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佖,你可知元宗在位時,越級彈劾,乃是死罪。”


    太極宮上,李響走下龍椅,陽直威立,微眯著雙眼昂首俯視著台下的張佖。


    “不過一死,我有何懼!”


    李響這才緩緩低下頭審視著屹立在台下的張泌,很好,現在我要的就是你這種文臣的血性。


    不把你們這種人給放出來撒潑,台下就隻剩一群逞口舌之利的腐儒。至於你死不死,還不是我這為君者一句話的事。


    “臣鬥膽以死彈劾傅孟二人


    廣修王府,僭越君權!


    延擱軍報,彈壓誤國!


    暗改諭旨,欺君罔上!


    瞞報亂匪,克扣軍餉!


    舉薦近臣,把持朝政...”


    “荒謬!張佖,我見你有些才能,尚在國主麵前舉薦於你,你竟...”傅孟二人眼見張佖愈發失控,趕忙上前製止。


    “讓他說完!”


    李響突然轉頭向傅孟二人嗬斥,一聲怒喊,直接嚇退了這二人上前的打算。


    “臣還要彈劾傅孟二人,收賄賣官!此為國主登基後,向這二人行賄入官的名單,臣這通政司參議一職,便是呈給了那傅宏白銀數百兩......”


    “汙蔑!這是汙蔑!請國主明察...”


    “你二人再敢出言打斷,我可要以為你等要學那趙匡胤殺君奪位!反唐自立了!”


    “臣不敢.臣...絕無此膽啊!”傅孟二人剛欲下去攔住那瘋子張佖,李響驟然暴怒轉身,這二人瞬間腿軟,像是沒了骨頭,跪也跪不穩。


    李響嗬退了這兩個奴才,轉頭怒意未消,我讓你彈劾,我沒讓你自爆啊!你他娘的瘋了連自己都咬,差不多得了,我還得留著你這種狠人對付趙宋,你這麽一整,我想救你也難啊。


    “張參議所述,臣可作證!”眼見這張佖剛撒完潑,現在又上來一個,李響神情愈發搵怒,你們這幫噴子差不多得了,現在坐實的罪名就算我把傅孟這兩個狗奴才誅滅九族也夠了,一個兩個玩嗨了停不下來了是吧。


    “臣翎衛羽林中郎將馮延己可為文長作證(張佖字文長),一一陳列傅孟罪名,何年何月何時所犯!”


    “夠了!”


    李響已經懶得再聽他二人的罪名了,他傅孟兩個狗腿子借著李煜的名頭在外斂財,添宅置院,欺男霸女,禍亂宮闈他早就從潘佑口中知道了。


    隻是想在朝堂上找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法辦了傅孟。沒成想還給這幫噴子玩爽了,狠起來自己都要噴死自己,我這做老大的再不拉閘,你們這幫人還沒替我抗擊趙宋,便先死在唐廷之內了。


    “臣請將那傅宏,孟騈車裂於市!”


    眼見傅孟二人已經是西山落日,再掀不起什麽波瀾,韓熙載等人立刻添上一把火。


    他們這幫文臣早就被這傅孟壓抑的精神抑鬱,眼下這麽好的機會,必須得一鼓作氣鏟除了這兩個奸佞,日後才可在朝堂上大展拳腳。


    “哈哈哈哈,你等以為在這朝堂上三言兩語,便可置我於死地?”


    就在眾人以為傅宏,孟騈已經是日薄西山之時,這傅宏直接不顧站在自己跟前的李響,徑直站起身,而那旁邊的孟騈卻一副軟弱之象,抬起頭看了一眼傅宏,便低下頭暗自發抖。


    “二位將軍,這幫朝中喪犬滿口胡言蒙蔽聖聽,快將他們拿下!不對,國主也定是冒充的!快將這冒充國主的賊子拿下!”


    然而喊出這句話之後,李響出乎意料的並未有所動作,就連背對著他二人的身子也未曾轉去。


    傅宏見半晌這李,劉二將一直未動,正滿腦疑惑,卻被那李雄,劉仁贍陰狠的目光盯得遲眉鈍眼,心裏發悚。


    “天下之事,皆決於國主。


    你?哼!算什麽東西!”那劉仁贍眼神陰狠,死死的盯著未經李響首肯,貿然站起的傅宏。


    “傅宏啊,寡人實在未曾想到,你扶助寡人登基竟是想學那趙匡胤,欲殺寡人自立啊...”


    李響身子未轉,卻緩緩側過頭,這一眼,竟有天人龍視之威,那傅宏再次軟著身骨倒在地上。


    數日前


    大理寺獄


    “潘卿,你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不錯,臣早就懷疑這傅,孟奸佞不滿足於在君威之下。欲效仿敬宗(唐敬宗李湛)一朝,以近臣弑君奪權,固必然會將權利之手伸進我唐國軍中。


    神策軍統領李元鎮原本與其父李雄鎮守西境,被這傅孟二人調入金陵實則為了掌控禁軍。


    再與李雄的北府軍裏應外合,挾持國主號令百官。”


    “可寡人以為,長直並非禍亂朝綱,弑君謀反之人呐!”


    “國主勿憂,我與李雄早年便為至交,長直乃我之侄,隻需長直修書一封讓李雄假意配合,一切可迎刃而解”


    ......


    太極宮內


    “來人!”


