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在地的袁定邊,縱橫數百年的元嬰後期大修士,此刻確實感受到了自身的蒼老,度過的時間,似乎正在加快腳步追上自己,抽走了他大半的力氣。


    袁雲遊的隕落出乎意料,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堂堂元嬰修士,臨死前連關鍵情報都來不及毀去,導致整個袁家陷入死局。


    在場的甘笠、陶明謙等人看著這個匍匐的背影,明知此人有表演之嫌,但同朝為官,明爭暗鬥數百年,多少也有幾分交情的,不免流露出幾分傷懷之意。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龍星王朝即將迎來新的時代,舊時代的利益格局正在瓦解,他們這些古董般的老臣,又有幾個能平安度過這場玉碎的風波?


    淩逍感受到現場的氣氛,同樣為之感慨,但想到當年藍玉城無辜慘死的人,他一刹那的心軟,又化作冰冷的利刃,高高舉起,隨時準備著,給袁家致命一擊。


    禦書房的氣氛,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唯有窗外如劍一般的人影,雕塑般站在那裏,令人心悸的劍意始終縈繞周身,令所有人不敢妄動。


    值此緊張時刻,傳音都顯得突兀,所有人乖乖閉上嘴巴,默默等待劍侍帶迴袁雲遊的本命靈燈殘餘。


    過了好一會兒,具體多久不清楚,禦書房的大門無聲開啟,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人影快步走來,提著一盞熄滅的燈,恭恭敬敬擺上桌案,又無聲退去。


    禦書房縈繞的劍意,陡然熾烈起來,蘊含強烈的警告意味。


    沈夢深深唿吸,伸手過去,將那枚契約玉簡靠近本命靈燈。


    燈火輕輕晃了一下,重新燃起了片刻,繼而又迅速潰滅了。所有人的身體,也跟著輕輕晃了一下,連沈夢也不例外。


    有反應!


    的確是袁雲遊的靈魂印記!


    “袁家,你們該死!”


    “勾結紅衣教,謀害當朝要員,袁定邊,你袁家當真要謀反嗎?!”


    現場眾人厲喝質問,連甘笠都露出不豫之色,風向變化之快,足以令人側目。


    當世之道便是如此了,如山鐵證麵前,斷不容袁家狡辯!


    淩逍趁機大聲道:“袁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當年狐妖肆虐,袁家首當其衝!如今才過了幾十年,袁家居然跟狐妖聯手了?”


    “袁家,還有沒有忠孝廉恥之心?!”


    “你對得起無辜慘死的袁家族人嗎?”


    “日後到了九泉之下,你還有何麵目見袁家的列祖列宗?”


    他的聲音在書房隆隆迴蕩,仿佛正義的化身,順帶把狐妖的身份釘死在紅衣教頭上。


    袁定邊匍匐的身影沒有絲毫動靜,待好一會兒,直到淩逍住口了,他才沉聲道:“陛下,袁氏一脈與狐妖有不共戴天之仇,絕不會與仇敵同流合汙!”


    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袁定邊繼續道:“老臣教導無方,出了這等忤逆,難辭其咎,願辭去一切官職,等待老祖發落!袁雲遊瞞著所有人與狐妖結盟,已入瘋魔之境,死有餘辜!老臣以性命擔保,此事與袁家其他族人絕無幹係,還望老祖與陛下聖心裁斷!”


    淩逍又要說話,陶明謙卻對他輕輕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眾目睽睽之下,禦書房門緩緩開啟,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緩緩走入,對著沈夢微微欠身一禮,隨後抬手一招,攝來案上玉簡。


    “袁氏有無謀反之心,老祖與陛下自有聖斷。袁大人,隨老奴走罷。”


    老者淡淡道。


    現場眾人,都感受到老者的話語中夾雜著強烈的劍意,牢牢鎖定在袁定邊身上。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袁定邊,忽然抖了一下。


    劍侍常備,自古便有單獨的詔獄,主管審訊刑罰,連刑部都不可過問,那個血腥可怕而又神秘非凡的地方,即便是元嬰後期的大修士,都不免忌憚恐懼。


    袁定邊與老者一同離開。


    禦書房內的氣氛,卻無論如何也好不到哪裏去。


    “淩大人。”


    沈夢轉向淩逍。


    “紅衣教的狐妖現身京畿,龍畿軍團失職一事無可辯駁,著你暫辭軍團統帥一職,軍團一切事務由梁織梁副統暫代。待一切水落石出,再行問奪。”


    “謝陛下開恩!”


    淩逍拜倒。


    “禁衛軍那邊,近期需加強龍城警備力量,防止狐妖再次潛入城內破壞!”


    “陶大人,撤去袁氏一族所有人的官職,靜待老祖發落。何懋大人,刑部那邊也配合劍侍常備,對所有袁氏族人審問發落……”


    沈夢安排著後續的工作,語氣不疾不徐,沉穩老練。


    甘笠等人俱是心頭急跳。


    撤去所有袁家子弟的官職!


    如此一來,即便老祖最終裁定袁家沒有忤逆之心,官職也早就被其他人頂了,隻能賦閑待闕,袁家的失勢已不能避免!


    從禦書房出來。


    淩逍伸了個懶腰,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和善地跟所有人打過招唿,便大步流星地離開。


    甘笠、何懋等一眾官員看著他的背影,俱是目光複雜。


    雖然淩逍丟了龍畿軍團統帥的職位,可相比起袁家的徹底失勢而言,著實無足輕重。


    眾人沒有多言,各自離去,準備著手應對即將到來的風暴。


    勾結紅衣教一案,所有人都清楚絕不可能隻是袁雲遊的個人行為,也絕不可能隻有袁氏參與其中。


    起碼甘家,是絕對脫不開關係的。


    但袁定邊“同誌”為官多年,相信以他的為人,即便下了詔獄,也不會胡亂“攀扯造謠”的。


    今日在場眾人,無論是否清白,都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了。


    淩逍並未第一時間出宮,等了一會,又返迴禦書房。


    “師母嗎?靜室當中沒有動靜傳出,想必她仍未開始結嬰。”沈夢說。


    結嬰事宜非同小可,太師府並不安全,故淩逍直接請奏了沈夢,讓董清然去宮中的靜室閉關,那裏最為清淨,絕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老師,要讓劍侍常備保護你嗎?”沈夢問。


    “不必了,他們應該保護陛下才對。”淩逍笑著說。


    出了宮來。


    龍城內部的暗流愈發劇烈,從街上的狀態便可窺見一二,每個人都好像行色匆匆,仿佛身後有鬼追著自己一樣。


    淩逍先迴家一趟,跟宋露報了平安,又馬不停蹄趕往西角牌樓,親自布置抓捕袁氏一族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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