在別人的恩典裏,這樣卑微怎樣去理解?我推開周硯,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他,眼角和眉骨那被我抓撓出來的血痕絲毫沒有影響他整個人的美貌。(.無彈窗廣告)


    是的,美貌。


    從一開始,周硯吸引我的,除了他若有若無可以製造的曖昧,還有那足以讓學校女孩子趨之若鶩的性感和英俊臉蛋。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好看,眉目淩冽,一身傲骨,英氣還有貴氣,永遠知道怎樣優雅的擺出合適的笑容和說合適的話。


    有的時候,一個聰明的女人僅憑著男人的八塊腹肌和一條人魚線就可以被收買的服服帖帖,眨眼變傻子。更不要說周硯,他這樣的好條件超出期望值太多,關鍵還無時無刻臉上都忍耐的掛著“我注定是你的良人”的牌子。


    我們注定相遇?再彼此折磨,再兵敗如山倒,我慘烈收場,他似乎也有一些狼狽。


    狼狽?是被我折磨出來的?周硯,我一開始就站得比你低,其實我的患得患失,怎麽可能比你少。


    我停止跟他無聲的對峙,長吸了一口氣,從沙發另一條繞開他,拖著瘸腿去檢查郵件。


    果然,前一刻跟簡安真吃飯的時候毫無意外的就聊到了工作,她的積極性太高,後一刻洋洋灑灑三十多份職位報告就發了過來,每一個位子的優勢劣勢,薪酬,和上升空間,甚至是入職後可預見的人事困難都毫無保留的意義羅列在案。


    看的我眼睛都花了,按著太陽穴直歎氣,我總算是知道簡安真自己找份工作要花那麽長時間了。


    這樣的苛刻,賣車保生活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給她發了幾條短信就去睡覺了,累,累得連這具身體都撐不起來了,睡夢裏全是一些支離破碎深藍色的光亮和泡泡,伴著大海潮汐的聲音一直在耳蝸裏旋轉,窒息來的緩慢又晦澀。(.好看的小說)


    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睡著沒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蔣執出國前給我開得那大袋子藥,已經被我當糖一樣吃得見了底。


    拖拖拉拉腿和手都好利索了,我和周硯無聲的對峙卻還在繼續,話照樣說,飯照樣吃,甚至覺也照樣睡,我也沒再提搬家這事,隻是某種橫亙在我們中間的某種東西,變樣了。


    院上又開始轟轟烈烈的準備各種論壇各種設計賽,我還要忙著下學期的畢業大課題,我跟鄭博楠每天同進同出,累得彼此心照不宣,有時候兩眼相對,都是苦笑。


    我看著他撅著屁股,咬著各種型號的畫筆趴在地上畫草圖,我毫不客氣的朝他屁股上踹了他一腳,“待會陪我去個地方。”


    他正畫到關鍵處,咬著幾隻筆死命點頭,結果陪著我走到市醫院大門的時候又猶疑了,“你來幹什麽?不會是……”他瞄往我肚子裏瞄了好幾眼,“墮胎這事兒你跟周硯商量過沒?”


    我毫不客氣的照著他腦袋上就給了他一下,“你思想幹淨一點行不,我一大好姑娘清清白白,輪得上墮胎嗎?”說完我就後悔的不得了,咬著舌尖衝他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我跟周硯同居那都是蓋著棉被純聊天,不對,現在連天都沒得聊了。但是鄭博楠不同,好幾次我都看到他短信閃個不停,他跟陸心潔保持著聯係,是好是壞我就不知道了。陸心潔退學後,找了個不大不小的廣告公司,好像日子過得還不錯,我沒敢打探。


    鄭博楠也尷尬,拚命撓著後腦勺不說話。


    一係列暈暈乎乎的腎配型檢查做的我全身不舒服,叫苦不迭,躺在檢查床上,一再跟醫生強調這次配型的保密性,鄭博楠麵色不定,憋了半天問我,“你想好了?”


    “沒想好。”


    “你想好你來做什麽?!”


    我聽周硯說,竇童偉的身體再拖下去,就會不適合手術了,再怎麽抗拒和漠視,他也是我生理上的父親,唯一的血親了,我其實是存著私心的,所以一再跟院方強調保密,一來如果這次配型不成功,我就可以繼續名正言順的漠視這個我不知道該怎樣對待的父親,他的出現超出了我的接受範圍,二來,如果配型成功,結果是不對外公布,我依舊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我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卑劣,來做什麽?來為自己的卑劣找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


    現在這個借口,隻等著檢查結果出來。


    我跟鄭博楠在這個大醫院繞來繞去,不經意的就繞到了竇童偉的病房,至於怎麽個不經意法,我也沒搞明白。


    鄭博楠梗著個脖子往門上那窗戶上探了一眼,轉頭問我,“我…..大姨在裏麵,你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她大姨,孫芸。現在想來,竇童偉的身邊也隻剩下她一個人帶著點微薄的真情了。


    我默不作聲,想走。


    鄭博楠拉了我一下,“你在邊上去等一等。”說完他就擰開了病房門,緊接著孫芸就跟著他走了出來,嚇得我趕緊躲到一邊。


    孫芸看起來神情悲戚,鄭博楠側頭跟她說著什麽,還伸出一隻手在背後跟我比動作。


    我算是看懂了,他調開孫芸,給我製造什麽單獨相處的機會,真是自作主張!


