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石洲動了國庫的銀子,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如果填上了,大家相安無事,也沒什麽,畢竟柳州年年正常繳納稅銀,這就夠了。


    但如果沒填上,或者說是在填上之前被人查到,那就是大罪了。


    “王爺,”趙一有些忐忑:“你真的要找柳家麻煩?若是公主知道了,不會高興的。”


    “我隻是試試。”


    試試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比他更好。


    將所有的折子、證據統統準備好,在柳書彥和秦芃還在思索著乞巧節怎麽過的時候,禦史台一張參柳石洲的折子就砸了下來。


    柳書彥靜靜聽著禦史台人讀折子,這折子內容條理清晰,明顯是有備而來,他掃了一眼那個禦史台的人。


    果然,是秦書淮的禦用嘴炮。


    柳書彥心裏琢磨著,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柳家的能力,將這件事壓下來並不難。


    然而這無疑隻是個開端,這是秦書淮的警告,他向來說到做到,柳書彥對此毫不懷疑。


    等下了朝,柳石軒立刻找上了柳書彥,壓低了聲道:“今日參你叔父的是秦書淮的人。”


    “嗯,我知道。”柳書彥點點頭:“那怎麽了?”


    “你叔父跑不了了。”


    聽到這話,柳書彥愣了愣,柳石軒走在柳書彥邊上,平靜道:“秦書淮沒準備從來不會動手,他既然敢參你二叔,自然是準備好了證據,刑部那邊都是他們的人。”


    柳書彥點點頭,心裏有幾分憂慮。


    柳石軒眺望遠方,淡道:“有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書彥,一個女人而已,讓了就讓了,沒什麽。”


    柳書彥低下頭,忍不住笑了。


    “妻子也是如此嗎?”


    柳石軒皺起眉頭:“你總不會想著尚公主吧?”


    “有何不可呢?”


    柳書彥淡淡開口:“我並無他娶的打算,迎娶公主,也並沒有什麽。”


    “荒唐!”


    柳石軒提高了聲音:“我柳家的男兒,怎麽能去尚公主?!”


    “我……”


    “他能不能尚,還不一定呢。”


    父子兩吵著架,有人淡淡在旁邊插了嘴。


    柳石軒迴過頭去,看見站在他身後的秦書淮。


    已近是夏天了,秦書淮卻依舊仿佛是沒有任何變化一般,廣袖夏衫,發冠高束,雙手籠在袖間,儀態端正,仿若時刻有繩尺規束,沒有分毫差池。


    “想好了嗎?”


    秦書淮走到柳書彥麵前:“你二叔的豐功偉績,可不止這一點,明日還有一份折子,談的就不僅僅是國庫銀兩了,柳書彥,”秦書淮抬頭看他,神色平靜,不帶半分情緒:“你想好了嗎?”


    第六十三章 (一更)


    柳書彥沒有說話,柳石軒立刻上前道:“王爺言重了,我們不妨移步柳家再談,王爺以為如何?”


    “父親,您先迴去吧。我與王爺自行商量就好。”


    柳書彥突然開口,隨後朝著秦書淮恭敬做了個請的手勢:“王爺,不妨水榭一敘?”


    “書彥……”


    柳石軒有些不放心,秦書淮抬手止住柳石軒的動作,淡道:“柳大人先迴去吧,這是我與柳兄的私事,我們自己談便好。”


    說著,秦書淮微微躬身,同柳書彥道:“柳兄,請。”


    秦書淮和柳書彥往禦花園的水榭前去時,秦芃風風火火迴了府邸。


    “將陸祐找來。”


    秦芃吩咐了白芷一聲,隨後便進了自己的書房,開始從書房中獨立的人物信息中找出柳石洲。


    柳石洲是柳書彥的二叔,柳州州牧,一旦柳石洲倒了,柳家就等於倒了一半。


    一般世家都是在朝廷有人,再以自己實際管轄的州屬作為支撐,形成一個穩定的世家權力結構。柳石洲如果不是柳州州牧,那州牧一職必然會成為秦書淮和柳家爭搶的核心,若州牧的位置沒有迴到柳家手裏,對柳家來說便是足以動搖根本的問題。


    秦書淮為什麽做這些,秦芃自然明白。


    一來自然也是為了權勢,權力這東西都是靠搶的,秦書淮不搶柳家,也要搶別人。


    但為什麽搶柳家?


