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私塾內,王秀才還在搖頭晃腦的講學,講學了一年半的時間,終於習完了《三字經》《千字文》,開始著手教授四書五經了,這些書籍常之茸早在京城內便通讀,更何況比她學習更加用功的李溯了,若她猜的不錯,李溯應當早已自學完四書五經,遂來私塾念書,當真便是走走過場。


    然與他們一同念學的李大牛卻難擋氣憤之情,因在一年半前,李溯和常之茸未來私塾時,他才是那個常常得到夫子誇讚的好學生,如今再不凸顯他的厲害,甚至與李溯相比,他簡直平平無奇,李大牛便處處看李溯不順眼,時常惹事。


    走著路便要假意不小心碰掉李溯桌上的東西,不是紙便是筆,且迴迴如此,這些小事常之茸看在眼裏卻不想計較,因著李大牛此舉也隻是孩童的嫉妒和幼稚行為罷了。


    然今日卻不同往日,他竟然將李溯的書冊扔到了汙水盆裏,那書全數濕透,紙張粘連在一起,再也無法使用,害的李溯念學堂上連書本都沒有。


    “李大牛,平日不與你計較,你竟如此過分,當真覺得我們好欺負便是?”


    常之茸氣勢洶洶的站在桌上,居高臨下的用手指著李大牛的鼻尖。


    李大牛窘迫的轉過臉,不承認道:“誰看到是我做的了?你血口噴人!”


    常之茸見他做錯還不敢承認,當即氣急,跳下桌來直奔李大牛的伏案,一把拿著他的書籍便要扔到外麵的水池裏。


    李大牛見狀自然不幹,上前搶書,常之茸不給,兩人便起了爭執,李大牛氣急敗壞的伸手推了常之茸一下,常之茸頓時驚唿一聲摔倒在地,屁股摔的生疼,手上的書冊也掉了。


    圍觀的學子們紛紛看熱鬧無人敢管,李溯忙矮身扶起常之茸,急切道:“之茸,可有摔疼哪裏?”


    常之茸齜牙站起身,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她哪裏肯服輸,拍拍屁股上的土,便指著李大牛張嘴說道:“李大牛羞羞羞,有膽做沒膽認,慫包便隻會欺負女孩!真乃小人之心,竟還敢來私塾念學,不知羞恥!”


    她這般一說,周圍的人都附和起來,嗤笑指責李大牛的行徑作為羞愧難當,眾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將李大牛說的麵色通紅,他氣急又說不過常之茸,最後憤然離場。


    常之茸這才眉開眼笑,轉頭說道:“阿溯,日後他定不敢欺負你啦。”


    李溯看著她臉頰笑起的酒窩,迴以一笑。


    黃昏下學時,兩人結伴迴家,剛行至私塾門口,李溯忽然停住腳步,轉頭對常之茸說道:“之茸,你先迴去吧,我突然想起夫子今日叫我留下。”


    常之茸一愣,說道:“那你快去,我在這裏等你,我們一道迴家。”


    李溯點頭,轉身進了私塾內。


    此時學子們已經都走光了,私塾內安安靜靜,李溯並未迴到學堂內,而是沿著一條石子小路,走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那裏幾乎沒人會去,也沒什麽人知道這裏還坐落著一個荒廢的小木屋。


    李溯從外麵打開門鎖,裏麵漆黑一片,黴氣潮濕,氣味難聞刺鼻。


    他掃眼看向躲在屋內角落裏的那個人,正是白日憤然離場的李大牛,此刻他渾身汙跡斑斑,麵上鼻青臉腫已看不清原來的容貌,被五花大綁的扔在這間木屋內,口中還塞著一抹破舊白布,他抬頭看到李溯,驚悚的神情頻頻嗚咽著搖頭。


    李溯走到他麵前,低頭問道:“還敢嗎?”


    李大牛急忙搖頭,李溯便取下他口中的白布,李大牛慌忙起誓:“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我明日便賠給你一本新的書冊!”


    聞言李溯一腳踩在他的臉上,將人轟然踩倒在地,腳下的人鼻血滾滾而流,糊了滿臉。


    “我問你還敢碰她嗎?”


