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戀雪在喝下藥湯後,稍微躺著休息了一會,在睡了幾分鍾後,精神明顯的變好了許多。


    ——這孩子恐怕也餓壞了。


    此刻,戀雪已經可以顫顫悠悠的站起身子,在旁人的攙扶下行走一點距離。


    嗯,她隻能走到自己房間門口,從那裏注視著自己父親的背影。


    緊緊抓著自己的袖口,手擔心的放在胸前,戀雪的聲音輕卻有些沙啞:


    “…父親…”


    一旁的狛治不自然的聳動著鼻子。


    眼神放空,神遊天外。


    ……


    時間過得很快,此刻已經是下午了。


    太陽頂著中天,緩緩滑落著。


    素流道場門口。


    “…就這樣一直讓篤哉前輩跪著嗎?不太好吧…”


    “沒錯,我們雖然有錯在先,但也不能這樣對待我們,岩近場主可是武士…”


    “素流道場…隻有一個人的道場,擺這麽大的架子?”


    “嘁。”


    “果然…這樣的道場還是歸我們比較好!”


    圍在門口的劍道場的學徒們,正私下竊竊私語著。


    岩近半兵衛微微彎腰,他低垂著頭,眼眸卻抬起,看向站在門口的慶藏與尚泉奈兩人。


    見氣氛不對,慶藏連忙擺了擺手,打起了圓場:


    “哈哈,岩近前輩,我之前前往岩近劍道場的時候,就已經說清楚了。”


    “隻要這位叫做…篤哉的孩子,不再做這樣的事情,就可以了,我們不會追究的。”


    岩近半兵衛聞言,臉色這才稍微變得緩和一些,他緩緩直起身,與慶藏對視了一眼:


    “慶藏閣下的意思,是願意原諒犬子犯下的錯誤了嗎?”


    慶藏笑著點了點頭,他倒是比較無所謂的,隻是對路過的人感到有些愧疚:


    “是這樣的。”


    “我明白了,感謝閣下的諒解。”聽見慶藏這樣的答複,岩近半兵衛點了點頭,緩緩將眼神看向一旁的尚泉奈。


    蒼老的脖頸皮膚有些鬆弛,上下蠕動了兩下,他對著尚泉奈問著:


    “那這邊的這位閣下呢?”


    “能否,給在下一個答複呢?”


    岩近半兵衛因為眼角褶皺而顯得深邃的眼神看著尚泉奈,他緩緩合攏了嘴角。


    “嗯……”尚泉奈微微點了點頭,但卻絲毫沒有看向岩近半兵衛的意思。


    尚泉奈的眼神看著周遭的劍道場學徒,他仔細觀察著每一個人臉上不同的神態。


    有一副驚恐後怕模樣看向岩近半兵衛的,有平淡表情的,以及憤懣不平的,甚至還有一臉激動的莫名人形生物。


    體會著人類的情緒,尚泉奈微微有了些感悟。


    ——這就是人類麽,我曾經也是這樣的麽?


    在岩近半兵衛的疑問從一旁沙啞而緩慢的傳來時,尚泉奈的眼神最後停留在了跪著的岩近篤哉身上。


    他暗自瞥了一眼岩近半兵衛。


    這個鬢角斑白的家夥,心思很重,很看重尊嚴,這次迴去,下次或許會來針對素流道場。


    但並不像耍陰招的人。


    相反,跪在地上的岩近篤哉,反倒是給尚泉奈一些厭煩的感覺。


    不過,他不會多麽在乎一個人類的叛逆期幼崽。


    活了這麽久,尚泉奈的脾性還是很大度的。


    人之子…稍微給一點懲戒就好了。


    嗯,隻是稍微一點哦。


    尚泉奈沒有迴答岩近半兵衛的話語,他低著頭盯著篤哉,微微出聲喊著他:


    “喂,那個跪著的家夥。”


    “抬頭。”


    正愣愣的看向素流道場內戀雪模樣的岩近篤哉突然被叫到名字,他怔了一下,隨後皺著眉頭抬起頭。


    “嗯?”


    眼神陰翳的與尚泉奈對視了一眼。


    剛想說些什麽美妙的問候語言,但突然考慮到現在的情況,岩近篤哉不耐煩扭過頭去,“嘖”了一聲。


    岩近半兵衛見狀,臉色也有些難堪,他頓時開口嗬斥著:


    “篤哉!你那是什麽表情!”


    “道歉!”


    岩近篤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抿著嘴,咬了咬牙根,並沒有說話。


    “嗯?!”岩近半兵衛見狀,眼睛一瞪,他從腰間拔出打刀,一轉刀背,舉著就要朝岩近篤哉劈去!


