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擺手,腦袋隨著他的動作大力晃蕩,“不是不是,竇先生跟那位周先生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這我還是省得的,不過說迴來,這兩位先生的都是人中龍鳳,我們那鄉下……”


    “竇先生?哪個竇先生?”我清晰的感受著心裏微妙的變化,穩著聲線問徐平。(.)


    “呀,你看我這多嘴,不該拿俞小姐的事情亂說的,林小姐你跟她關係好,應該知道的啊。”徐平繼續搓手,“我家那口子還等著我幫忙收拾東西呢,林小姐,我也不多送你了,一定記得來樟香山玩啊,我家不大,包你住還是可以的,林小姐莫嫌棄。”


    我木著腦袋點頭,看著他喘出來瞬間就變成白霧的氣息,徐平鬆了一口氣趕緊迴病房。


    醫院外的樓梯變成了重影,我有一些冷,到底怎麽迴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我卻跟火煎火燎一樣,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上來了。


    竇先生?我兩次在竇衛青墓前發現的薔薇,俞艾獨特的包紮手法,用滿天星做結,我一直以為是周硯送的,卻怎麽也想不到是俞艾。


    怎麽會是俞艾?竇衛青怎麽成了俞艾的未婚夫?為什麽當年警察介入調查了那麽久,也沒有牽出俞艾這個未婚妻,那麽,俞悔是誰的孩子?我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我到底虧欠了俞艾什麽?俞艾對我的靠近到底是不是偶然?


    十萬個為什麽在我腦子裏像咒語一樣的纏著我。


    我奔下樓梯,慌不擇路的想跑,又不知道跑哪裏去?我直接撞上了杵著拐杖練習走路的病人,他的親人衝著我嚷嚷,“趕著去死呢還是有鬼追你啊?張眼睛了嗎?”


    我想說,其實我一早就死過一次了,我更想說,真的有鬼在追著我不放,竇衛青不就是嗎?


    我扶著牆壁跌坐了下拉,爭先恐後的冷汗此時在我背心作祟。


    我不知道我頹坐了多久,直到一股力量牽著我的手臂把我給拉起來,使勁的搖晃我。


    謝天謝地,終於有人靠近我,我的身體,終於不再像一隻氫氣球一樣在虛空中晃蕩。蔣執焦灼又耐心的盯住我,“林蒹葭,不管你現在腦子裏在想什麽,停止你的思考,在心裏隨便哼一首歌,唱出來更好。”


    我死死的抓著他的手指不放,他像牽著一條小狗一樣把我帶在身邊,進了附近一家便捷酒店,一隻手被我霸占著,一隻手艱難的取證件去前台辦了checkin,前台小姐暗自睨了我好幾眼,我就是覺得冷。


    蔣執拿著房卡開門,直接把我帶進浴室,淋浴噴頭一擰開,也不顧我一身厚實的衣服,直接兜頭往我臉上噴。


    水溫很燙,我的心慢慢的暖了起來,隨著我表情的放鬆,蔣執直接從架子上扯了浴巾丟給我,“你先洗個澡,泡一下,時間不要太長,門別鎖――我不是要占你便宜。”


    說完就關上門出去了。


    大噴頭的水線自顧自地兜頭淋下來,身上的衣服越來越重,盡管我全身都在打冷戰,我窒息的厲害,一件一件慢慢地扯下來,把自己溺死在水裏。


    沒過多久,蔣執就在外麵敲門,“林蒹葭,衣服給你放外間了,你自己取一下,趕緊出來。”


    我沒理會他,還在持續作響的水聲沙沙沙的掩蓋住外麵一切聲音,沒過多久,有人擰開了門,是周硯。


    我全身赤裸,卻沒有躲避,全然忘了羞赧,我直直的看向他,冷靜的看著他皺眉的靠近。


    周硯用幹燥柔軟的大浴巾把我裹起來,幫我把頭發一點一點的吹幹,動作溫柔又耐心。他把我抱出浴室,抱我放進被子裏,酒店裏雪白的被子看起來蓬鬆又柔軟,我窩在裏麵,聳得老高,像一座墳墓,還是被雪覆蓋的墳墓。


    他吻了吻我嘴角,“怎麽了,蒹葭。”


    我沒有理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的蔣執敲了敲門,得到周硯的迴應後,鑽了進來,先是默著聲遞給周硯一個紙袋子,外麵赫然寫著市醫院的名稱,這是我去醫院取得腎配型報告。


    他接著翻出幾瓶子藥,叮叮當當的悶響幾聲,往我手心裏攤了幾片藥,遞給我一杯溫水吩咐我吃掉。


    冬日裏難得的陽光餘輝有些淺薄的灑在玻璃窗上,周硯逆著光線站在那裏,翻著那幾張薄薄的報告單,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蔣執守著我吃了藥,問了我幾個問題,我也沒聽幾句,至於迴答更是不走心,他翻出他的筆記本記錄著什麽,周硯看完報告走過來,為我攏好被子,溫聲細語,“蒹葭,我很高興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你做這次的腎移植。”


    我眼皮輕抬看了他一眼,他接著說,“竇童偉現在還在靠著血液透析排毒,你如果要做移植,開年過後再做,恩?”