    李大牛匍匐著身子,麵上眼淚鼻涕混合著血跡好不淒慘,他哭喊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李溯這才鬆開腳,他掏出短劍,李大牛嚇的滿地打滾,李溯抬手將他身上的繩子割斷,短劍利刃在他的臉上停留了數秒,麵色陰鬱,語氣淡漠。


    “若還有下次,便廢了你這雙手。”


    李大牛哭著點頭,忍著渾身疼痛,連滾帶爬的起身頭也不敢迴的跑出了偏僻小屋。


    此時還站在門口躊躇等待的常之茸,絲毫不知裏麵發生了什麽,她嘟嘴暗道李溯真慢,便聽聞裏麵傳來跑步聲,她抬眼看去,竟是李大牛,還是已經看不出人樣的李大牛。


    雖然他白日做的事不恥,可見他模樣這般慘烈,常之茸還是有些擔心的問道:“你沒事吧?”


    李大牛一見常之茸,眼中仿佛見了鬼一般,急忙與她拉開距離,麵上害怕的不得了:“你、你你別過來!別過來!”


    常之茸沒敢再動,他卻一溜煙的飛奔出街巷,不明所以的人或許還以為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他……常之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確實並無不妥,衣裳幹淨整潔,裙擺碎花樣式漂亮,甚至還能聞到一絲皂莢清香。


    這時李溯緩步走了出來,他拿著一冊書笑道:“我們迴家吧。”


    常之茸點頭,迴去的路上,她還不禁問道:“阿溯,我身上可是有什麽嚇人的東西?”


    李溯搖頭疑惑:“為何這般問?”


    常之茸不知如何解釋,便不再多想的作罷,二人歡聲笑語的迴了家。


    自此私塾上安穩了好長一段時間,李大牛再也不敢與常之茸起任何衝突,甚至與她多說一句話都不敢,常之茸沒想到自己已威懾至此,心中頗為自豪。


    過了幾日,私塾放了月餘田假,正是六月麥田收割的時節,常之茸便跟著常蒼舟一同上山割麥,李溯也過來幫忙,割麥實屬髒活累活,收割一片麥田要汗流浹背的在烈日下幾個時辰。


    常蒼舟見李溯穿著短打,便要下地幹活,急忙阻止道:“阿溯,快坐到馬車上歇息,這些麥田我與茸兒一會便能收割完,日頭正熱,你便莫要下地了。”


    聞言常之茸低頭看了看自己比李溯還要矮小的身材,心中一陣歎氣。


    現在隻道是爹爹怕李溯天龍之子,做這些鄉下粗活有辱身份罷,常之茸心中便也能理解很多,她扔下鋤頭,跑到馬車內拿出臨行前冰著的麥茶,遞到李溯手中笑道:“快坐在馬車上喝,你這雙手是用來讀書的,又不是用來幹活的,待我與爹爹割完這一田,我們便去山上玩。”


    李溯隻得先坐在馬車上喝涼茶,不稍一會便喝完了,他就下地又要幹活。


    常蒼舟見狀不得不迴身與常之茸說道:“你便帶著阿溯去山上玩吧,切莫跑遠,到申時必須迴來。”


    聞言常之茸笑著點頭,轉身拉著李溯的手,便跑去山林裏了。


    嶧山是一片連綿的山脈,二人早已熟悉山腳下這片小樹林,裏麵還有一片湖水,是山上流下的瀑布分流散至在此,天然形成的一個小湖泊,碧綠澄澈,林間亦清風涼爽,兩人經常來此玩。


    常之茸坐在湖邊,褪掉鞋子,一雙小巧白嫩的赤足泡進湖水中,她朝身後的李溯招招手:“阿溯快來,湖水好涼快。”


    李溯坐在她身旁,學著她的樣子,將黑靴脫掉,卷起褲腿下擺,赤足浸泡在湖中,湖水裏時不時還有些魚苗從兩人的腿間嬉戲遊過。


    在霖縣生活的這一年半裏,他們早已摒棄了在京城時那些禮儀條框,怎樣舒適便怎樣活,這裏也毫無約束,自由自在。


    常之茸躺倒在湖邊草坪,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噗嗤笑道:“阿溯,在京城初識你時,你我才五歲罷,那時我可嫉妒你了,因著我爹爹和娘親待你比待我要好上一萬倍。”


    李溯愣住,迴首看她,常之茸繼續彎眉笑道:“你不知那時我與娘親爭吵,負氣說叫她收你做義子莫要再管我,哭的模樣可慘,你若見了定要笑話我的。但那時我年幼,什麽也不懂,鬧出了許多烏龍,現下與你一同生活了這麽久,便不覺得什麽了,因著在我看來,你同纖月姑姑和爹爹娘親一樣,都是我的家人。”


    李溯愣了許久,才緩緩搖頭說道:“我不會笑話你的,我亦會待你好,像家人般。”