    而當他舉起刀背的時候,卻有些尷尬的發現。


    ——並沒有人來阻止他。


    就連慶藏,也隻是擔憂的看向他而已。


    在動作凝固了一瞬間後,岩近半兵衛用力抽打了下去。


    啪!


    刀背砍在篤哉身上,這一下可不輕。


    岩近篤哉挺直在原地,看向尚泉奈的眼神越來越狠厲。


    慶藏的臉色有些慌張,但仍然是保持著微笑的表情,他微微側頭,看向尚泉奈。


    從之前的種種細節來看,自己是敵不過這位“醫師”的。


    而那位岩近半兵衛,身體已經衰老,定然也是無力能勝的。


    慶藏緊張的迴頭看了眼岩近篤哉。


    這個孩子,現在的作為,無異於站在死亡邊緣挑釁!


    這時。


    噗嗤!


    尚泉奈微微眯起眼睛,暗自延伸著青色的指甲,刺破了指尖的皮膚。


    絲絲淡紅色的血跡,不可察覺的彌漫在了空氣中。


    【血鬼術·咒株逸迴之香】


    並獨特的,隻朝著岩近篤哉一人的方向湧動而去。


    唿——


    隨著淡淡血霧湧入岩近篤哉的鼻腔後,尚泉奈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收迴了視線。


    轉過頭,尚泉奈眯著眼微笑著和岩近半兵衛對視:


    “嗯,我也沒什麽其他的問題了。”


    “慢走。”


    說著,還對岩近半兵衛等人揮了揮手。


    ……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


    岩近半兵衛皺著眉頭,他雖然有些不理解,但仍然點了點頭:


    “…那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告退了。”


    隨後一揮手,讓其他的劍道場成員們先行離開。


    岩近篤哉一臉奇怪的瞥了尚泉奈一眼,他不舒服的下意識揉了揉鼻尖,絲毫沒有注意到血霧已經侵襲進了他的肺部。


    毫無特殊反應的站起身子,迴頭狠狠瞪了一眼尚泉奈。


    再趁著間隙,又看向道場內的戀雪,最後才收迴眼神。


    之後,與岩近半兵衛一同,緩緩離開了素流道場附近。


    尚泉奈微微伸了個懶腰,擺了擺手,對身旁的慶藏說著:


    “好了,關上門吧。”


    慶藏頗為意外的看著尚泉奈,但他也不好多說些什麽。


    咯吱……


    他關上素流道場的大門,轉身與尚泉奈一同,朝著戀雪的方向走去。


    ……


    戀雪房間外。


    尚泉奈坐在走廊裏,他看著麵前的枯山水庭院,沉默著。


    第一次見到岩近篤哉,他並沒有多麽在意。


    而這一次見麵,岩近篤哉嘴角的血跡,讓尚泉奈清晰的感知到了——那家夥是個稀血。


    下的血鬼術,也隻是微微增加他身上稀血氣味的倍增術而已。


    即可以實現對岩近篤哉的懲戒,又可以釣魚對鬼們進行一手埋伏。


    雙贏。


    當然,尚泉奈並沒有多麽放大岩近篤哉的稀血氣味,劍道場與素流道場的距離較近,來的鬼數量多了,也容易殃及這邊。


    這樣想著,尚泉奈看著屋簷上的天空,緩緩合攏了雙目。


    ……嗯,是不是該迴狹霧山一趟了呢?


    ……


    他身後。


    戀雪房間內。


    “慢一點,別緊張,不要緊的。”


    狛治正熟練的扶著戀雪躺下,他皺著眉頭,越發覺得有些不對勁:


    “…沒錯,好。”


    啪嗒。


    直到戀雪真正躺下,他抬起頭,看到戀雪分不清是因為體溫還是因為不好意思而通紅的臉龐,以及眨巴了兩下的花朵眼眸後。


    “…抱歉,咳咳,麻煩你了…”


    戀雪的聲音緩緩傳來,在狛治腦海裏迴蕩了一下。


    狛治對視著戀雪,他的大腦宕機了一瞬間。


    狛治恍然大悟!


    啪!


    不對!


    他緩緩站起身子。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自說自話的照顧她…”


    狛治微微耷拉著眉間,他有些懊惱的撓了撓頭,隨後坐立不安的轉過身,不敢再看向戀雪。


    罕見的,臉上浮現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豈可修,明明別人什麽都沒說,自己卻這樣一直幹的很起勁!


    完全陷入平常照顧老爹的模式裏了嗎!


    根本沒能考慮對方的感受啊!


    還是個女孩子!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這時。


    “狛治,戀雪現在怎麽樣了?”


