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曾太醫問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太子妃身子可會有何危險?”


    曾太醫原本毫無緊張的神態,都被李溯情緒感染的心中忐忑,他擦擦額間的汗說道:“迴稟太子殿下,太子妃身子很是健朗,隻女子生產,都需耗費些時間,還請太子殿下耐心等候。”


    然而第二日,李溯見還未有果,心中焦慮不已,他蹙眉坐於正殿內,攥緊的手心中全是汗漬,耳邊時不時還能聽聞到內殿中常之茸壓抑的唿聲。


    從日出等到日落,這一日,京中下起了第一場冬雪,銀光點點從空中飄散落下,天空也被照映成淺淺的粉黛色。


    夜色靜謐之時,內殿終是傳來了一聲輕亮的嬰啼。


    李溯站起身,快步行去,曾太醫已是抱著錦被中的小小嬰孩,連聲恭賀道:“恭喜太子殿下喜得小郡主!”


    李溯卻是跳眼看去床榻上的常之茸,見她汗濕的麵頰,朝自己虛弱的抿唇笑,一顆懸起的心終於落下。


    ※


    元初二十一年十月,太子妃誕下女嬰,當日夜空粉黛之色映天,不僅東宮內所有人歡心不已,連同京城百姓都傳聞此女定非凡胎,能引來初雪,瑞雪豐年之勢,大吉之兆。


    太子為其賜名,思知。


    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所作,則思知止以安人。


    景帝得知並非是小皇孫後,隻傳來一封聖旨,得以加賞。


    同年年底,新春宮宴之上,小郡主初次亮相,便嚎哭不止,出奇的是她睜眼見到景帝後,一雙大眼含著淚就咯咯笑,惹得景帝心頭一熱大為歡喜,當晚親自抱著小郡主坐於龍椅之上用膳,眾人皆驚。


    從此景帝寵愛小郡主的趨勢,一發不可收拾,甚至隱隱有超過那對皇嗣龍鳳胎的架勢。


    元初二十二年,春,景帝興起為小郡主於宮中修建了一處遊玩花園,命名思知園。


    同年炎夏,景帝例行去行宮避暑,為了帶著小郡主,連同太子和太子妃一同前往了行宮。


    同年秋分,宮中到了一批上供而來的葡萄,小郡主極為愛吃,景帝悉數將貢品賞給了東宮。


    同年初冬,小郡主牙牙學語,已會發聲,景帝為她大辦周年宴。


    抓周宴上,小郡主揮掉了桌上所有的物件,一雙大眼直勾勾的盯著一旁的棗泥糕,口水直下,再度惹得眾人哄堂大笑,景帝甚至直言說道:“往後宮中的所有珍貴糕點,都送一份到東宮。”


    連常之茸都有些無奈,小郡主如此胸無大誌,一心隻想著吃,這也就是她自己生的了,若不然也想笑話一番。


    當日抱著李思知迴東宮後,她仍然情緒高漲,還沉浸在抓周宴上激動的絲毫睡意全無,常之茸怎麽哄都哄不下。


    李溯蹙眉看著,對年歲尚小的李思知說道:“你若不睡,便自己留在這裏。”


    李思知看出李溯麵上不悅,小家夥撇著嘴,哇的一聲就哭了,甚是委屈,口齒不清的坐在地上說道:“木、木妃……他壞壞、兇知知…嗚嗚……要小虎個個…”


    母妃,他壞,兇我,要小虎哥哥。


    常之茸見狀頭疼欲裂,讓一旁念雙將李思江喚來。


    念雙忙去了,屋內李思知的哭聲翻天,李溯眉頭越皺越緊,完全沒辦法,而常之茸亦是拿什麽東西哄她都不行,自她出生以來,隻要是她哭鬧,常之茸和李溯都絲毫沒有對策,隻能百般無奈的看著她鬧。


    這時殿外念雙帶人來了,已快六歲的小虎,現下的李思江,身子拔高了許多,也因年幼習武壯實了許多,這幾年看著越發的穩重。


    李思江行至院外時便聽到了哭聲,才一進門,李思知餘光瞥見了他,哭聲立止,臉蛋上還掛著淚珠,一雙紅彤彤的大眼看向來人,咧嘴討笑。


    “小虎個個,抱抱。”