    常之茸笑著伸手,突然拉住李溯的胳膊,將他也拽躺在地上。


    兩人頭挨頭的躺在一起,像是傾訴又像是自語,常之茸繼續說道:“之前在京城裏,我與你關係玩的越來越熟悉了,爹爹和娘親卻說要搬離京城,我百般不願都不行,又帶我去了禦使大夫楊府家中,認楊大人為義父,我雖不喜楊府但也認下了,我想著便是離開京城後這些就都與我無關,生活在霖縣,便是要拋棄在京城的一切,可我沒想到你會隨我們一道前來。阿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你在,我才能安逸快樂的生活。”


    聽聞常之茸認楊大人為義父,李溯瞳孔縮緊,他緊緊抿唇,偏頭看著常之茸的側顏,看了良久後,才說道:“之茸,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發生何事。”


    常之茸聞言笑的開心:“像是我爹爹娘親一樣陪著我嗎?”


    李溯鄭重的點點頭,常之茸卻樂的坐起身來,打趣道:“阿溯也會說蜜糖話啦,就算你不願陪著我,我亦會追著你不放的,誰道你願做我的家人呢,這輩子便要被我纏住,做鬼都不放過的那種。”


    說罷她便皺著臉兇狠狠的做了一個張嘴要吃掉李溯的誇張動作,李溯見狀笑了起來,常之茸亦開懷放鬆,林間充斥著二人的歡聲笑語。


    常之茸仰望天空,碧空如洗,喃喃的輕聲歎道:“若是能一直如現下這般,那該有多好啊。”


    第8章


    臨近年底,天氣愈來愈冷了,十一月份的時候忽然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整個霖縣籠罩在一層皚皚白霧當中,湖麵亦是結了厚重的冰,如一麵透亮的明鏡,山林間銀裝素裹,青綠色的鬆柏上掛著積雪點綴,嶧山似是化作了人間仙境,煞是好看。


    常之茸嗬著哈氣,裹著厚厚的錦服,懷中抱著一筐煤炭,跑到隔壁院落中。


    纖月姑姑見狀趕忙伸手接過,常之茸鼻頭凍的微紅,揚起笑臉:“纖月姑姑,娘親說後日午時請你與阿溯一同來家裏用飯,莫要忘記哦。”


    纖月溫柔一笑:“怎會忘了你的生辰日,快進屋暖一暖。”


    常之茸一溜煙跑進屋內,李溯已經給她倒好了熱茶,遞到她冰涼的手中。


    “阿溯,後日是我的生辰。”


    李溯笑道:“你前日已經告訴於我。”


    常之茸嘴角止不住的上揚:“便是怕你忘了送我生辰禮。”


    李溯微微詫異道:“我早早便為你備好了,不會忘的。”


    常之茸忙製止他道:“莫要現在告訴我是什麽,我要驚喜。”


    李溯點頭笑罷。


    常之茸十歲生辰日逐漸臨近,常夫人說要為她做身新衣裳,買新首飾,紅紅火火的慶生一番,全家人一起吃頓飯慶賀。


    因此這日,常夫人早早的便著手準備,從地窖中拿出一壇釀製好的梅子果酒,又燒製了一桌好菜,翡翠碧盤鱸魚醉蝦皆有,通通是常之茸愛吃之物。


    常之茸晨起,便穿上了常夫人親手縫製的桃紅衣裙,裙擺處刺繡著白色茉莉花樣式,蜿蜒至上,勾勒出纖細的腰肢,紅衣闊袖長擺,映得人嬌豔欲滴,巧笑倩兮。


    常之茸細細瞧著鏡中的自己,飛天髻下頂著黃金步搖釵,釵上的玉墜流蘇叮當作響,此物金貴,是常夫人曾經的陪嫁之物,從京城搬來後一直壓於箱底,如今終於將它拿出來當做生辰禮送與了常之茸。


    午時,李溯與纖月姑姑已提著食盒前來,食盒內是纖月姑姑幾乎沒有做過的幾樣糕點,精致的看上去並不一般,分別有棗泥卷酥、青麻糕、雙色馬蹄糕和榛子丹,這些坊間見所未見的點心,皆是禦膳秘方皇家禦用,連京城內都是沒有售賣,隻得皇上或皇後賞賜才能有緣吃到。


    常夫人接過食盒時尤為震驚,她不禁抬頭看向纖月姑姑:“這會不會太過奢華,且觸了禁忌?”


