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在打開櫃子取電腦的時候看見兩摞密封的檔案袋,因為太過厚實,我拿起來看了兩眼,封麵上龍飛鳳舞的幾個草書讓我無端的覺得發慌,但湊近一看又研究不出個所以然,我對著幾個字幹瞪眼也沒勁兒。


    正把檔案袋放迴原位的時候,周硯推門進來,他一眼掃過我手上的檔案袋,又掃了掃我,眉間擰了個疙瘩,“把手伸出來。”


    “啊?”


    他不耐煩的重複了一句,“把你那隻蹄子伸給我,多大一個人了,受了傷也不知道老實處理,得了破傷風怎麽辦。”


    我這才注意到他手裏的口袋裏裝著一些傷口處理的藥物,我隻好老實的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把手遞給他。


    他拆了我依舊用衛生紙粗略包裹的手指,把酒精瓶子打開,“有點疼,你忍著。”我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麽,他拎著瓶子往我指頭上淋。


    粗暴又溫柔,疼得我哇哇大叫。


    “現在知道疼了,昨晚不是挺硬氣的嗎?”


    說到昨晚,我就沒敢把話往下接。


    他拽著我的無名指,用棉簽接著處理傷口,我看著他下垂的眼瞼,一眨一眨,像蝴蝶的翅膀。


    我清了清嗓子,“我小時候看過一篇日本短篇小說,說是一個女孩子過馬路去寄信的時候,被車軋到了,她的情人看著她‘像一隻蝴蝶一樣輕輕飄起來,落在了地上’而他們明天就要結婚了。從此以後我就覺得,蝴蝶就等於愛情,要我選擇死亡方式的話,跟一隻蝴蝶一樣被撞飛,還真是不錯的選擇。”


    我看著周硯越蹙越緊的眉峰,鬼使神差伸出手撫了上去,從眉毛到眼瞼到睫毛,我輕輕開口,“周老師,你眼睛真好看,跟蝴蝶的翅膀一樣。”


    就跟愛情的召喚一樣。


    他繃著創可貼往我傷口上一按,徑直把我放在他眉間的手一把抓了下來,老神在在的看著我,“林蒹葭,如果沒有黑眼圈和眼袋的話,你眼睛也不錯。[]”


    本來還因為他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動作發痛,這話一聽完,我又滿頭黑線,想了想,最後不甘心又無力的加了句,“那哪是黑眼圈,明明是長睫毛的影子……”


    周硯聽到我的強詞奪理,揚著眉毛盯了我好半晌,在我幹瞪眼中,才笑意盈盈的附和了一句,“哦,還真是特別的影子。”


    “……”


    收拾完傷口,他抱著電腦開機,我轉了轉眼睛,隨口就問了句,“幾乎沒見過哪個老師的辦公室這麽空,裝裝樣子你也得布置一下嘛。”


    “又待不了多久,布置來做什麽?”


    我詫異,點了點桌上一遝作業稿紙,“不是被聘為了本科生講師嗎?”


    “嗯。”我一直等著他後話,他卻顯然不想多做解釋,打開軟件示意我看屏幕,我想了想也就作罷。也對,像周硯這樣的人,怎麽把大學講師作為終身的職業選擇。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的我毛手毛腳、不修邊幅,僅在共處一室的三個小時後,他就把一大張辦公桌讓給我,自己轉去沙發對著茶幾備課批作業,心情好的時候就幫我打包帶外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踹著我去食堂,當然,刷的是我的飯卡。


    第十八章我有嚴重的窺私癖


    有了周硯的一對一教學,我在霸占了他的辦公室和他的人整整一周後,成功攻下那兩個變態的軟件和半張設計圖。


    我激動又狗腿的表示了對他的感激之情。


    他從沙發一角走了出來,把我簪在頭發上的鉛筆抽了出來,順手辦公室的鑰匙丟給我,“去多配一把,你留一把,把辦公室給收拾了。”說完,取了櫃子裏兩遝檔案抬腳就走人。


    不倨傲會死啊?我癟癟嘴,也不敢多耽誤,馬不停蹄的趕去府江交差。[.超多好看小說]


    一周沒見,我這個頂頭上司簡安真憔悴了不少,沒說兩句話,她腦袋就直接往桌子處磕了幾下子。


    把我嚇了一跳,“怎麽了?”


    她示意沒事,“老毛病,偏頭疼,疼起來還真沒轍。”


    突然覺得,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那樣,難搞的像一顆沒有開口的堅果,我翻出包裏的止疼片遞給她,“吃兩顆要好些。”


    她接過來,看了看瓶子,“你一個挺精神的小姑娘隨身帶這些做什麽?”


    “沒辦法,習慣了。”是習慣了,被硫酸淋掉了半張臉之後,我就對止疼藥上癮了,即便是現在,我都要隨身揣著它,才算有了點安全感。


    她利落的咽下藥片,隨腳踢開高跟鞋,蜷進沙發裏,“我眯半小時,你先把資料打印出來看一看。”


    我看著她抿唇擰眉的蒼白側臉,突然覺得,跟她共事,也不是那麽痛苦。


    事實上,我有嚴重的窺私癖,越是光鮮,我越在意背後的嶙峋。


    半小時一到,簡安真就跟上了發條一樣,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斂著頭發跟我說話,“我說什麽你畫什麽。”她又強調,“手繪。”


    我一愣,那我學那兩個軟件來幹啥?


