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聯軍很自然地讓開一條寬五十米的道路來,讓儀仗隊緩緩而行。


    “萬歲,共和軍萬歲!”


    兵卒們看著五色旗與陳字帥旗,都大聲歡唿起來。


    這時,朝陽門城頭,忽地也響起隆隆的鼓聲,和尖厲的牛角號聲,似乎與城下唱對手戲。


    眾人仰頭而視,隻見一身戎裝的大清朝江寧將軍鐵良,銀鎧銀甲的率先出現在城頭之上。


    緊接著,在他的旁邊出現的是兩江總督張人駿,一品仙鶴朝袍加身,頂帶雙眼花翎,非常的隆重。


    陳天華緩緩地勒停戰馬老黑,並示意儀仗隊伍停下,他抬眸與城上的鐵良目光,重重地對撞在一起。


    他在馬上雙手抱拳施禮道:


    “鐵良大人,想不到昔日京城一別,你我竟在江寧城的朝陽門前,以這種方式再見麵,天華深感悲哀與難過!”


    “陳天華!你現在是背叛朝廷的逆賊,是我當年瞎了眼,還力排眾議,挺你繼續統兵,到崇明島主政東海艦隊,沒料到你早就有了謀逆之心!”


    他伸出一隻手指向陳天華,聲音低沉,但卻極其用力,像是在控訴。


    “但今天,你贏了!”


    隨後接下來的六個字,卻如同一記重錘,一下敲擊在鐵良等人的心窩上,先是臉色漲紅,接著轉為蒼白。


    看著廣場正中央的伏屍累累,兩江總督張人駿也垂下了頭顱,“陳天華,你贏了!”


    聽到兩江總督和江寧將軍都自承失敗,城上的清軍士兵都是低下了頭,而城下萬餘名共和聯軍,卻是歡聲雷動。


    這難道是要主動投降的開場白?


    陳天華有些疑惑,隻見他高高地舉起右手,輕輕下壓,共和軍的歡唿聲,立時戛然而止。


    “既已認輸,兩位大人何必再作垂死掙紮,徒造殺孽,識時務者為俊傑,請讓軍隊放下武器,開城投降吧,免得千年古城被毀,生靈塗炭,我保證所有人平安無事,是留是去自己選擇,本帥決不勉強,而兩位大人想去哪兒,若想是返迴京城,我陳天華即刻親自禮送出境!”他朗聲道。


    鐵良難過的低下頭沉思片刻,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是有了決絕之色,“陳天華,你曾讓人帶信與我,說欠我一份人情,可算數?”


    “沒錯!鐵良大人!你今天提出任何要求,天華都會答應!”陳天華朗聲迴複道。


    “好…陳天華!今日你兵臨江寧朝陽城下,我亦無話可說,成王敗寇,自古如是。但鐵良是滿清族人,身上流淌著祖先們的神武血液,捍衛滿清江山我義不容辭,恕我不能降你。”


    “我的條件就是個賭約,你敢與我在這城下對決麽?!我若輸了,自然是無話可說,這裏所有軍隊都放下武器向你投降;倘若我僥幸獲勝,你的軍隊立即撤出江寧府,從此不得再犯!”


    陳天華一愕,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鐵良提出的條件,竟會放話單挑,來與他對賭性命!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馬上功夫,天下少有對手嗎?


    還沒有來得及答話,陳天華身邊的李興鴻已是狂笑,大聲怒罵道:


    “鐵良,你這個頑固不化的滿清餘孽,你打得好算盤,拿本來已注定要輸的本錢來下注,你輸與不輸,難道這城內軍隊還能與我共和聯軍對抗麽?”


    “大炮起處,灰飛煙滅,他們不投降,便是毀滅!大元帥,勿需理會他,隻要您一聲令下,萬炮齊鳴!便會將他們統統殲滅,何必多費一趟手腳!”


    “是啊,大元帥賢弟!”孫勇也附和。


    鐵良聽罷大笑道:


    “陳天華,你是不敢,還是想失信?是不是這些年養尊處優,耽於酒色,已是手酸腳軟了?!”他用上了激將法。


    陳天華臉容一斂,抬手一擺,製止左右再議,他對著城頭上的鐵良冷笑道:


    “鐵良大人!天華敬你是位忠臣良將,平時正直不屈,為國鞠躬盡瘁,很想盡力保全你!可你寧為腐朽不堪的滿清王朝陪葬,即又不想以一條白綾,一杯毒酒安靜地死去,而是選擇在戰場之上戰鬥至死,令人佩服!你即如此,天華便成全你,來吧!”


    鐵良緩緩點頭,大喝一聲,“來呀!給本將備馬,打開城門!”


    這時,張人駿走上前來,手裏提了兩個鼓槌,“鐵良將軍,本督親自為你擂鼓助威!”


    “好!鐵良謝過總督大人,地下黃泉路,屬下先去開道了!”


    鐵良雙手抱拳,很恭敬地給張人駿做了一個深揖,直起身提了一杆紅櫻長槍,頭也不迴地轉身向城下走去。


    身後的張人駿,已是潸然淚下,眼前一片模糊。


    朝陽門城門大開,厚重的吊橋徐徐放下,鐵良銀鎧銀甲,騎著白馬,手提丈八紅櫻槍,一身滿清二百餘年前入關時的裝束,策馬奔出城來。


    城下,聯軍已經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陳天華也已脫下笨重的元帥服,隻穿錦衣羊絨夾襖,外披黑色鬥篷,騎著他的那匹千裏駒老黑,手裏提著臨時扯掉旌旗的旗杆槍,緩緩策馬向前。


    一白一黑,在慢慢靠近。


    陳天華的騎術與冷兵器,在若幹年的剿匪戰鬥中,為許多聯軍將領所熟知,每天再忙,都會晨練一個鍾點以上,武功從沒有擱下過。


    反觀鐵良,雖說從小在馬背上翻滾,刀劍下成長,可步入中年,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上陣廝殺,骨鬆筋軟,豈是陳天華的對手?


    “鐵良大人,一定要如此嗎?就算你今天以身殉國,清王朝現由袁宮保把持,他是不會領情的,說不定連個封號都沒有,何苦來哉?!”陳天華把槍橫在馬鞍上,雙手抱拳,作最後一次勸說。


    “陳天華,你我各為其主,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鐵良生是滿清人,死是滿清鬼,寧可戰死,永不投降,毋須多言,隻是這些兵卒都是好兵,官吏都是忠臣,你若勝利之後,請不要殺他們。”鐵良略為悲壯說道。


    “忠臣義士曆來便是受人尊敬,隻要他們放下武器,擁護共和憲章,我何苦要殺他們,定為人盡其才,量才錄用!”陳天華沉聲道。


    “請閣下善待大清的天下子民!”不知為何,鐵良還在那嘮叨。


    陳天華深深地注視了他一眼,沉聲道:


    “你錯了,從今往後,他們不再是大清子民,而是中華民族的子民,他們才是這天下的主人,而我等,隻不過是代為管轄而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將天下看作私產之人,最終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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