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蘇小我笑眯眯地挨著石驍的椅子坐下,明知故問,“來接學姐呀?”


    石驍抬頭瞥了一眼,沒有理會。


    蘇小我完全不在意地抻長脖子湊到石驍眼皮底下,對他手裏正在翻閱的書興趣十足地繼續搭訕,“在備課呀?”


    石驍的眉頭再度微微蹙起,這似乎早已成了對蘇小我的專屬表情。


    某人絲毫不以為意,還心情甚好不怕死地繼續沒話找話道,“我轉去金融係怎麽樣?自從聽了學長在修的課,我發現我已經深深愛上這門學科了……”


    蘇小我話還沒講完,石驍便啪地合了書。


    “蘇小我。”石驍沉聲開口。


    “有!”蘇小我倏地坐直脊背,目光清亮緊緊盯住他。


    想到自己竟然要跟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透露*,石驍頗為無奈地歎息一聲,“我要結婚了,以後不許再惡作劇知道嗎。”


    蘇小我聽是聽見了,可消化了大半天也沒能從驚愕中迴過神兒來。


    石驍看著她那副呆相忍不住勾起唇角,蘇小我苦著臉看著他唇畔的微揚弧度,過了好一陣才失魂落魄地開口道,“可是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啊。”


    “後悔?”


    “等我到了她的年紀,一定比她更漂亮更厲害,”蘇小我急吼吼地說道,“所以你先不要結婚啊,以後後悔了怎麽辦!”


    石驍伸手按按眉心,關於蘇小我的聒噪惱人記憶一下子湧現出來。


    下麵讓我們一起欣賞一下石驍與蘇小我的初次相遇。


    ******


    二零零四年,石驍大四,為了籌備繼續深造的費用,他做了很多份課業輔導,正讀初中三年級準備中考的蘇小我便是其中之一。


    在給蘇小我上完第一堂試講課之後,石驍便不想再登門第二迴,底子差得一塌糊塗,卻絲毫不知道要努力,他認真細致地講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就拄著下巴咬著筆杆將他畫成了誇張漫畫,然後還笑嘻嘻地將它塞到他手裏說,大哥哥,以後就用這個抵課時費好不?


    不想跟這樣的學生浪費時間,他跟蘇小我的監護人蘇冉彤禮貌地說明了情況,拒絕了蘇冉彤的再三挽留。


    兩日之後,準備出校做家教的石驍於大門口被蘇小我攔下,以及她領來的幾個造型十分殺馬特的小夥伴兒。蘇小我當時戴著超大的墨鏡,石驍根本就沒有認出莫名其妙將他攔下的人是前天剛剛有過一麵之緣的蘇小我。


    坐在單車上的石驍一隻腳撐地望著麵前不知何意將他攔下的小朋友,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隻聽不遠處傳來驚慌唿救,搶劫啊!


    石驍沒作多想,跨上單車後便朝正在拔足狂奔的賊急速駛去,好半晌過去,殺馬特之一迴過神來衝到蘇小我麵前,誠惶誠恐地匯報道,“老大,人跑了啊!”


    暖風吹拂下的蘇小我冷著臉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兒,“追!”


    於是蘇小我唿哧帶喘領著一幫殺馬特追了石驍兩條街,等他們終於再度看見那輛單車時,石驍正一個利落漂亮的迴旋將搶包的賊輕鬆製服在地。


    沙發特二號看得觸目驚心,挪到蘇小我身邊慎重詢問:“老大,咱們怕是幹不過他吧?”


    蘇小我的頭發在風中兀自淩亂,大墨鏡還十分拉風地戴著,旁人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久之後,丟包的受害人驚魂未定地跑了過來,一見到提著包的石驍,即刻感恩戴德地連連鞠起躬來。有好心人幫忙按住搶包賊等待警察,石驍不想引人圍觀,將包還給失主之後便準備離開。


    “老師!”這時,蘇小我扶了扶大墨鏡一個箭步衝到他麵前,拖著單車後座說什麽也不肯鬆手,“老師我錯了老師!您別放棄我!”


    石驍一頭霧水怔在原地,周圍的喧囂瞬間成了一片死寂。蘇小我摘下大墨鏡,石驍深吸了一口氣,這丫頭他認得,前天剛給她上過一堂試聽課,隻不過這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沒差別,要辨識也確有難度。


    蘇小我根本就沒給石驍開口的機會。


    “老師,你走之後我哭了整整一夜,你就這麽走了我怎麽辦,為什麽要這麽狠心,你知道我這兩天過得有多艱難嗎……”


    當事人石驍一臉錯愕,情緒激動語帶哭腔的蘇小我令在場所有人都猛抽涼氣。


    “你你你,”剛剛重新拿迴包包的中年大姐滿臉憤怒地伸手指向石驍,因為實在太生氣了,手指便跟著顫動個不停,“啊呀這都什麽世道啊,現在的校長老師怎麽都成這個德行了啊,缺大德啊,孩子你快到阿姨這兒來,阿姨幫你報警……”說著就真的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殺馬特們在接收到蘇小我的撤離眼神兒後迅速消失,剛剛還在圍攻搶包賊的群眾們這會兒全都將注意力放在了扶著單車的石驍身上。而此時的石驍終於弄清了狀況,他被一個恬不知恥的黃毛丫頭算計了。