    李思江上前,熟練的將她抱到床榻上。


    明明兩個都是小孩,看著李思江陪在她身邊,她就能乖巧的模樣,常之茸是終於放下心來,對他說道:“小虎晚上便守著她睡罷,我也實是無法了。”


    李溯亦對福田吩咐道:“再搬一床榻來。”


    福田趕緊帶人去了,李思知的寢屋內便多了個李思江的床,這一□□,或許連常之茸都沒想到,會直接□□到十歲,但這便是後話了。


    折騰了一整日,常之茸二人略顯疲憊的迴到了寢殿。


    合衣躺上床榻時,常之茸不禁感慨道:“知知的性子不知隨了誰,太過調皮頑劣。”


    李溯聞言抿唇一笑,抱著常之茸躺下,在她耳邊說道:“之茸幼時便是這般。”


    常之茸聽了立馬睜大眼否認:“哪有,我幼時才不會這樣無理取鬧。”


    “是嗎,那是誰時常帶著我偷跑去長安街買零嘴。”


    李溯輕笑。


    常之茸抬手輕戳了一下他,臉紅道:“還、還不都是為了你。”


    “那又是誰喜歡爬樹摘杏子吃?”


    “……杏、杏子也是給你吃的呀。”


    “還有跑出去被人偷了銀錢。”


    “阿溯……莫說了,知知性子隨我還不行嗎……我怎知自己幼時竟有那般淘。”


    常之茸麵色通紅,負氣的背過身,不理李溯。


    李溯抱緊她,親了親她氣鼓鼓的麵頰,唇角勾起:“之茸,不管你是何性子,我心中都隻有你一人。”


    常之茸身子一頓,她差點就信了。


    要不是身後有個不明物體迅速膨脹,李溯這番話還真是能讓她甜進心裏。


    常之茸還未說出拒絕之意,便已被人壓在身下,撲麵而來的是李溯極具侵略性的氣息,完全將她籠罩在內,身子不覺便柔軟無力。


    自是一夜春宵。


    第二日,常之茸自然又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午時她才起身,於正殿陪著李思知和李思江用膳。


    李思知看到她,揚起小臉,鼓著嘴巴:“木妃,是懶蟲。”


    常之茸輕輕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氣道:“整日便會編排母妃,頑皮。”


    李思知轉頭就拉著李思江的衣袖,委屈道:“小虎個個,鼻鼻。”


    李思江搖頭道:“無礙。”


    又把常之茸氣的夠嗆,這小丫頭從來不親近她和李溯,對李溯還能有幾分懼怕,對自己是十足的賴皮。


    李思知最喜歡的是她的小虎哥哥,還喜歡總給她賞賜東西的皇爺爺,除了這二人,她可謂是天不怕地不怕,不高興了能把東宮掀翻天,一旦出了宮,又是另一番模樣,能裝的乖巧可愛懂事明理。


    在纖月姑姑麵前靈巧聽話的不行,說出她在東宮內的事跡,纖月姑姑都不敢相信。


    十一月初時,京城已是一片白雪皚皚。


    東宮內收到一封信件,是從容縣而來,常之茸忙拆開信,一目十行迅速查看。


    而這一年的時間,她也已經大大小小收到了徐郎中和吳太醫共十餘封信件,多數都是報平安和沒有尋得任何有關殪瘟線索的內容。


    然此次的信件卻不同以往,足足三頁薄紙,滿是字跡。


    那感染了殪瘟的容縣偏僻山村,沒有一戶百姓逃脫,全部死於殪瘟之下,但好在沒有擴散而出,遂除了當地之人,鮮少有人知道此事。


    徐郎中和吳太醫二人在容縣,為了尋根朔源,一待便是一年時間,如今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讓他們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有所關聯的源頭。


    信中所言,那殪瘟的起源,竟是老鼠。


    第79章 .  滅鼠   常之茸總覺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麽……


    吳太醫查詢了當地整個容縣的水源, 皆是山泉之水,澈底澄清,不存在任何問題, 齊家村之人患殪瘟排除了水源問題, 遂他便帶著徐郎中又到訪鄰村, 詢問有關齊家村近半年來的蹊蹺之事,生怕遺漏哪些細節之處, 然耗費了許久, 也沒有個結果。