    纖月淺笑搖頭:“無礙,皇城之遠,也無人知曉我們在此用了這糕點。”


    常夫人便鄭重的拿著食盒,將其一盤盤小心翼翼的擺置在桌麵。


    尚在屋內躊躇的常之茸感覺自己今日裝扮有些過於隆重,在霖縣生活的久了,愈發不習慣京城貴女的妝容打扮,她反複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臉,怔愣了片刻,再次確認沒有何瑕疵後,才敢走出屋內踏入正房。


    麵色桃紅的常之茸步入正房後,大家的眼睛自然都盯在了她身上,立時將她羞的麵色更加紅潤了,此番模樣當真是小女嬌羞惹人憐愛,紅粉佳人亭亭玉立。


    纖月姑姑先是笑著柔聲誇讚:“之茸這般容貌,便是放眼京城也少有人及,待再過兩年,奪得個京城美人稱號亦無不可。”


    常之茸聽得這番話麵色通紅如番茄,常夫人在一旁打趣道:“纖月姑姑便莫要拿她說笑了,免得她呀,太過自得。”


    常之茸忙落座桌前,她側目瞧著李溯還在呆愣愣的看著她,常之茸剛緩和的臉色又紅了幾分,抬手便毫不客氣的拍了李溯一下:“別、別看了,快吃飯。”


    在座眾人見狀都開懷笑了起來,常蒼舟端起手中溫好的梅子酒,心情大好,揚聲闊氣的說道:“今日便借由小女生辰之日,敬大家一杯酒。我常某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辭官離京,過上如此悠然自得的鄉野生活,在霖縣的瀟灑肆意叫人快活,隻願來年還能如今年這般,風調雨順,闔家歡樂。”


    言罷他便幹了這杯酒,纖月姑姑與阿溯也執起酒盞,一同祝福常之茸十歲生辰能夠順順遂遂,福至心靈。


    常之茸連著喝了幾杯梅子酒,臉色泛著不自然的紅暈,頭也有些昏沉,但她眼神卻透亮,常夫人怕她醉倒便提起將一碗臥著雞蛋的長壽麵端於她麵前,讓她趁熱吃。


    看著眼前這碗昭示著她即將十歲的長壽麵,常之茸倏然手握酒盞,站起身來,抬眼一瞬不瞬的看向常蒼舟和常夫人,目光透澈,字字認真道:“爹爹,娘親,茸兒今日過後便十歲了,誕辰之日,應不忘感恩父母之心,盡己孝道。女兒作為常家女,理應事事心係常家,可這些年來為你們添盡麻煩,爹爹與娘親卻依然待我慈心仁愛,女兒感激不盡,亦別無他願,隻願爹爹和娘親能夠身體安康,長長久久。這杯酒便敬爹娘養育之恩,女兒以常家為榮,亦從不悔自己是常家女。”


    話落,常之茸一口喝下梅子酒,而聞得此言的常蒼舟夫婦二人,皆是紅了眼眶,常蒼舟點頭笑道:“茸兒也總算長大些了。”


    常夫人笑著抹掉眼角的濕潤,輕搖頭道:“我看她這便是喝醉了罷,竟說這些感人話,哪裏還是平日調皮的茸兒。”


    一頓飯吃的眾人感懷備至,卻溫情融洽,亦伴隨著陣陣的歡聲笑語。


    飯後,常夫人破格允許了常之茸和李溯請求,讓他們去山上玩兩個時辰,臨出門前將二人的衣服都厚厚裹了幾層,又給他們戴上了帽子與披風,檢查了幾番才放心,最後將唯一的暖手爐遞到了李溯懷中,常之茸便拉著李溯的手出門往山上走了。


    外麵還是寒風刺骨,沒有了屋內的煤炭取暖,便是冷氣侵襲,腳下積雪又厚,兩人徒步慢行,沒走多遠常之茸鼻頭便紅了。


    路上李溯將手中的小暖爐塞到常之茸懷裏,常之茸微愣,她停下步子摸了摸李溯的另一隻手,還有些涼,又把暖爐還給他道:“你不冷了再給我,莫要凍感冒。”


    李溯便揣著暖爐又走了一陣後,說什麽也不肯再拿了,常之茸隻得接過暖爐後,冰涼的手暖了很多,她笑著說:“若被娘親看到,我又要挨罵啦。”


    李溯搖頭道:“不會的,常夫人很心疼你。”


    常之茸心中一暖,是啊,爹爹與娘親便是這世上最疼愛她的人了。


    李溯看著前麵道:“我們可以慢點走,待天色漸晚,我便可以將你的生辰禮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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