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警察叔叔,其實對方長得還真不賴,鼻梁挺直,笑起來有一個淺酒窩,幹幹淨淨。[]但現在我並沒有什麽心情欣賞帥哥,我把身份證往桌上一擱,“這老太太的傷你們也看到了,該做的處理也做了,我證件壓在這,我是真的趕時間。”


    說完,我打算起身離開,卻被對方一句話給定在了原地。


    警察叔叔…不對,小夥子抓著我的身份證,仔細看了幾眼,“你確定這是本人證件?長得不太像啊。”


    整個臉部的皮膚繃繃的,抿了抿唇,我隻好又坐迴原位,無辜的攤攤手貧嘴,“唔…就像今天的悲劇一樣,你我都無法預測轉角遇見的人,是白馬王子還是碰瓷的老人,所以我們也不能預測,你突然走著走著,天上就掉了瓶硫酸下來,潑了你一臉。”


    邊說這話時我還邊思考,看來及時更新身份證,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啊?”小警察顯然不能理解我的神叨叨。


    我沒有再接口,因為我在下一刻看到了擰著眉推門而入的林遠,他板成石膏的麵孔讓我心頭一緊,“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不來,你還真不讓人省心。”


    我沒有再看他,癟了癟嘴,起身把位置讓給他,“行,你省心,你來。”說完我拉開門走出去。


    “給我等著,有話跟你說。”


    行,有本事的人,都是大爺。我走出審訊室,正想對鍥而不舍盯著我的太婆說點什麽的時候,鄭博楠的電話打了進來。進公安局後我就給他發了短信,說今晚砸場子的計劃估計泡湯了,我用腳拇指想都知道他轉身就把我賣給了林遠。


    林遠是誰,是自從女朋友不聲不響跑了之後,三年來,對我就沒有過好臉色的,我的哥哥。


    我站在公安局大門口啐了鄭博楠這背信棄義的家夥沒幾句,林遠就走了出來,我立馬掐了電話,“搞定了?”


    “恩。”


    這幾年來,我越來越怕他,估計虧心事做多了的後遺症,我隻好幹巴巴的找話題,“今晚麻煩哥哥你了。”


    我注意到他的眉心一直擰著就沒鬆過,他側身眯眼看了我好幾眼,才開口,“林蒹葭,你小時候的溫順都是裝出來的吧。”


    嗬,可不是嘛,我聳聳肩,“寄人籬下嘛。”


    “你可真是狼心狗肺!”他勃然大怒。


    我也覺得自討沒趣,不打算跟他耗下去,還是想進去跟那個太婆道聲歉,我知道林遠剛才在裏麵絕對掏錢了,但是我不打算跟他客氣。


    沒朝裏走幾步,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又戳了我,“林蒹葭,你能不能有點眼力見啊,趕緊上車,我送你迴家。”


    我說了,我怕他,尤其是他發怒的時候,況且我也不打算迴宿舍去看樓底布告欄的喜報,“平麵設計專業13級研究生陸心潔同學喜獲第三屆書籍裝幀設計大賽一等獎。”報麵倒是喜慶,關鍵是看著鬧心,也覺得丟臉。


    我冷笑一聲,隻好跟在他屁股後麵上他的車,剛走兩步,後麵有人叫我名字,我扭頭一看,剛才審問我的小警察舉著我的外套,“你衣服落下來了。”


    第三章林蒹葭,你就作吧


    我趕緊接過來道謝,衝他好生的笑了笑,企圖把我那刮擦嚴重的小電瓶車暫時交付給他,他也大方,撓撓頭,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應下來,我反倒是愣了愣。


    認真的看了看這個熱心小夥子的工作銘牌,莊睦,還真是個好名字,也就爽快的把鑰匙給了他。


    林遠在身後按了按喇叭,我跟莊睦道別鑽進後座才發現,車裏還有一個女人。


    陌生麵孔。


    這下我才真的成了沒有眼力見的家夥,覺得無趣,我打開後坐車門,一屁股坐了上去,又摸出手機給俞艾發了條短信,感慨一下這打臉的人生。


    俞艾迴得很快,“真艱難的話,你這書就別念了,幫我帶小孩,月薪一千,機會難得,請抓緊時間考慮。(.)”


    我笑出了聲。


    前麵兩個人同時迴頭看向我,我隻好揚了揚手機,“我在算,以後你倆結婚生了孩子,我幫你們帶孩子,你們給我多少月薪。”


    “林蒹葭,你神經病吧。”林遠基本上沒有透露任何明顯的情緒。


    我就是嘴賤,不討喜,隻好縮迴去,劈裏啪啦戳著手機自我寬慰。


    林遠在下一個路口把那個女人放了下去,我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他卻轉過來狠狠然的盯了我一眼,“這兩年你性子越來越乖張了,當初就應該把你嫁掉,省的現在這麽鬧心。”


    我聽他這樣一說,火氣蹭蹭的就上來了,不甘示弱,“是啊,正好,當初竇衛青死的時候,我也好陪葬。要不趕緊的,你們整個冥婚,還來得及。”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不是因為這是個晦氣的話題,反倒是口不擇言之下,對死去的竇衛青不敬,這讓我過意不去,即使我曾經討厭過他。