    一臉輕鬆的慶藏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看著狛治撓著腦袋撇著嘴一副尷尬的模樣,嘴角微微勾起,大笑著朝他走了過來。


    啪啪!


    用力拍了拍狛治的肩膀,又看了眼在床榻上坐起身子,狀態不錯,習慣性捂著自己嘴巴的戀雪。


    “哈哈,照顧人這方麵,做的挺不錯的嘛!狛治!”


    “有沒有考慮平時跟著學素流的時候,有空來幫忙照顧一下戀雪?”


    慶藏笑著拍著狛治的肩膀,同時也對著自己女兒笑了笑。


    但他心中,此刻卻異常的沉重。


    這樣的話,惠仁她多少也能得到一定的休息。


    惠仁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樣子,他實實在在的看在眼裏。


    剛才,他就是去勸惠仁休息一會。


    “…我…”


    狛治聽著慶藏的話,沉默了一會。


    在家中,父親康複的這段時間,他並沒有再花很多時間去照顧父親。


    這也是他見到戀雪第一麵時,身體下意識動起來的原因。


    照顧別人…狛治自己是感覺不到什麽麻煩…


    但,他與慶藏,戀雪,都是才認識一天,就這樣的寄信任於自己…


    狛治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剛想說些什麽時。


    啪!


    慶藏再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容他拒絕的語氣說著:“就這樣定了,不許反悔了!”


    “但是…”狛治一愣,連忙抬手想要說著。


    不過慶藏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再見~”


    他果斷且十分瀟灑的擺了擺手,轉身離去。


    站在門口,露了個頭,對戀雪也揮了揮手,作告別。


    ——他要去做工了。


    之前去做工的路上,遇到尚泉奈和狛治,他這才再一次折返家中。


    但這一次,他似乎是無法去工作了。


    尚泉奈聽著身後的聲響,他側頭,看著慶藏從自己身後的走廊走過,走向道場外的樣子。


    在他的視野裏,兩個藍白色的靈魂,此刻正在道場外猶猶豫豫的朝這裏走著。


    ……


    素流道場門口。


    倉也和伸惠兩人擔心的互相湊在一起,慢慢的在這條路上行走著。


    “…上泉先生說的,是武道場吧?”


    倉也停下腳步,他看著素流道場門口的牌匾,對著身旁的伸惠疑問著。


    伸惠肯定的點了點頭,她的臉上寫著擔憂:


    “沒錯沒錯,是武道場。”


    “都這個時間了,狛治怎麽還沒迴來…”


    她抬頭看著天空,太陽已經慢慢落下。


    ——還有幾個小時就黃昏了!


    雖然之前也曾擔心過,但那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現在換了環境,夫妻二人一時間也擔憂起自己的兒子來。


    再加上“上泉先生”給的房子,無比寬敞但隻有他們兩個卻顯得十分空蕩,兩人一時間有些害怕。


    這才鼓足勇氣,順著尚泉奈離開的方向,一路慢慢的摸索了過來。


    她轉過頭來,看向倉也看著的地方:“怎麽了,你看到武道場了嗎?”


    “嗯…應該是的。”倉也微微點了點頭,他也有些不確定。


    伸惠把腦袋放在倉也肩膀上,她探著頭看向素流道場的牌匾,並皺著眉頭讀著:


    “…這是一個道場。”


    倉也點了點頭:


    “嗯,是。”


    很尷尬的是,伸惠與倉也兩人,並沒有認識很多字。


    他們也隻能大致的分辨出,“流道場”這三個字。


    就在這時。


    咯吱……


    素流道場的大門被緩緩推開。


    臉上帶著笑容的慶藏出現在門後。


    “誒?”伸惠看見突然出現的慶藏,下意識的說出了聲。


    慶藏也微微一愣,他有些察覺不妙,隨即朝麵前的伸惠和倉也開口詢問著:


    “…兩位是…?”


    而倉也卻麵色嚴肅,提出了他的新問題:


    “請問,這裏是附近唯一的一家武道場嗎?”


    “嗯?如果要說武道場的話…這裏確實是唯一的一家…”慶藏愈發不解,但他還是替倉也解釋著。


    在聽到肯定的迴複後,倉也和伸惠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湧現了開心的笑容。


    隨後,倉也迴過頭,一邊輕微咳嗽著一邊問:


    “那請問,閣下今天是否見到過一這麽高,粉色睫毛,藍色眼睛,和另外一位戴著鬥笠的…”


    慶藏看著麵前兩人有些焦急的模樣,以及倉也微微發藍色的瞳孔,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請問…狛治是你們的…?”


    “是犬子。”


    “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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