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蓀歌收迴視線,拒絕心軟。


    長街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是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鹹陽城。


    蓀歌成功喜提新稱號:扒衣狂魔。


    章台宮內,蓀歌正欲向始皇帝匯報鹹陽城紙張推行情況,就對上了始皇帝戲謔的眼神。


    也許趙高也有一顆恣意張狂的心。


    “有仇?”始皇帝挑眉,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格外肯定。


    蓀歌撓撓頭,始皇帝是不是過於了解她了。


    “有點兒。”蓀歌著實不願將項羽後來所做的事情告知始皇帝,隻能模棱兩可。


    若始皇帝知曉,蒸蒸日上的鹹陽城就會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再雄才偉略曠達不羈的帝王都不可能對於亡國滅族心無觸動。


    也許,始皇帝在心中已經接受了大秦二世而亡的畫麵,但絕對不可能接受大秦皇室宗族被滿心仇恨的項羽屠殺殆盡。


    就連鹹陽城的百姓,都難逃厄運。


    屠城,這樣的詞過於殘酷。


    昔日富饒繁華的鹹陽城,道路兩邊都是堆積如山的屍體。


    這些話,隻能她一人心知。


    幸好,也算是上天留了一絲仁慈之心,泰山封禪的那道雷隻讓始皇帝看到了趙高李斯矯詔,並未真正知曉秦二世時大秦的恐怖。


    否則,千古一帝嬴政,挾恨而生,恐怕真的會成為令人毛骨悚然的暴君。


    蓀歌很是慶幸,始皇帝為大秦奮鬥一生,不該,也不能是那樣的結局。


    “聽說,那項家小子天生神力,且一目重瞳。”


    始皇帝眼睛微眯,聲音中多了嚴肅。


    天生異相者,皆不俗,尤其是重瞳者。古老傳言,重瞳者乃天生帝王之相。


    這一點,容不得他忽視。


    項羽混在一堆六國餘孽中遷入鹹陽,不顯山不露水,他本來不曾注意。


    今日當街攔車,重瞳的秘密便被細心之人注意到了。


    古籍記載,倉頡,虞舜,重耳,皆重瞳者,聖人之資。


    蓀歌心中一凜,重瞳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若真的天生重瞳便可為王,那項羽又何至於窮途末路彈盡糧絕之際寫下絕命詞垓下歌。


    那後世的南唐後主李煜,又何至於被囚北宋京師落寞書寫故國不堪迴首月明中。


    最重要的是,隨著後世醫療技術的發達,重瞳被科學的解釋為瞳孔發生了粘連畸變,並不影響光束進來,又叫對子眼。


    有時候也被稱為白內障。


    可這些話,她覺得就算是她說出來始皇帝也不一定會信。


    重瞳一說,經曆倉頡,虞舜,早就被神化了。


    蓀歌猶豫片刻,心思百轉千迴,嘴唇微動,咽了口口水“陛下,天生神力並不罕見,子房府上那名護衛也是其一。”


    “至於重瞳……”


    “趙高,虞舜被儒墨兩家推崇為聖王,晉文公重耳更是稱霸春秋一生傳奇,此二位皆是重瞳者,難道都是偶然嗎?”


    始皇帝沉聲打斷了蓀歌的話。


    蓀歌了然,身為帝王,對天生異相者忌憚很是正常。


    臥榻之側,誰也不願留下隱患。


    否則,後世帝王為何都願意在身世上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呢。


    劉邦,傳聞蛟龍之子。


    朱元璋,傳聞降生之時滿屋紅光。


    入鄉隨俗,蓀歌也不打算將後世那套重瞳乃病體的理論強行灌輸給始皇帝。


    後世人對此解釋都將信將疑,何況幾千年前的始皇帝呢。


    “陛下若是心難安,就殺了吧。”蓀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喪氣道。


    始皇帝眸光幽深的盯著蓀歌“你不願他死的這般窩囊,寡人能看得出來。”


    “趙高,寡人遠比你以為的更了解你。”


    “你心中藏著的秘密,寡人知你不願多言,也知就算嚴刑拷打你也不會吐露。”


    “你不是不怕死,你是在擔憂,擔憂你所知的一切被寡人知曉,大秦將失控。”


    “所以,博浪沙之事,寡人按耐住了,沒有詢問,那現在寡人亦不會出爾反爾。”


    “不為其他,這隻是寡人願意給予你的信任。”


    “既然在你心中項羽不該死的不明不白,那你便收他入你門下吧。”


    “趙高,沒有下次了。”


    始皇帝的聲音很淡,帶著冰冷的氣息。


    黑眸銳利,氣勢懾人。


    蓀歌卻從這份高高在上的淩厲中看到了疲倦。


    “陛下,仆此生絕不會背棄陛下。”


    “天地昭昭,願為君死,山河明鑒,如斯甚悅。”


    “待仆身死之際,必坦誠相告。”


    始皇帝真的有種讓人心甘情願赴湯蹈火的魅力。


    這一點,蓀歌無法否認。


    “又開始這套了,寡人不想聽。”


    “下去吧。”


    始皇帝作勢就要將手邊的竹簡朝著蓀歌砸過來。


    “還有,注意言行。”


    “寡人的中車府令,先是被戲稱為抄家狠人,現在又是扒衣狂魔,寡人臉上甚感無光。”


    蓀歌:……


    所以,她這是被始皇帝嘲笑了。


    扒衣狂魔……


    她覺得她無辜,名不副實最可恨。


    要不……


    要不尋個目標扒了?


    章邯吧!


    她還沒將章邯帶到始皇帝麵前呢。


    “陛下,仆能借您的名義讓章邯主動見仆嗎?”


    “仆一把年紀了,精力不足,尋他太難了。”


    “陛下,您就讓仆恃寵而驕一次吧。”


    蓀歌屁顛屁顛兒的上前為始皇帝揉肩膀,討好道。


    恃寵而驕一次?


    始皇帝暗暗撇了撇嘴,趙高怕是不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想弄死他。


    要不是他護著,趙高現在墳頭都開始長草了。


    “寡人允了。”


    “還有,項羽之事,寡人不想有隱患,你既此時護下了他,那就得為他的言行負責。”


    “師徒一體,他若惹了亂子,你也討不了好。”


    師徒一體?


    蓀歌表示,她不讚同。


    項羽拜師的目的是為了殺死她啊。


    她得有多想不開,親手培養的弟子結束她的小命。


    “陛下,要不你還是把他殺了吧。”


    蓀歌哀嚎道。


    始皇帝失笑“朕若真派人暗殺了他,你可能就是臉色最難看的人了。”


    “一個重瞳者而已,你既然有心,寡人也不駁你,大不了他若還不識抬舉興風作浪,寡人挖了他的眼睛。”


    最後半句話,始皇帝加重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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