    他顯然是誤會了,我還沒有想過什麽做不做移植手術,我所有的心思都撲到了俞艾身上,她瞞著我所有關於她的秘密,她跟竇衛青,是怎樣扯上關係的,因為我,俞艾和竇衛青這對有情人有了多大的變數?是不是我委屈了俞艾?俞艾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樣恨我,以為我殺了竇衛青?


    腦袋要炸掉,我該怎麽樣跟周硯解釋,或許他一早就知道了,知道俞艾和竇衛青,知道我這個罪人,耽誤了這對佳人,所以他才一再緘口,一再在俞艾的身上閉口不談。


    我怕,我最怕的是俞艾這個牢不可破的港灣,因為竇衛青的死,而破裂,我怕俞艾怨我,我怕我失去俞艾。


    我沒辦法跟周硯解釋,隻能任由著他去誤會。


    蔣執給周硯試了一個眼色,“我們出去談一談。”


    “就在這裏麵的陽台吧,蒹葭現在離不得人。”周硯吻了吻我的眉心。


    蔣執跟著他去了陽台,我瞪著天花板有些走神,扒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撿了酒店提供的火柴盒玩耍。


    蔣執跟周硯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在靜得能聽到唿吸的空間裏斷斷續續傳來,“…情況越來越嚴重…複發的可能性…就怕精神分裂…你能怎樣守著她…”


    “她半夜夢遊做傻事,你能確定你每一次都能守穩了?你還要不要睡覺,你這一個冬天都在感冒!”蔣執的這句話,有些激動,聲音大了起來,我精準的捕捉到了。


    手裏的火柴一下子就劃燃了,我盯著火苗,一直到把我指尖給燒疼了,我才知道鬆開。周硯感冒很久了,原來我真的跟個神經病一樣每天晚上折磨他,真是要命。


    他們的談話還在繼續,蔣執語氣低沉又嚴肅,“必須盡快入院……我不敢再開什麽藥了…她就跟吃糖果一樣…”


    我的手指都在顫抖,微微的,卻連劃火柴的力道都無法把握,劃一根,直接斷了,再劃一根,燃了,燒到我的手指頭,接著劃,又斷,又劃,循環往複。


    我的天啊,我的生活,因為一場不合時宜的婚約,和一個叫竇衛青的可憐男人,變得一塌糊塗,讓我不知所措。


    我該怎麽辦?我入神的盯著手裏的火苗,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整個人都鑽進這一片火光之中,把我點燃,灰飛煙盡,身體化成煙霧般輕柔。


    一盒火柴劃完了,周硯和蔣執的談話還在繼續,我不想聽,縮進被子裏又嫌悶,裹了被子神經質的跳下床,開了房門溜了出去,走廊是意料中的沒動靜,我一路張望著,一路踩著走廊的地毯,腳心有點癢癢的。


    正低頭間,轉角出來了一群人,其中一個看著我愣了一下迅速迴過神,“頭兒,這兒還有一個!”


    有什麽?


    我沒迴過神,就有人上前,逮著手銬就朝我招唿,我的雙手都抓著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他一時無法下手。


    這時候有人擠開人群跑過來,瞠目結舌,“…林蒹葭?”


    我愣了愣神,看著莊睦這張久違的臉,手不方便,點了點頭,跟他說了一聲嗨。我往他身後看了看,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員手裏都押著幾男幾女,衣衫不整,一臉狼狽,就差把臉埋在地下。


    我眨眨眼,問莊睦,“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莊睦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別捏的別開眼睛,憋了半天,“...掃黃打非。”


    “……..”我配合的瞪大眼睛,又看了眼那個舉著手銬的警官,原來,我這是被人誤會了。


    正尷尬間,周硯追了出來,一臉焦灼,看到我後,很明顯的鬆了一大口氣,幫我把被子再一次攏好,直接抱著我就轉身要走。


    莊睦驚得目瞪口呆,閃著舌頭叫他,“……周……師兄。”


    原以為周硯不會理會,沒想到他竟然停下了腳步,跟著他點點頭,“莊睦,不好意思,蒹葭不懂事,打擾你工作了。”


    “沒事兒,我聽我爸說了,你什麽時候迴警隊?”莊睦渾不在意,興奮的跟他攀談。


    我被周硯橫抱著,抬著腦袋看了一眼他,他的喉結不緊不慢的翁動著,“過段時間再說吧,到時候我會親自上門拜訪你的父親的,今天就不多聊了,抱歉。”


    說完,繼續摟著我腳下生風的就往房間裏趕,直到把我放在床上才鬆了一口氣。


    蔣執抱著胳膊在床邊跳腳,“哎喲,我說林大小姐,你是喝三鹿牛奶喝傻了嗎?這樣出去,你都不知羞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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