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被不祥的預感壓得驟然一沉,小豆抬眼看向外麵的由紀。


    ……


    地下工廠東半區。


    小室翻看著膝上的對講機,打開了開關。


    從入口到現在他都沒有見過一個人,直到走進了一片機房,裏麵碼著不少地鋪和日常用具,大概是這群暴徒平時起居的地方。他在機房裏快速搜檢了一遍,在一個放置日用品的櫃子裏發現了這個對講機。


    電源接通之後,小室按下通話按鈕,試著說道:“有人在嗎?”


    半晌沒有人迴應,小室撇了撇嘴,隨手把對講機揣在口袋裏。就在這時,對講機裏突然傳來沙沙聲,進而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了。


    “小室君?”


    小室愣了一下,迅速拿起對講機:“是誰在那邊?”頓了頓,立刻反應過來,“槙島老師?”


    “是我。”


    小室愕然地卡殼了一下,才急急問:“老師……不是在生病在公寓休養嗎,怎麽會到這裏來?還有,是在哪裏找到對講機的?”


    “身體已經大概痊愈了。因為不放心,所以趕來和你們會和。”槙島的聲音很平穩。“進入工廠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從他身上搜到了這個。我現在在工廠的西半區,兼尾就被關在這裏。找到你身邊最近的消防平麵圖,這裏的區域編號是a20,我們會合。”


    又詳細多問了幾句,小室關上對講機,隨手潦草地拂了拂頭毛,嘀咕:“效率也高得太嚇人了吧……”


    自從校巴事件之後,他對槙島的觀感非常微妙,這時沒來由地心裏有些沒底。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走到樓層出口的消防平麵圖前麵辨認起方向來。


    ……


    二十分鍾後,槙島踩上最後一階鋼梯,來到了工廠監控室外的鋼架走廊上。


    走廊盡頭矗立著一道單薄秀麗的身影,赫然是已經在那裏等了很久的由紀。看到踽踽行來的槙島,由紀露出略帶躁狂的喜悅表情,朝著槙島邁出一步,下一秒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定住了,慢慢退迴去站在原地,這才開口叫他。“老師……”


    由紀叫過槙島一次之後就不再出聲,而槙島也沒有應她;一片安靜中,鞋底輕磕鋼梯的聲音偌大的地下空間中泠泠迴蕩。


    片刻之後,腳步聲停下了。


    此刻貼在門邊往外看的小豆,隻能透過門縫狹窄的視野看到由紀一個人,卻看不到槙島。眼中所見由紀麵對槙島時種種神經質的小動作和情緒,倒很有一種在看獨角戲的微妙荒謬感。


    直到槙島的聲音響起,才多少有了些實感——


    “已經安排好了嗎?”


    由於高燒的緣故,槙島的嗓音還有些沙啞。


    “嗯,已經做好了……”由紀雀躍的語聲。“老師,是改變主意想和我一起走了嗎?”


    槙島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鶴留在哪裏?”


    由紀停止了用鞋底刮蹭地板,慢慢並攏雙腿站直,雙手背在身後,嘴角勾起笑容來。


    “真對不起。”她輕聲說。“其實,我已經把凜殺死了。”


    不等槙島迴答,她就輕盈地後退一步,像是在觀察著槙島的反應;片刻後見槙島仍是沉默,她才欣然續道:“我已經玩膩了這種欺詐的遊戲了。老師不也是嗎?明明對那種相親相愛的校巴逃生旅行不屑一顧,卻還要勉強自己和那些蠢貨對話。之前紫藤的事也是這樣,反正老師最後都是要殺掉那家夥,為什麽還要繞那麽大的圈子讓我去偷凜的槍給他?如果不是因為我事先在槍上做了手腳,萬一他對老師開槍了怎麽辦?”


    槙島不含任何情緒的語聲終於再度響起。


    “原來如此。所以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褪掉了槍裏的子彈。”


    “……不可以嗎?”由紀的聲音低沉下來。“老師應該非常清楚,我對老師的愛慕……”


    “這樣的結語對紫藤來說未免太遺憾了。你們從前也是戀人的關係。”


    由紀的表情猛地猙獰起來!“隻是他一廂情願而已!跟槙島老師比起來,他隻是個愚蠢的自大狂!”


    她突然朝著槙島快走兩步,脫離了小豆透過門縫所能看到的視野範圍。小豆勉強轉了轉脖頸,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但身體卻使不上力,隻能依稀看到一角由紀的背影。由紀似乎是上前抱住了槙島,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發悶:“我在意的隻有槙島老師一個人!凜已經死了,老師隻要有我就夠了……”說到這裏語聲戛然停了一瞬,“?!老師,在發燒嗎?……受傷了?怎麽迴事?抱歉,我……我去叫人拿藥品過來,重新上藥換繃帶吧。讓我看看傷口……”


    兩人之間短暫地歸於寂靜,隻剩下幾不可聞的窸窣聲。


    半晌,由紀突然發出的短促尖叫聲打破了寂靜——幾聲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過後,由紀後退到了小豆所能看到的地方,臉色青白、神情驚恐,嘴唇哆嗦了一下問道:“那是什麽?老師,那是什麽……那是咬痕吧!?老師被那些家夥咬了嗎!?”


