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瑄微微一笑:“殿下果然好本事,十一首肯心折!”


    司馬潤眉梢眼角蓄著的喜色更熾,嘴上卻道:“哪裏,真要說起來,還是賢弟深不可測,愚兄不過是運氣好,碰巧遇上許真君罷了!”


    王瑄光潔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眉頭輕挑:“嗬,又是許真君……”


    司馬潤輕鬆道:“賢弟是打算拜訪他?真是可惜呀,他有急事,今早已經離開洛陽了。”


    王瑄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一別經年未見,有些想念,他日許真君再來,還望殿下提前告知。”


    司馬潤爽快道:“既然賢弟有此想法,愚兄有幸再遇許真君,一定代為轉告。”


    那頭大病未愈的主上已經等候多時,而這廂琅琊王和王十一郎沒事人似的站在路上閑話家常,他們不走也便罷了,還堵得別人過不去,旁邊八麵見光的內侍聽他們閑扯告一段落,忙插話進來,委婉的催促他二人。


    此次麵聖,地址並非是在議事大殿內,而是在舉辦國宴的側殿內,當然,就像王瑄這樣的世家子,即便盛名天下,但畢竟也是一介白衣,還有虞濛那些貴女們,在宴會殿召見更為妥帖和放鬆。


    王謝袁蕭桓虞各大世家都有人前來赴宴,像衛戧這樣家世不顯,官位又低微的,本沒資格排在前麵,但她有戰功在身,坐席便被安排在司馬潤下首,王家對麵,落座後,正好與坐在王巒旁邊的王瑄麵對麵。


    皇帝雖然醒轉過來,但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憔悴,眼睛也有些睜不開,席開許久後,才在皇後的示意下開口,聲音沙啞而含糊:“眾卿家……”斷斷續續的照本宣科,說的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的場麵話,就這樣,說上不到二十句,都要歇上老半天。


    講到西羌戰事,衛戧端正坐好,側耳細聽,原本把她留在洛陽,就是為論功行賞,等封賞完畢,她便可以領著芽珈帶著允兒迴家了。


    但沒想到,賞賜還沒說呢,卻跑題扯到賜婚上麵去了。


    “朕知皇侄敦厚純良,誓要為乃父守孝三年,然則於禮而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侄年已十七,不小了,今日朕便替你做主,聽說衛氏有好女,又是皇姐義女,叫……”


    聽到這裏,衛戧與麵色潮紅的司馬潤截然相反,她臉白如紙,目光發直的盯著王瑄,和她一般蒼白的王瑄也是眉心緊鎖,此番當真是他疏忽了。


    皇帝在皇後的提醒下,才想起人名來:“對,衛珈——朕今日先為你們定下婚事,待你三年孝期一滿,便擇吉日成親。”


    聽到皇帝賜婚,衛毅卻高興不起來,反倒抖個不停,芽珈是個癡兒,豈敢高攀上琅琊王?


    但衛戧突然明白過來,原來皇帝老兒特地把她爹傳來,就是為了賜婚。


    不等衛戧迴過神來,那個腦子進水,思維飄來蕩去沒個譜的皇帝又點到虞家——之前還說西羌戰事呢,虞薑和這有什麽幹係?


    “虞愛卿,聽說你那愛女阿濛正值芳齡,尚未婚配?”


    虞倫站起身歡喜應話。


    衛戧盯著虞倫,前世她凱旋,司馬潤就是去他府上飲宴,連她最後一麵都沒來見……


    看到虞倫站起身,司馬潤嘴角的弧度愈發張揚,而王瑄的表情也愈發凝重。


    聽完虞倫應話,皇帝微微頷首,目光投向王家坐席,視線跟王瑄交接上,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顫,立刻移眼,轉到司馬潤臉上,見司馬潤也開始變臉,皇帝突然顯得有些無措,旁邊的皇後還一個勁的催他,被逼無奈的皇帝顧左右而言他,直到惹怒皇後,她低喝一聲:“陛下!”


    皇帝一抖,不及細想,把他們交待給他的後麵那個人名提到前麵,張口就來:“衛戧與虞濛,郎才女貌,天造地設,朕做主,將這雙小兒女配成一雙!”