    二人商討過後,便覺得如此偏僻之地, 又都是尋常百姓,不似是會有人故意製造殪瘟,多半還是病從口入, 因此二人又繼續調查當地百姓所食之物, 容縣臨山,且四麵環山,不少村子都坐落在不同的山頭和山澗中,這裏的人水源和食物皆是在山中取材, 看不出任何異樣。


    徐郎中甚至將山中的蘑菇都采集了一番, 挨個查探是否與殪瘟有關,然皆是無用之功。


    吳太醫與徐郎中當真是犯難了,這裏的山鬱鬱蔥蔥, 物種齊全, 如何能將整座山的生靈植物都查探一遍, 恐怕就是耗費個十年二十年,都不見得能有結果。


    最終徐郎中又跑去了當地鄰村,去詢問齊家村的人平日都愛吃什麽, 這一問才知道,原來齊家村是整個容縣最為貧窮的山村,村裏的人時常吃都吃不飽,因為他們村子男丁少,能夠上山打獵的人更少,供給的食物亦沒有多少,每年都是省吃儉用,還有人說,聽聞一年多前起,齊家村就流行吃老鼠肉了,因為老鼠盜洞還時常偷糧,齊家村的人便開始抓老鼠,將其蒸炸煮燉花樣奇多的吃下,如此還解了一時的饑餓。


    後來,齊家村的人覺得老鼠肉比豬肉還好吃,便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有人患了殪瘟,整個村子的百姓身亡。


    吳太醫二人得知此消息後,立即展開了對當地老鼠的調查,這一查不要緊,便真的發覺殪瘟之源,竟是老鼠!


    常之茸看完信件,整個人都覺得背脊冰涼,所剩的時間不多了,還有一年不到,殪瘟就要在京城爆發,她一定要在爆發之前,將其根源阻斷。


    當晚,李溯迴到東宮時,便見到常之茸伏案在桌,盯著一張京城的地圖看的入神。


    李溯從身後抱住她,常之茸才迴過神,側過頭驚道:“殿下何事迴來的?”


    李溯不滿:“方才迴來,看什麽如此入神?”


    常之茸迴過身,正色道:“殿下,京中當盡早滅鼠。”


    李溯微愣:“為何?”


    為何?常之茸想了想,編了個理由。


    “老鼠雖小,但數量繁多,亦是給京中百姓帶來了許多不便,盜洞偷糧不說,若哪日引發鼠潮,不僅百姓受苦,或許還會影響到宮裏來。”


    常之茸言語很是鄭重,李溯便正色了許多,可他心有疑惑:“曆來也未曾聽聞京城有過鼠潮,現下老鼠已是如此多了嗎?”


    多不多常之茸不知道,她隻是想杜絕京中有任何一隻老鼠引發殪瘟。


    最終李溯應下了,他說道:“明日我便上奏給父皇,滅鼠乃是小事,應當很快便會批下。”


    常之茸點點頭,稍微放寬了心。


    李溯見她神情如此緊張,將人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問道:“之茸可是又有了什麽不好的預感?”


    常之茸一愣。


    李溯繼續道:“曾經剛入宮時,你便有預感那一年的宮宴上會有人行刺,果真便是如此,此次可是同那時一般?”


    常之茸聞言,將頭埋進李溯懷中,猶豫了片刻,才點點頭。


    “這次的預感,或許比當年宮宴還要可怕的多。”


    聞言,李溯也蹙起了眉,他微微垂頭,雙臂用力,緊緊的抱住懷中之人,他能感受到常之茸身子的冰涼,低聲安撫道:“莫怕,有我在,若你需要我做什麽,便告訴我。”


    李溯沒有問她是什麽預感,亦沒有刨根尋底的想要知道她為什麽會有這些預感,他隻是單純的抱著常之茸,聽信她所有的話,願意為她做所有的事。


    常之茸心中微微顫,鼻息間全是李溯身上凜冽的氣息,讓她深陷其中。


    李溯對她的好,許是這輩子都償還不完的。


    “有阿溯在我身側,我便不怕。”


    十日後,京中忽然掀起了一陣滅鼠之風。


    且是朝中下旨,有官員領頭,太醫院研製的滅鼠藥,揚言要一舉殲滅京中所有陰溝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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