    我捏了捏手心,想了想,還是進去了。竇童偉的病床旁擺著一個我看不懂的醫用設備,手臂上插著一堆堆管子,源源不斷的血。


    死水無波的一張臉。


    這個念頭一出,嚇得我整個人背心都涼了。


    我一閉眼,就是他那張和和氣氣想,滿目慈祥的臉,太遙遠的場景我不記得了,能迴憶起來的是,我因為林遠的事情迴林家時,他輕拍沙發衝我招手,是林遠婚禮上,他歡天喜精神矍鑠的站在我身邊跟我交談的樣子,是配合警方調查時,戰栗不住他伸出來握著我的一雙安慰的手。


    我低頭一看,如今他手上遍布的斑點更多了,一張手鬆鬆垮垮,皮膚垂吊著跟手掌的尺寸明顯不合,我甚至有一種想要拿著裁剪刀幫他修剪的合適一點,這樣,他因為病痛而瞬間衰老的皮膚,就不用這麽多餘的吊在手背上打轉了。


    我湊近一點,再湊近一點,醫院強烈的消毒水味道很成功的掩蓋住了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是我媽鍾情的那一款。


    我閉了閉有些濕潤的眼睛,正在這個時候,我的電話開始咋唿起來,我嚇得一個激靈,迅速掃了一眼仍在安睡的竇童偉,提著器掐了手機就忙不迭的朝門口跑。


    是安真。


    我“喂”了一聲,看著不見動靜的病房,那口氣才算鬆了下來。


    “你做賊呢你,不管你現在在哪,先換一套體麵一點的衣服,我帶你去見個人吃頓飯。”簡安真沒有任何廢話的直切主題。


    我被整得一愣一愣的,“見什麽人?”


    “商量你人生大事呢,別墨跡了,過了這村沒這店啊。”


    我暈暈乎乎。


    鄭博楠在醫院門口等著我,一看到我就圍了上來,“我這前鋒打得不錯吧,這迴你該想好了?”


    雖然不該就是重提,但是我還是問出了口,“你不恨竇童偉了?”


    “恨,恨得還有點莫名其妙,可是再大的恨,跟人命比起來,還是得分清楚,雖然如果是讓我捐這腎,我是打死都不會同意的,但是你不同啊,你是他女兒,易地而處,這些角色地位,我還算分得清楚。”


    鄭博楠是好人,他母親孫婷也許是樣樣都不行,但是卻生出了兩個好兒子。


    簡安真選的是上一次吃飯的餐廳,帶個大後花園的,格調挺高。


    我看著早已等在位置上的有,有些遲疑,簡安真二話不說的就拉著我入座,連聲道歉。


    來人竟然是國內最近兩年小有名氣的女導演,霍寧,年紀不大,三十多歲,還導了幾部成功的作品,因為能力,或者因為她淩厲有氣勢的長相,媒體爭相恐後搶著報道這位“厚積薄發,實力超群”的難得的女導演,我想不知道都難。


    我驚訝的看了眼簡安真,這葫蘆裏又買什麽藥,她不動聲色的給我一個眼神,接著跟這位名導演寒暄。


    很快我的手機就響起了短信通知,“給你的職位報告你百般挑剔,你不是矯情的說你要成為一個作家寫你那些狗血劇嗎?出版社那頭我暫時還沒摸清楚,誤打誤撞了一個霍寧,你就高興去吧!”


    這個簡安真!


    我確實是對她給的職業報告感到頭大,她不滿,我記得我當時是怎麽迴複她來著,“唔…我這人理想不大,吃吃睡睡,自由散漫,生活要是能逛逛花鳥市場,再寫幾個字,偶爾興趣來了,搞點驚天地泣鬼神的設計作品就好了。”


    類似的話,我也跟周硯說過,在初遇沒多久,他送我去俞艾花店的路上。


    我尷尬的抿了口水,有點惱簡安真的胡鬧,當初說這話的時候本來沒帶什麽心,她也嗤笑了我一通,現在又上綱上線,整那麽大個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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