    撲騰一聲,坐在衛戧這邊的衛毅栽倒在地。


    啪嚓一聲,坐在衛戧那邊的司馬潤捏碎手中瓷杯。


    抬頭看向王瑄,他倒是麵無表情的,隻不過額角一撅一撅的青筋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那躬身候著的虞倫,也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形後,先看看低頭不語的皇帝,再看看瘦瘦小小,其貌不揚,家世也不太好的衛戧,簡直要把一雙眼珠子都給瞪突出來。


    而虞濛,臉上明顯露出失望表情,不過隻是一閃而過,抬頭偷偷看了一眼衛戧之後,便恢複之前溫婉的笑容,她倒是比在場其他人更容易接受這個安排,大約是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使然。


    衛戧稍事思考後,霍然起身:“臣——謝主隆恩!”爽脆的高唿,打破僵局,就算這糊塗蟲再混,畢竟是當今聖上,當著文武百官,門閥士族們的麵,天顏不可輕。


    皇後坐在旁邊扶額,她已無話可說,若是在沒人的地方說出這番話還能補救,可眾目睽睽之下,天子金口玉言,豈能出爾反爾?


    衛戧謝完恩後,忙又補充:“然,臣年歲尚小,可否等他日年歲長成,建功立業,再行迎娶?”


    虞倫聽了衛戧這話,連忙站出來附和她,已經定下婚事,可不能讓這白癡皇帝再把成親日子敲定在近期,伐木成舟可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事先安排好的鴻門宴,被皇帝這麽“靈機一動”給徹底打亂,最後草草收場,不過有幾家沒有馬上離開。


    往日聖上頒旨,或許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但今天,大家絕對是沒樂隻有愁。


    皇帝一溜,虞倫直接過來找被衛戧攙扶起來,又被她故意移到自己和司馬潤之間的衛毅。


    衛戧扶好衛毅,視線不經意的撞上司馬潤,咬咬牙,什麽都沒說。


    王瑄走過來,似笑非笑道:“殿下好算計!”


    司馬潤拉長了臉,端起內侍新換的,斟滿酒水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啪的一下摔在案麵上,仰頭看著王瑄,冷笑道:“至少芽珈是本王的了。”


    衛戧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在虞倫從旁邊內侍那兒接過酒杯,準備轉過身和衛毅碰杯時,衛戧計算好角度,趁人不注意,果斷出手,一顆佛豆直奔虞倫執杯的手背而去。


    虞倫一陣吃痛,杯中酒傾灑出來,大半潑到了司馬潤臉上,他呆住,端著酒杯張大嘴。


    司馬潤也愣愣的眨眨眼,半天才迴過神來,淡定的抬手擦掉臉上酒水,抬頭對著虞倫,皮笑肉不笑道:“好酒啊——虞公!”


    如今司馬潤風頭正勁,就連皇後也會順著他的話,虞倫不好和他擰著來,再者說,把酒潑人家臉上,也的確是他不對,連忙解釋:“也不知怎的,我這手背一痛……”


    聽了這話,司馬潤下意識扭頭去看衛戧,但她似乎並未留意到這邊情況,正端著酒杯和虞濛眉來眼去——怎麽著,她還真打算奉旨娶了虞濛不成?


    司馬潤深吸一口氣,轉頭盯住王瑄,陰陽怪氣道:“嗬嗬,有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賢弟與其在這與愚兄做口舌之爭,不如迴去好好想想,怎麽收拾掉那‘棘手’的漁翁罷!”


    虞倫看看司馬潤,又看看王瑄,漁翁?猛地看向衛戧,這位可不就是半路蹦出來撿大便宜的“漁翁”嗎,哈?他之前聽這衛家豎子吐出拖延婚期的話,還當他有些自知之明,怎麽著,皇帝前腳剛在,他後腳就開始當眾勾引他虞倫的掌上明珠,當真以為癩蛤~蟆可以吃上天鵝肉?


    徹底散席後,衛戧被衛毅叫走,婚姻之事,講究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這樁婚事,媒妁一言九鼎,父母之命也便沒那麽重要,可不管怎樣,都必須得迴去商量商量。


    衛毅暫住的小院比較偏僻,虞薑也沒錢買消息,所以她一直站在門口靜待佳音,看到驢車迴來,眼睛一亮,接著又看到跟在驢車後麵,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衛戧,一時不能想通,平日裏怎麽也請不來的倔強丫頭,在聖上封賞過後,成為殿前新貴之初,怎麽又會來她這邊的?


    但不管怎樣,這死丫頭還肯過來就是好事,於是虞薑拿捏出十二分的和善笑容,主動迎上前來,越過衛毅的驢車,來到衛戧馬前:“戧歌,今日怎的有空了?想那宴席上也吃不好,早知道你要來,我便讓方嬸事先備上好酒好菜候著了。”


    衛戧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跟在身後的裴讓,沉聲道:“有話我們進屋再說,母親還是先去攙扶父親吧。”


    虞薑點頭哈腰:“你看我這腦子,一見著你,便開心的什麽事都想不起來了,我這便去,這便去了!”邊說邊往驢車前小跑過去,衛毅正好下來,她雙手承接著他,柔聲細語道:“夫君你慢點,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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