    隨著李響一聲令下,李元鎮拔劍首當其衝,率領近百名禁軍護衛包圍了太極宮。傅宏,孟騈後方皆有兩名護衛拔劍抵於二人脖頸之上。


    “傅,孟二人車裂於市!其餘同黨由刑部尚書李元弼按律查辦,


    即日起擢升韓熙載為中書令,兼尚書仆射加封太子少保,


    知製誥徐鉉加封散騎常侍.....”


    “我主聖明!”台下文臣武將依次而跪,更有些平日裏不被待見的文臣痛哭流涕,直唿得此明主,大唐可興!


    正當眾人歡唿傅孟二奸已除,朝綱已淨之時,那跪著的通政司參議張佖突然搶奪身旁一禁軍的儀刀。並決絕的抵住了自己的脖頸之處。


    “文長!何故如此!”方才與張佖共同越級彈劾傅孟的馮延己竟未經李響同意,直接起身要攔下欲自盡的張佖。


    “我大唐得此明主,臣,無憾!


    能以死正肅朝綱,臣,無悔!”


    李響正欲阻止,卻見那馮延己突然要伸手取劍。而張佖竟直接以劍嗬斥馮延己退後。


    “文長!你與為兄入朝便攜手盟誓,定要看到那中原百姓人人皆笑,大唐萬裏處處皆盛。


    如今我大唐未興,北患未除,百姓疾苦!


    你怎能拋下為兄,獨自離去啊!”


    聽到此話,張佖眼中含淚,手中長劍鬆了半許,馮延己看到張佖有所鬆動,原本涕淚啼哭之象又瞬轉為笑。


    “兄長莫哭,文長先走一步!”李響剛鬆了口氣,可這張佖突然又握緊長劍,竟真的對著脖子重重割去。


    隻聽墜地一聲,李響臉上忽被濺上熱血,迴過神來,瞪大了雙眼看著躺在地上已身死的張佖。


    死了?竟真的當著我的麵死了?李響原本隻是想找個台階下,先責罰這張佖,再引誘韓,湯等人為其求情,隻需幾日便能將張佖官複原職。可這張佖竟如此執拗,非要以死來證明自己是清白之臣嗎。


    李響盯著躺在地上的張佖,內心突然一陣酸楚,竟真的有股熱流,要從眼中奪眶而出。


    這就是中華史書上記載的忠臣嗎,隻寥寥數筆,不能解其人,可眼睜睜的看著這等曆史長河中的忠義高德之士死在自己麵前,內心竟真有些難以平複。


    “文長!啊!”


    馮延己一聲哭喊,竟直接扒開了張佖身旁的護衛,抱著張佖的屍體沉著頭嚎哭,明明已經是個壯年之人,此刻那淚流滿麵,咧嘴痛哭的樣子卻像極了十歲有餘的委屈孩童。


    “文長稍待,為兄,這便與你同去!”


    那馮延己突然又拿起方才張佖自刎的長劍,徑直向腹中刺去。


    “子澄!不可啊!”那身後的文臣見此趕忙出言喝止,可又離這馮延己距離太遠,又沒料到這馮延己也要自盡,眼看來不及,便神情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不忍再看這馮延己跟著張佖死去。


    淅!淅!


    聽得幾聲血滴在地上的聲音,眾人睜開雙眼,卻見穿著黃袍的李響雙眼充血,又眼含溫淚,左手死死抓著馮延己欲刺向自己的刀身。


    “國主!快快放下!”


    那台下的韓熙載本跪在地上,見此情景竟直接起身跑向了李響,中間一處台階踩空,直接倒了下去。


    但又顧不得膝蓋疼痛,徑直爬向了左手還在滴血的李響。其他人迴過神來,也趕忙去扒那李響死死握住劍身的左手。


    “爾等退下!”


    一聲堂前怒喝,眾人再次不自覺的俯下身段,李響垂著身子,仍然握緊刀身,並撥開馮延己握著刀柄的手。


    這個場麵不僅整的文臣武將不知所措,就是方才一心求死的馮延己也一臉錯愕,雙手顫抖,看著李響被儀刀刃割傷的左手,又看著李響好似剛剛哭過的眼神。


    “馮卿,如你所言,天下未定、北患未除、百姓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北境將士屍骨未寒,西境漢民餓殍遍野,


    大唐未興,盛世未現!你也要與張卿同路,棄寡人而去嗎!”


    馮延己顫抖著雙手,謹慎的拿住李響布滿鮮紅之血的左手,又抬頭抖著下巴顫巍巍的看著李響那似有堅毅,又近乎帶有祈求的眼神。


    李響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會用手去抓那柄利刃,打小他就怕疼,哪怕是發燒給他打個針都要哀嚎個半天,後來長大了能吃藥就絕不見針。


    如今近距離的看著古代鋒利的唐儀刀,眼神都發悚,可不知為什麽,魂穿過來麵對麵看著這些為李唐殫精竭慮不懼生死的曆史忠臣,心中竟真能與這些人同殤共情。


    也罷,既然這老天爺讓我魂穿過來,李唐皇氏欠你們的,就讓我這後人來彌補。


    “國主!國主......”


    不好!李響這才想起來,從小他怕疼,就是因為暈血啊!


    李響突覺身體失控,忍不住後仰而倒,模模糊糊的看到韓熙載推開旁人,扶著自己要墜地的頭,一聲聲喚著自己。


    又見一團白霧,如夢似幻將自己包圍,霧中隱現一身穿龍袍的模糊身影,自己努力揉著眼去看,卻發現對方竟和自己的長相一模一樣。


    但看著又並非真人,好似一縷人間魂魄,漂浮如雲,似人似仙,俯視李響片刻之後又背手而去,目光中又似乎帶有千年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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