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渺的聲音很輕,然而盛聿卻像是受到驚嚇似的,整個人都顫了下。


    他嗓音也在抖:「你不要說話,求你了,別說話……我害怕。」


    他害怕聽見她嘴裏那些絕情又諷刺的話,也害怕她對於他隻剩下厭煩和疏離。


    不該是這樣的。


    他們之間不該是這樣的。


    不對……他們以前也不是這樣,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硬生生把商渺逼成這樣的。


    盛聿抓不住商渺了,總覺得整個人都像沒有力氣似的。


    但越抓不住,他越用力,但實際這些力氣落在商渺身上卻沒多少感覺。


    反倒是盛聿,因為他手上掛著點滴,這樣忽上忽下又用力的,反而讓血液迴流了。


    於是輸液管下麵那截都是紅彤彤的,而且他手背上紮針的地方也開始冒血。


    商渺以前好歹照顧過外公,大概知道這種怎麽處理,她果斷將盛聿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掰開,然後直接放迴床上。


    盛聿手裏一空,呆呆的看著她,正想說話,就聽到商渺沒什麽情緒的聲音:「先把手上的傷處理好再說話。」


    盛聿就閉嘴了。


    隻是他還是神情黯淡的看著商渺。


    護士來的很快,動作利索的把盛聿手上的針處理好,然後又一次強調讓盛聿好好輸液。


    商渺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就準備離開:「齊頌在外麵,我讓他進來陪你。」


    盛聿張了張嘴,「一一,我……」


    商渺不迴頭的說,「等你養好傷再說其它的吧。」


    盛聿看著她,卻有些執拗,「沒有什麽其它的,我想告訴你的是,從知道你失蹤那天開始,我就在害怕,我恨不得把韋覃,把我自己都掐死,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一一,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好不好?以前的盛聿就是個混蛋……」


    他祈求的看著商渺,等待著她的判處。


    商渺握住門把手的手慢慢收緊,她聽著盛聿幹澀期盼的聲音,心裏卻是荒蕪一片。


    她沒有動,目光低垂,看著自己因為用力而發白的指節,想說話卻覺得嗓子發痛。.


    直到好一會,她才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兩個字:「不好。」


    當然不好。


    盛聿說要補償,可是該怎麽補償呢,從哪裏補償呢?


    是她幾年的青春,還是被人指著鼻子嘲諷時被踐踏的自尊,或者是那些他口中落在她身上切切實實的傷害的所謂保護呢?


    商渺在喜歡盛聿的這些年裏,已經將熾熱的感情磨平成了荒原。


    所有後來認識她的人都說她理智,說她冷靜。


    可一個真正理智又冷靜的人,真的會這樣死心塌地的跟在一個人身邊這麽多年嗎——看著他和別人親密,看著他為了別人而放棄自己。


    不疼嗎?不難受嗎?不委屈嗎?


    隻不過是被她那層強製鑄造起來的平靜外衣給鎖在了軀殼裏而已。


    尤其是在她見過了盛聿對別人那樣容忍且溫柔的愛意以後,她本就貧瘠幹涸的心底,又怎麽可能去毫無保留的相信他呢?


    缺愛的小孩既可憐又可悲。


    她想要被愛,卻又總是得不到。


    小時候父母不愛她,後來,盛聿也不愛。


    商渺用了自己一整個青春去執著愛這件事,直到後來才明白,她從來都沒有被愛的資格。


    因為她自己都談不上多愛自己。


    求愛者灰飛煙滅。


    商渺已經粉身碎骨過一次了,所以她選擇了在自己的心牆上一根一根


    的釘上了籬笆,隔絕掉所有人。


    她可以在籬笆裏和過路的人打招唿,但是絕不能再允許誰進去了。


    她扶住門框,自己的眼眶也開始不停泛紅,她聲音都是用盡所有力氣才能發出來的。


    「盛聿,你這些話會和多少人說呢,和宋音音也說過嗎,你說你以前都是假的,你和誰都沒有發生過關係。」


    「可是我都看到了啊,我看到你那麽維護宋音音,看到你那麽喜歡她,你一定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騙子,一點破綻都沒有。」


    「你們一起做過很多親密的事,說過甜蜜的話,甚至還有許多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讓我見到了你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又憑什麽讓我相信,你是喜歡我的呢……」


    「你那麽會演戲,萬一你也是在騙我呢……」


    商渺說到後麵,聲音哽咽,她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商渺性格隱忍,她哭的時候也是這樣,咬著嘴唇不出聲,隻是悶著掉眼淚。


    她說:「我現在已經不是孑然一身了,我賭不起的,盛聿,你放過我吧,你救了我,我們以後互不相欠了。」


    商渺說完都沒給盛聿反應的時間,就直接開門出去。


    門口齊頌和林雅還在,看她出來,林雅一愣:「怎麽了,怎麽還哭了?」


    商渺啞著嗓子:「迴病房吧。」


    林雅也顧不得其它,抱著小桑果走了。


    齊頌看著她們的背影,眉梢一挑吹了聲口哨,轉頭悠悠進了盛聿的病房。


    「這是怎麽了,她怎麽哭了,你倆經曆生死以後終於互訴衷腸,然後感動到哭了?」


    齊頌是慣有的調侃,他饒有趣味的看著盛聿,直到盛聿抬起頭,露出泛著猩紅的瞳孔,齊頌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收了迴去。


    他頓了下:「到底怎麽了?」


    盛聿啞著嗓子:「她說和我互不相欠了。」


    齊頌:「那不是挺好的嗎?」


    「她不要我了。」盛聿嗓子幾乎是嘶啞,又帶著氣急的委屈:「她真的不要我了!」


    商渺說他是騙子,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盛聿的胸膛上仿佛***了一把刀,正好戳在他的心髒上,然後將那裏攪得破碎不堪,連唿吸都做不到了。


    可是那把刀他拔不出來,那是他曾經親手紮在商渺心上的,現在不過是她還給他了而已。


    盛聿難受得聽不清楚任何聲音,他雙眼也是模糊,腦袋裏都是商渺剛剛哭著讓他放過她的樣子。


    他放過她,那誰來放過他啊……


    盛聿眼裏全是絕望,他看著天花板,忍受著骨頭都在疼的窒息感,他知道,他的報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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