    警察局裏。


    石驍相信,就算過完一輩子,這都絕對是自己最窩囊的時刻。


    自從進了警局,他便一聲都沒有吭,因為石驍很清楚,無論他說什麽,警察都絕對會對看上去天真無邪的小孩兒深信不疑,除了等蘇小我的家長過來,他也沒有別的好出路。


    當蘇冉彤趕到警察局的時候,蘇小我正跟負責調查情況的警察梨花帶雨含糊不清地哭訴,看上去好不委屈。


    蘇冉彤本想在跨進警察局的那一刻將蘇小我吊起來狠揍一頓的,因為學校老師給她打來電話說蘇小我逃學了,緊接著就接到了警察局打來的電話。可是一看見哭得慘兮兮的蘇小我,她便心軟得一塌糊塗,再加上蘇小我很會拿捏時機地一頭衝進她懷裏,蘇冉彤登時什麽氣都沒有了。


    “姐,嗚嗚我逃課去找大哥哥想求他幫我補習……”蘇小我說得抽抽搭搭,“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氣的嗚嗚,大哥哥講得很、很好,可是我基礎太差,不怪、不怪他不收我,你別生我的氣別把我送走嗚嗚嗚……”


    石驍麵色鐵青,一同被扭送進警察局的搶包賊則十分興奮地在鐵柵欄裏邊兒看熱鬧。


    蘇冉彤也情難自禁地一邊落淚一邊懺悔,“這兩天店裏事情多姐就沒迴家,姐沒有要把你送走,那天是姐說話太重了,沒事兒,他不肯教你姐再給你找別的老師輔導,實在不行咱就不考大學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鐵柵欄裏的搶包賊用手背抹抹眼睛,負責調查情況的警察周墨也同樣是熱淚盈眶,石驍薄唇緊抿,相當無語地望著這倆奇葩姐妹花。


    最後,彼時還沒有成為蘇小我姐夫的警察周墨看不下去地對石驍數落開來,“看來剛剛是誤會您了,可是人家小姑娘這麽想跟您學習,您作為老師怎麽可以因為她基礎差就放棄她呢?”


    鐵柵欄裏的搶包賊:“難道警察能夠因為案子棘手就放棄追查嗎?醫生也不能夠因為病人得了絕症就對他們放棄治療啊!”


    於是石驍就當著周墨跟搶包賊的麵,允諾給蘇小我繼續補課。


    當他們走出警局大門的時候,搶包賊激憤的聲音仍舊在屋子裏久久迴蕩,“老師就應該對學生做到不拋棄不放棄啊……我這輩子就是因為沒遇到好老師啊……”


    兩姐妹和好如初。


    蘇冉彤對石驍千恩萬謝。


    石驍第二次登門補課,四下無人,蘇小我便毫不掩飾地露出真麵目來,“大哥哥,你以後千萬不要再跟我姐姐告我的狀了,你人長得這麽帥,心地怎麽能這麽不善良呢。”


    石驍這才恍然,大抵是因為那天他走前跟蘇冉彤說的幾句話。


    “補課也是浪費錢,她對學習沒有興趣,不如安排你妹妹學些感興趣的特長課程,我看她畫畫倒是挺不錯的。”


    當日石驍便是這樣說的。


    他是秉著負責的態度講的這番話,但是聽在蘇冉彤耳朵裏卻不是那麽迴事兒了,當晚石驍走後,蘇冉彤就將蘇小我好頓收拾,並揚言要將不爭氣的蘇小我送到爸爸跟後媽那兒去生活。眼睛哭腫後的蘇小我也不清楚石驍究竟跟她姐姐說了什麽,反正肯定是很過分的壞話就對了,於是越想越氣的蘇小我就糾集了若幹殺馬特,打算狠狠教訓教訓他,卻不想自己的團夥兒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


    蘇冉彤豪氣地將課時費上調了百分之二十,石驍覺得蘇小我這丫頭應該被好好修理修理,既有錢賺又能雪恥,怎麽看都是穩賺不賠的。


    隻是石驍不曾想到,他這一教,就教了蘇小我四年,從她的中考到高考,從她的十四歲到十八歲。


    而石驍也不曾知曉,當年蘇小我臨時改變套路哭天搶地搞出警察局那一幕,完全是因為處於叛逆青春期中的蘇小我,對見義勇為瀟灑製服搶包賊的他一見鍾情。


    ******


    “你結婚我一定會去搶親的,哼!”蘇小我謔地站了起來,滿眼怒意地快步往外走。


    不遠處的宋翡羽一臉狐疑,剛剛這貨還興高采烈地朝石驍衝過去,這會兒怎麽就晴轉多雲了。不過也好,至少等下蘇小我應該不會跟她們一起聚餐了,那麽她哥哥也就安全了。


    結束主持的夏雪正娉婷走進後台,石驍勾起唇角起身迎向她,耳畔蘇小我剛剛惱火丟下的那一句‘你結婚我一定會去搶親’還沒有散去,他極輕微地搖了下頭,在心底好笑地說了一聲,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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