    說實話,竇衛青這人很難讓我不討厭,雖然我跟他一生中見麵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如果說林遠現在的麵孔堅毅得跟石膏雕刻一樣,那竇衛青就是石頭,一顆臭石頭。記憶裏的他永遠都是一張沒有過多表情的臭臉,即使是他死後,安安靜靜的躺在太平間,擰成麻繩一樣的眉心,如果忽略他櫻紫色的嘴唇的話,仿佛他隻是陷入一場噩夢隨時都會醒來對我不屑一顧一樣。


    想到這,我背脊就開始陣陣發涼。可是沒辦法,心裏發虛了,麵子上還是要撐住,我死死的盯著林遠咬緊的牙幫子,同時一刻也不放鬆的看著他抬了又抬的手,我相信,如果不是他超強的忍耐力,這一巴掌早已經衝著我招唿過來了。


    林遠對我一如既往的忍耐,我深知這一點,並且仰仗這一點,為非作歹,肆無忌憚。


    想一想,還真有點可悲,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


    他最終還是轉過身去,掏出一根煙點上,接著踩下油門,飛快的車速下,四周景物虛化的厲害,我在晃神間聽到林遠有些咬牙切齒,卻字字清晰,他說,“林蒹葭,你就作吧。”


    我抿了抿唇,索性閉眼不接話。


    直到林遠把車停在小區樓下,我都能麵色如常挽著外套下車跟他道晚安。


    在進小區大門時,他又開口叫住我,“林蒹葭,你自己摸著心窩想,我們這一家人並沒有虧欠你,怠慢你,當初是你自己答應嫁給竇衛青,沒有誰舉著刀子逼迫你,竇衛青死了,你解脫了,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們?”


    我無力的扯了扯嘴角,刷卡進門,才轉身看著他,“林遠,我哪是不放過你們啊,我就是跟我自己過不去,真的,你說對了,我就是作,嫁竇衛青也好,硫酸毀容也好,都是我的報應,我當年做了最不該做的事,就是愛上你,我道歉。”


    說完我又笑眯眯的對著蹙眉踩煙頭的林遠說了聲晚安,才轉身,走到花園蔭黑處,我才敢抹掉眼角氤氳的水氣。


    真特麽矯情。


    第四章是我殺了竇衛青


    林遠說的對,我就是作。


    林家是做水產發家的,談不上什麽書香門第,陽春白雪,現在林遠接手家裏的商貿公司,生意做得不算小。


    在我三歲的時候,林家收養了我,待我真沒話說,就是親閨女,跟養公主似的,也許我還真是個沒長心肺的人,在這種優渥的環境下長大,失去親生父母的傷痛很快就被撫平,我多半的青春都用在了氣焰囂張上了。


    可是,人生就是那麽戲劇。


    我愛上了林遠這個朝夕相處大我五歲的哥哥,我當時也想,真俗爛啊,跟言情小說一樣的,但是它就這樣發生了。


    林家說到底也是保守派,林爸林媽對這點感到十分不安和…驚恐。那一年,正當大學畢業,他們火速的為我牽了一門婚姻。


    對象就是竇衛青。


    我現在都記得,林媽在我搬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迴家時,拉著我手的艱難表情,“蒹葭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這畢了業,你也該考慮結婚這種人生大事,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竇童偉的兒子真不錯,知根知底,你也見過的,要不你們倆…考慮考慮,吃個飯什麽的?”


    這話說得真不能叫做有技巧,但是我當時已經完全震驚了,21世紀,這樣的婚姻包辦讓我接受起來多少有些困難,我隻好眨了眨眼睛,“媽,我不想嫁。”


    我愛上林遠,我沒有光明正大的對著誰表明過,但是我就是知道,全家人都看在眼裏,包括林遠。我理解林媽的緊張,所以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無奈,我心一軟,又問了出口,“媽,讓我嫁人,還有什麽其他…原因嗎?”


    “…公司如今有很大一部分的股權…在竇童偉手上…”


    我瞬間什麽都懂了,我明白,我過了將近20年的優渥生活,全靠林家,再親近,我也是…收養的孩子,這點誰都無法改變。我時刻把這種觀念刻在心裏,不是因為我狼心狗肺不知好,而是因為我非常感激林家。


    同樣,我也很感激她沒有直接警告我,“你不能愛上林遠,所以你需要嫁其他人”這種讓人難堪的話,所以我輕輕拍了我媽的手背,“行,媽你安排吧。”


    林媽笑起來很有氣質,她說,“我就知道我們家蒹葭就是懂事乖巧。”她替我理了理頭發,張了張嘴,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不過你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也尊重你,你要是跟竇衛青…真的處不來,你也別為難自己啊。”


    我也跟著笑,我記得,當年在孤兒院,林媽站在一群孩子的中間,看中了我,她說,“看起來還真是懂事乖巧的好孩子。”所以,我被她牽著手來到了林家,從黃慈改名為林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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