    “我右手食指不能彎曲,隻有你畫,這也是請你的原因。”


    我取鉛筆的動作一頓,詫異抬頭看著她,我曾在某個國外設計論壇上看過她的一組設計,驚為天人。


    “以前的小毛病,沒怎麽在意,就成這樣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突然對我笑了笑,“這可是行業秘密,沒幾個人知道,你就當聽了個故事。”


    我分不清她笑裏的含義,隻能點頭,不再多問。


    簡安真沒說上兩句,就接到一個電話,臉色一沉,囑咐我兩句就拎包走人。


    我對著畫稿幹瞪眼眼睛酸澀得受不了,轉去茶水間取咖啡,剛踏進去,一陣怪異氣氛撲麵而來。


    “我可是親眼看到了老板跟簡安真出去了,看來以前的教訓還不夠呢。”


    我取咖啡的動作一頓,餘光掃了掃那個下巴長了顆鋥亮痘痘的職業女性。


    一旁的男人瞄了瞄我,示意大家噤聲,“你別瞎說了,安真本來就得老板重用。”


    “是呀,重用得被老板娘抓著扇耳光也算是本事了。我在府江呆了那麽多年,兩年前的事可是一清二楚,她倒好,跑國外躲了兩年,現在迴來,還能升職。”


    幾個人交頭接耳悄悄說著話,我心裏暗歎一口氣,打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被痘痘女一把抓住,“喂,簡安真這女人難相處吧?”


    我皺眉把胳膊從她手裏抽出來,抽出紙擦了擦灑出來的咖啡,才轉頭對上她,“挺好的。”


    她不屑的揚了揚手,又被一旁的男人止住,“夠了,徐笑笑,有你這功夫還不如把方案寫漂亮點跟安真交差。”


    “笑笑,你不會是吃不著葡萄倒說葡萄酸啊,你也想跟老板出去?”


    一時間茶水間熱鬧非凡,那個叫徐笑笑的女孩子滿臉通紅,破口大罵。


    第十九章被你們輾轉於唇齒還真是掉價


    我不欲惹事,徑直離開,走了幾步,又想起簡安真蜷在沙發上,宛如尋找母體的胎盤一樣的姿態,一口氣最後還是歎出了聲,鬼使神差的折返迴茶水間,敲了敲玻璃門。


    聽到動靜,正在鬧架的幾人歇了下來,我輕咳了一聲。


    “簡安真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建築設計師,你們在場的沒一個人能比得過她,她聰敏、理智、能幹,有這樣的上司你們該慶幸,至於她的感情問題,是不是坐在老板大腿上施妖術,那是人家的私事,被你們輾轉於唇齒還真是掉價,自己都泥菩薩過江,還操這門子心。”


    我其實心裏也虛,生怕那幾人群起而攻我,所以說完我就趕緊撤離事發地,窩迴簡安真的辦公室,太陽穴突突的挑著,我轉著筆,心下一片慘然。


    簡安真有本事我是知道的,畢業進入府江,在兩年內替公司拿下了三個大獎,令府江聲名鵲起,她在這時候卻功成身退,默無聲息的跑去國外學了兩年平麵設計。


    再大的本事也是人家的,我這份臨時工怕是保不住了。


    夏天悶熱的大雨來得突然而理所當然,接連到第二天早上出門,依然是傾盆之勢。出租車的刮雨器使著大力掃開清明,伴著幾聲悶雷。


    我太陽穴又突突的跳動起來,人生多艱得老天都不放過,這場大雨是雨過天晴見彩虹,還是風雨的剛剛開始?昨天一直到下班簡安真也沒迴來,我想了想手上這份基本上已經保不住的工作和銀行卡裏的餘額,再瞄了瞄打價器上不斷跳動的數字,徹底失去了心情。


    敲開簡安真的辦公室門,徐笑笑正從裏麵退出來,她掃了我幾眼,似笑非笑,眼睛倒是瞪得極大。


    嘴賤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果然還是被告狀了。


    簡安真看著徐笑笑掩上門離開,窩迴椅子裏,仔細盯了我半餉,“林蒹葭,你還有一年就研究生畢業了,有沒有興趣成為府江的正式成員?”


    這又是哪出?


    她的眼神裏疲倦卻友善的成分做不得假,容不得自己多詫異,我打起精神認真的想了想,才迴答她,“我打小就喜歡躲懶沒耐性,這樣糟糕的性子完全踩不住府江的節奏,還是做個不操心的閑人比較適合我。”


    我沒有任何低貶自己的意思,氣焰囂張高調不知足的性格讓我吃了大虧,報應來得迅速而又慘烈,我至今還元氣大傷,一口氣沒緩勻,跟縮頭烏龜一樣,打著學術之名,在象牙塔又懶躲了兩年,到如今都不肯正麵現實,還真是讓人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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