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嶽飛目光灼灼,雙眸就像是暗夜裏的螢火蟲,點點微光,亦是光明,似乎僅憑他一人就能撐到天光乍破金光穿雲時。


    “會之,乃聰慧通達、持之以恆。”


    “檜,柏葉鬆身,淇水滺滺檜楫鬆舟。”


    “想來,秦相的長輩也曾對秦相寄予厚望。”


    “淇水水流不迴頭,檜木槳搖鬆木舟,秦相因何半途而廢背棄本心。”


    秦檜冷笑“嶽將軍倒是文武雙全。”


    “本相與嶽將軍人各有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的本心就是人上人,何來半途而廢,愚不可及的是嶽將軍。”


    “寒窗苦讀十數載,二十餘歲進士及第,為的不就是入仕嗎?”


    “入仕,那就得往上爬。”


    “嶽將軍說我背棄本心,那是嶽將軍運氣好,時勢造英雄,人人稱頌,不是所有人都有嶽將軍的好運氣。”


    嶽飛的嘴角不見嘲弄,唯餘冷漠。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千載暗室一燈即明。”


    “這是我的追求。”


    “雖千萬人,吾往也。”


    “今日相見,不如不見,今日相談,不如不談。”


    “秦相,請迴吧。”


    嶽飛閉上了雙眸,脊背筆直端坐在稻草上。


    秦檜的胸腔驀地湧上一股挫敗和迫切。


    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這朵不染權欲的剛直之人落入他所處的泥沼。


    “嶽將軍,你也不是非死不可。”


    “如今你的兵權被奪,人也下獄,隨你南征北戰的長子嶽雲也受牽連入大理寺獄,你若願棄暗投明,效忠陛下,以陛下之憂為憂……”


    “臭不可聞!”嶽飛打斷了秦檜的話,接著道“何為暗,何為明?”


    “身為將軍,本就應保家衛國收複失地。”


    “至於忠?”


    嶽飛冷冷的睨了秦檜一眼,轉身半褪下身上的囚衣,背上盡忠報國四個字赫然出現。


    “我嶽飛,俯仰天地間,浩然無所愧。”


    “生前,無愧。”


    “死後,也無懼。”


    “你秦檜,可有這樣的底氣和坦蕩?”


    “嗬,我真替我那位忘年交不值。”


    “你什麽檔次,配與我有同一位舊相識。”


    “想讓我嶽飛似你那般投靠討好金賊,絕無可能。”


    “話不投機半句多,辛苦秦相深夜到此了。”


    真正身陷囹圄,被他所效忠的君王命人羅織罪名時,嶽飛才真正的撥散了覆在他眼前十餘年的霧氣。


    投軍抗金這麽多年,終於清醒了。


    南宋的朝廷,救不了淪喪地苦苦哀嚎的百姓。


    辛讚,才是通透之人。


    秦檜疑惑,這世上怎麽會有人不貪慕權勢,也不怕死呢?


    他不理解,所以他也不允許這樣的人存活於世。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秦檜懊惱的揮了揮衣袖,轉身離開,不敢再看嶽飛背上所刻的字。


    那背影,怎麽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夜風蕭瑟,秦檜心裏憋著一口氣,氣勢洶洶的推開了書房的門。


    地上的狼藉已經被侍從收拾幹淨,桌上攤著一卷軸,卷軸上書“私心之上,應有公義。”


    “私心之下,應有底線。”


    秦檜悚然大驚,下意識想要將紙張捧起,卻害怕的癱坐在地上,警惕恐懼的張望著四周。


    “來人,來人。”


    秦檜厲聲大喊。


    話音落下,府中的侍衛破門而入。


    “相爺。”


    秦檜強自鎮定下來,撐著桌子站定“是否見到有生麵孔入本相的書房?”


    侍衛們齊刷刷的低頭“相爺,屬下們自始至終都守在書房的四周,不曾見。”


    秦檜杯弓蛇影,膽顫心驚。


    “三更半夜,你在鬧什麽?”


    一道富態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


    秦檜的妻子,王氏。


    也是李清照的表妹。


    王氏揮揮手,侍衛們魚貫而出。


    “有外人進了書房。”秦檜心有餘悸,篤定道。


    王氏蹙眉“你的書房是我親眼盯著小廝打掃幹淨的,門口的鎖也是我落下的。”


    秦檜捧著卷軸,心砰砰亂跳。


    “我見這卷軸上濺上了水漬,你一貫喜歡的緊,就趕忙展開晾在了桌上。”


    “你連自己的字也不識了嗎,別疑神疑鬼的。”


    王氏雖說對卷軸上的話語嗤之以鼻,但架不住秦檜時常觀摩吟誦。


    王家落魄,不比當年。


    如今,都得仰仗秦檜。


    所以,她自當上心。


    秦檜怔愣,下意識伸出手指,指腹在卷軸上摩挲而過。


    是他做賊心虛了嗎?


    明明在大理寺獄,他還想著那位老夫人還活著,就接迴來供養。


    可在他看著這幅字的一刹那,隻剩無窮無盡的恐懼。


    不,他不想見到那位老夫人了。


    在嶽飛麵前,他可以理直氣壯慷慨激昂。


    在那位老夫人麵前,他可能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難道,這一連串的巧合,是在暗示他,嶽飛不該死嗎?


    “你還沒說夜這麽深去大理寺獄做甚。”


    見秦檜失神,王氏抬高了聲音“是宮中有了新的指示,還是金廷傳了消息?”


    “處死嶽飛之事,不是已經十拿九穩了嗎?”


    “金人仇恨嶽飛,嶽飛必須得受盡酷刑,才能消金人心頭之恨,你莫忘了提點大理寺。”


    秦檜莫名其妙心中不快。


    話從王氏口中聽到,他突然意識到,他的確就是個討好金人賣國求榮的無恥之輩。


    “嶽飛怕是與我年輕時的恩人有舊。”


    秦檜坦白道。


    王氏失聲“你不會是想放過嶽飛吧?”


    “你忘了靖康之恥後,我們在金廷為奴為仆任人欺淩的三年了嗎?”


    “不能讓金人滿意,咱們都隻有死路一條。”


    “你莫要犯傻!”


    “走到今天,何其難!”


    秦檜歎氣“我知道。”


    “嶽飛必須死。”


    “可,可他到底與恩人有舊,就讓他死的痛快些吧。”


    “金人那裏,最看重的還是結果。”


    “嶽飛一死,宋金和議,也是大功一件。”


    王氏:……


    “夜深了,你先迴去歇息吧。”


    “我再思考些事情。”


    王氏嗤笑“庸人自擾。”


    一夜過去,臨安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嶽飛被秘密下獄的消息,陛下和相爺欲羅織罪名處死愛國將領討好金人,說的有鼻子有眼,可信度極強。


    一夜無眠的秦檜:……


    醉生夢死的趙構:……


    這叫什麽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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