    緊隨其後的,是槙島趨近的腳步聲和他依舊平穩的語聲。


    “的確。……之前稍微失手了。”


    ——伴隨著由紀的後退,槙島終於走進了透過門縫能見的視野範圍;小豆看著他的小臂,唿吸滯住了。


    之前在公寓裏,她還沒來得及檢查槙島的傷口兩人就不歡而散。現在繃帶已經被由紀解下來,槙島的傷口終於看得一清二楚。那並不是像他所說的、所謂和“人”搏鬥留下的傷口,而是再明顯不過的帶著齒痕的猙獰撕咬傷,傷口外圍的皮膚已經有些變色了。


    槙島停下腳步,恰好站在正對著隔斷門的方向,終於整個人進入了小豆的視野範圍之中。


    和由紀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他泰然地看住由紀,“怎麽了?”


    由紀目光遊移不定地從槙島的臉上移到了他的傷口上,表情混亂地喃喃:“被咬之後……被咬之後一旦開始發燒,就會很快屍變的……”


    槙島恍若未聞,倏地微抬左手低頭看了看時間,沉聲說:“時間差不多了。一起過去吧。”


    仿佛被刺激到了似的,由紀身體猛地一顫,“一起……不、不行……”


    聞言,槙島緩慢地抬起眼,用一種懾人的寧和目光看住了由紀。


    “不行?”


    他瓷白的側臉上慢慢泛起些微純真的、帶著疑惑興味的神情。


    “已經改變主意,不想和我同行了嗎?”


    一片死寂。


    兩人僵持片刻,由紀像垂死的魚似的張了張嘴,突然尖銳地喊道:“不——不要過來……離我遠一點!!”說著猛地轉過身朝後跑!


    槙島立刻疾走幾步,劈手抓住由紀的頭發,力道淩厲地往自己的方向拉扯!由紀發出一聲慘叫順著慣性踉蹌了幾步,槙島順勢伸出另手卡住她的脖子,繼而猛地收緊臂彎!由紀掙紮著揮動手裏的小刀想刺向槙島,卻被後者抓住手腕反扭。她在劇痛下鬆開了握刀的五指,隨即小刀就被槙島奪去。


    槙島抬起手臂,將由紀勒得隻能用腳尖踮地、無法再掙紮,然後沒有猶豫地反手把小刀紮進了由紀的咽喉,轉了一下刀柄。


    他很快又鬆開手,把由紀扔在了地上。


    他用一種旁觀者的的眼神看著瀕死倒地的由紀,卻又分明並不是在確切地看著她。他站在原地,目光虛落在別處似乎是在考慮著什麽;繼而轉過身,朝監控室走來。


    小豆一瞬不瞬地看著正對著門口、越走越近的槙島。


    隔斷門向兩邊滑開,她抬起眼,和槙島目光相對。


    槙島在看到她的同時停住了腳步。仿佛有什麽尖銳的情緒妨礙了他原本平滑行進著的思緒似的,他無質的目光倏地起了波瀾。


    就像要確認什麽一般,他抬起手,指尖輕輕觸到她的麵頰,定定地看住了他。


    許久過後,那種幹擾著他的情緒似乎消失了,他顯得有些許動搖的神情慢慢重歸了平靜。


    他落在她臉頰上的手指動了動,順勢撕開了她嘴上的膠帶。她被這個動作帶得有些無力地垂了頭,緩出一口氣後看向了他手上的傷口。


    注意到小豆的視線,槙島不以為意,自顧自動作輕柔地用手托住她的下巴、讓她能夠頭朝後靠在椅背上。


    小豆慢慢緩出一口氣,問:“你被咬了?”


    “之前獨自外出的時候有些自慢了。”槙島平靜地答道,越過她走向保全控製台,低頭斟酌著開始操作起來。


    一旦感染,屍變的發生根據人的體質屍變有快有慢、時間不定。距離槙島被咬應該已經過去了一個晚上有餘,時間應該所剩無幾。


    小豆看著他的背影,心神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懾住,已經梳理不清自身駁雜的情緒,反倒生出一股異常的平靜來。


    她又問:“你早就知道由紀的事了?”


    “還在藤美時,我就聽教員談起過這件事。”槙島不疾不徐地答。“那女孩和她母親都跟紫藤有肉體關係,說是戀人關係也很貼切。”


    一如往常地洞察了她想要知道的,他停了停又續道:“那天晚上我如果不出手幹涉,紫藤就會被那女孩給殺死。很湊巧,她和她的兄長通信的時候,我也看到了。”


    “從頭到尾不出聲也不幹涉,這一次明知是騙局也還是保持沉默,所以你是共犯。”


    “是嗎?我和那女孩的目的並不一樣。”槙島從控製台前轉過身,走到小豆身邊推動輪椅朝門外走去。“說是共犯並不準確。”


    “……你的目的是什麽?”


