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李客沉吟,目光之中閃爍著光芒。


    似期盼,似欣慰,甚至還有深藏的擔憂。


    嘴唇囁嚅,半晌沒有開口。


    李客仿佛看到了自家女兒俏皮靈動表情後的執拗和堅持。


    一雙子女,天縱之資。


    他可以為求穩妥,定居在這小小的青蓮鄉。但他身為父親,卻不能阻礙子女前程。


    哪怕阿月是女子,亦可巾幗不讓須眉。


    為了一己私心,強留阿月在身邊盡孝之事,他做不出來。


    他的女兒既有鴻鵠之誌,那他身為父親理應支持,而非不管不顧用孝順二字捆綁束縛。


    李客憂心忡忡的拍了拍蓀歌的腦袋,歎了口氣“阿月既心心念念,阿爹豈有不允之理?”


    “但阿月切記,饒是大唐盛世繁榮,但女子行走於世間仍是多有磨難。”


    “千般萬般,安全為上。”


    在李客心中,他的女兒本應錦衣玉食千嬌百媚的長大。他雖是商人,但足以讓阿月一生衣食無憂。


    可阿月不願做這溫室嬌弱花,他也不會強求。


    兒孫自有兒孫福。


    “阿爹,阿兄會照顧好我的。”蓀歌乖巧地蹭了蹭李客的手心,然後對著一旁的年輕婦人甜甜一笑。


    美人小姐姐,她好愛。


    異域風情,一顰一笑,都帶著別樣的魔力,哪怕似如今這般燭光下溫柔慈愛不置一言,都美的驚心動魄。


    若著紅色,定然傾城。


    難怪後世的資料記載中會這般描寫李白的母親“突厥族人,十六歲時便被稱為碎葉之奇葩,出落得貌美如花,亭亭玉立。”


    奇葩二字雖在後世的演變中越發多了幾分調侃的意味,但在古時卻是十足的稱讚。


    君不見司馬相如《美人賦》“奇葩逸麗,淑質艶光。”


    君不見朱鼎《玉鏡台記》“隻見萬種奇葩呈艶麗,十分春色在枝頭。”


    蓀歌很是懷疑,李客究竟是如何抱得美人歸的?


    待蓀歌和李白一前一後離開之後,偌大的房間隻餘李客和他的夫人。


    “李郎,你舍得嗎?”


    “阿月如今隨她阿兄入大明寺,那麽來日必然要出蜀的。”


    “蜀道艱險,隔絕人煙,路途迢迢,想見可就難了。”


    年輕婦人苦笑一聲,幽幽開口。


    李客抿抿嘴,望著窗外高懸夜空卻又仿佛觸手可及的明月“舍不得也得舍。”


    “阿月若能成為天邊月也是一種造化。”


    “最主要的是,阿月想。”


    年輕婦人輕歎,神情恍惚,思緒飄的極遠。


    “是啊,這青蓮鄉終究還是太小了。”


    “孩子們想走出去,是好事,是好事。”


    年輕婦人不斷重複著最後三個字,似是在極力說服自己。


    “莫要如此悲觀,護在羽翼下的雛鷹是永遠不可能展翅高飛的。”


    “阿月和大郎有此誌向,你我合該與有榮焉。”


    李客輕輕攬著年輕婦人的肩膀,溫聲細語寬慰道。


    月色下,兩個躲在一旁偷聽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蓀歌擲地有聲“阿兄,我定會將阿爹阿娘接出蜀地的。”


    李白挑挑眉,不置可否,眼中神色卻愈發堅定。


    商人子弟想要出仕何其艱難,但他是李白,早晚有一天,李白之名,名動大唐。


    ……


    休沐結束,李白返迴戴天山大明寺時,身邊帶了個小蘿卜頭。


    從頭到腳,一身裝束與他大同小異。


    嗯,最大的差別就是比他矮了些,也比他寬了些。


    他家阿月現在還是個小肉墩兒。


    “阿月,月圓二字稍顯嬌氣,你既已著男裝,不如就喚明月吧?”


    “可好?”


    李白將箱籠放置好,拿帕子一邊為蓀歌擦拭臉上的汗漬,一邊以商量的口吻道。


    蓀歌眨眨眼,乖巧坐在椅子上,小短腿一晃一晃,將天真可愛演繹到極致。


    她不管,就算她骨子裏是個老妖怪,但她現在麵上就是個八九歲的小包子。


    她最可愛,不接受反駁。


    哼哼!


    \(//?//)\


    不過,月圓和明月有區別嗎?


    月圓嬌氣,那明月就硬氣了?


    原諒她一個粗人不理解讀書人眼中風花雪月的千姿百態和萬種風情。


    詩仙賜名,自然是要接受了。


    “我聽阿兄的。”蓀歌眨巴著葡萄似的大眼睛,軟糯糯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理可得,養成的快樂也是相互的。


    她要從小培養李白的責任心,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李白到後來吃軟飯都能吃的那麽理直氣壯。


    “阿兄喜歡明月嗎?”蓀歌歪著小腦袋,甜滋滋笑著,明知故問。


    李白不假思索點了點頭。


    “那阿月也喜歡阿兄。”蓀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兒,一臉孺慕的抱著李白的手臂。


    嗯,她就是在一本正經的耍流氓,有本事報警抓她啊。


    李白:……


    他該如何解釋此明月非彼明月。


    明月靜謐浪漫,空靈透明,每當夜空澄澈他抬眸之際,心中浪漫滋生,文思泉湧。


    可看著自家胞妹這張依賴嬌憨的麵龐,尷尬之餘,又忍不住有幾分心虛。


    咳咳,長兄如父。


    如今出門在外,他還是對阿月再好些吧。


    不用謝,這是他應該做的。


    “阿月剛才說什麽,我聽不太清楚。”李白放下手中的帕子,輕咳一聲,故作淡定。


    蓀歌傻眼,笑的越發歡樂。


    少年李白,竟也如此的傲嬌。


    恍惚間,蓀歌隱隱覺得,這樣自命不凡,傲嬌不羈的李白,與曾經年少輕狂的韓信有些許想象。


    一個兵仙,一個詩仙,倒也算是緣分。


    蓀歌下意識起身墊腳抬手揉了揉李白的頭“阿月也喜歡阿兄。”


    詩仙嘛,誰能不愛。


    李白身子一僵,心中隱秘的雀躍似是夾雜進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句不太動聽!


    李白在心中中肯的評價道。


    哼,總有一種長輩哄晚輩開心的即視感。


    錯覺,錯覺,一定是錯覺。


    平日裏除了吃睡,就是與他嗆聲的阿月能如此嘴甜,他該滿足。


    “阿兄,我住哪裏?”


    “自然是住這裏,要不然你還想住哪裏?”


    大明寺地處偏僻山高林密,除了讀書習劍的學子,剩下的便是講經說法的道士。


    不看著,他不放心。


    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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