    槙島沒有迴答,自顧自地推著輪椅走出控製室,沿著外麵的鋼架繼續走。兩人在黑暗中前行,輪椅的吱呀聲和腳步聲在偌大的空間裏迴蕩。就這樣斜斜下行了一陣,兩人來到了工廠一片開闊的地下區域內的簡易升降梯前。槙島停下腳步轉了方向,慢慢將輪椅推上升降梯。


    將輪椅停在升降梯上轉過方向、正對著對麵的隧道口,槙島扶起小豆的後腦、讓她能夠枕在椅背上看清前麵的景象,甚至還細致地替她輕輕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


    小豆猝然又生出一股顫栗的不祥預感。


    槙島直起身,麵朝隧道口的方向閑適地靠住升降機的圍欄,仿佛在等待著什麽似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地下空間四周的隔斷門突然傳來隱隱的響動。一直沉默不語的槙島倏地動了動,抬手看了看表盤。“已經到這裏來了嗎。”


    響聲越來越清晰,已經逐漸能聽清是人的腳步聲。小豆的瞳孔倏地縮緊,死死盯住槙島。後者在昏暗的燈光中迴望著她,“b區的電源已經切斷,之前被封死的車間的隔斷門都會自動打開。車間裏有大量屍變的工人,現在應該有不少移動到這附近來了。等到完全斷電之後,就可以啟動這裏的應急電源,乘升降梯迴到地上。”


    恰在此時,槙島衣袋中的對講機發出細碎的滴滴聲——


    小室的聲音在對講機中響起。


    “老師?我已經到a20區了,你們在哪裏?”


    槙島伸手捂住小豆的嘴巴,拿起對講機按下通話鍵,“沿著隧道過來吧。”


    “明白。”小室簡單地應了一聲,切斷了通話。


    小豆不可抑製地顫了顫。


    槙島走到她背後,抬手繞到她身前托起她下頷、讓她正麵朝著隧道入口的方向。小豆被這個動作激得渾身的寒毛簌簌豎起了,張了張唇,啞聲說:“……別這麽做。”


    沒有迴答。


    唯有拂過耳畔的、身後男人平穩的唿吸。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從車間內遊蕩而出的死體越來越多,四周的隔斷門外的響動越來越密集,終於有什麽東西撞上了隔斷門,發出一聲令人悚然的沉悶鈍響,在地下空間內迴蕩。


    而兩人麵前的隧道盡頭,終於遙遙現出一束手電的明光。與此同時,對講機那頭再度響起小室有些發喘的聲音:“你們在隧道另一邊嗎?我馬上就到……”語聲稍稍一頓,小室咒罵了一聲,隨即是一聲悶響。“附近不太對勁,那些家夥已經到這個地方來了,我身後跟了一堆……槙島老師?”


    任由對講機那頭小室不斷喊話,槙島並不迴答,扶住小豆下頷的手朝上移動了一些、掩住了她的嘴。


    小豆唿吸紊亂地盯住隧道口,手心慢慢沁出冷汗,渾身的肌肉卻依舊沒有任何力量,想要發出聲音,槙島就又收緊了手指。


    四周牆壁上的壁燈突然齊齊熄滅,所有的隔斷門都向兩邊滑開。之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隔音罩的雜亂響動驟然放大,四麵八方同時響起了腳步聲和死體嘶啞的低沉喉音;片刻之後,升降梯上的指示燈驟然亮起,照出了隔斷門口影影綽綽的死體黑影。


    槙島抬手按下控製鈕,升降梯晃動了一下,開始上行。


    被升降梯發出的刺耳聲響所吸引,一個接一個走出隔斷門的死體們逐漸朝著升降梯的方向靠攏。


    隧道另一頭的光源越來越近,腳步聲也逐漸清晰起來。手電的明光一轉,小室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隧道拐角處。


    小豆看著腳下越來越遠的地麵,一直以來勉力保持的平靜終於難以維持,瞳孔劇烈地顫抖起來——


    似乎是看到了升降機上的人影,小室加快了速度朝隧道盡頭衝刺,片刻之後疾步衝出了隧道口。隧道四周沒有燈光、黑暗難以視物,唯有升降梯上的指示燈格外明顯。小室怔了一下,抬起手電照過去,看清上麵的槙島和小豆後,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槙島老師……凜?”


    升降梯已經上升到了三米左右的高度;槙島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室,保持著單手掩住小豆口的姿勢,另手從衣袋內拿出一隻體積嬌小的防狼警報器,撥弄了一下之後朝著小室的方向扔去。


    刺耳的警報聲在半空中響徹;所有的死體都被這聲音吸引,發狂似的嘶吼著朝小室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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