    秦芃覺得,怕是有自己的因素在其中。


    她作為長公主,別說如今秦書淮的態度可能有些喜歡她。便就是不喜歡她,也不可能放任她嫁給一個有權勢的世家。


    一上來就動柳石洲,以她所接觸過的柳石軒和柳詩韻的性子來看,柳家必然要深受震動,柳書彥怕是阻力不小。


    而她一貫不是等著別人付出的人,既然是她主動撥撩柳書彥,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刻袖手旁觀,被動等待著。


    等著陸祐的時候,秦芃低頭看著柳石洲的信息,今日秦書淮參報的,是柳石洲挪用國庫一事,她若是壓一壓,此案立案時間拖上兩天,等朝廷內消息派出去,到達柳州查封銀庫,怕是要十天之後的事情。


    當然,如今柳石洲肯定也不會知道他已經被參奏,不會有任何事。


    陸祐進來後,秦芃立刻道:“柳石洲認識嗎?”


    “認識。”


    陸祐有些奇怪,秦芃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人來,秦芃果斷道:“準備一下,今晚我們去一趟攝政王府,然後你出城去柳州找柳石洲。”


    說完,秦芃便站起身來,帶著白芷走出去:“去柳府。”


    坐在馬車上,秦芃閉著眼睛想整個事情。


    “柳州最大的錢莊,是不是金泰錢莊?”


    她突然出聲,白芷愣了愣,隨後道:“是。”


    這樣錢、糧、鹽、礦之類重要的東西,白芷一向十分關注,別說齊國,就算是旁邊諸侯小國這些項目的商家價格,白芷都十分清楚。


    秦芃睜了眼睛,立刻道:“白芷,你現在去金泰錢莊,找了掌櫃,告訴他你是北燕人,要和他合作,教著他們在北燕放印子錢。”


    “掌櫃怕是不會應。”


    “你同掌櫃說,這印子錢是他私人放的,讓他簽字蓋手印就可以了。但是你不要用私契,你要用開頭標著‘商契’的契約和他簽。”


    “這是何故?”


    白芷有些疑惑,私人之間的債務往來,一向是用私契,而公賬則一般用商契,北燕向來是如此。但齊國並沒有私商之分,從來都是以契約為準即可。


    而印子錢,其實便是高利貸。齊國法令有明細的規定,商家嚴禁放高利貸,否則是所有負責人都要連坐入刑,而私人放高利貸,則隻是罰些銀錢即可。如果是放高利貸到他國,商家按通敵論處,私人則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金泰錢莊是如今齊國與北燕最大的錢莊,實際上是當年秦書淮在北燕時自己私下經營的,趙芃自己還參股在了裏麵。如今柳石洲被查,他會被查到國庫銀錢,秦芃猜想,必然是因為他在金泰錢莊中有所動作,才會讓秦書淮注意。


    一個地區最大的錢莊往往是和當地官府的關係極好,秦芃問清楚了柳州最大的錢莊,自然就能推測出來前因後果。


    而金泰錢莊當年錢財緊缺,實際上就是靠著印子錢起家,他們的大掌櫃幾乎都是早期北燕那邊的掌櫃教出來的,前些時日秦芃的探子還有說北門那邊的錢莊生意似乎有些慘淡,此時是年中,秦書淮習慣年中、年底各盤賬一次,若是做得好便有晉升,做不好,關門的可能都有,所以這時候,這些生意不大好的分點必然十分緊張。


    她如今讓白芷送上門去,對方十有八九是會簽這份合同的。


    但這份合同,掌櫃必然不會以錢莊的名義簽,估計是以私人的名義簽下,但其實是錢莊的生意。


    “朝廷前些時日剛通過的法令,民間許多人都還不清楚,如今商契私契分開,若用了商契,就是他們金泰錢莊的事。”


    聽了這話,白芷便明白了秦芃的意思,怕是打算設個套讓秦書淮跳了。


    秦書淮這人謹慎,但手裏這麽多人,總是要出點事的。


    白芷和秦芃商議了一會兒,確定了北門的錢莊後,便跳下馬車往北門去了。


    而這時秦芃也到了柳書彥家,給柳家遞了帖子後,走了進去。


    秦芃一進門,就看見柳家上下老小幾乎都在屋子裏。


    恭恭敬敬跪著給她行了禮,秦芃笑著上前道:“諸位請起,我與書彥乃是好友,諸位都是我的長輩,無需如此多禮。”


    “公主盛情,柳家愧不敢當,”柳石軒似乎並不大開心,語調硬邦邦道:“隻是公主乃天子貴女,鳳凰高貴,柳家非梧桐不敢以棲。”


    這話說得含沙射影,秦芃什麽都沒說,已經先告訴秦芃,柳家廟小,你可千萬別來。


    秦芃聽出來,低頭笑了笑,同柳石軒進了屋,轉了話題道:“我此番前來,是為了柳州牧之事。”


    一聽這話,柳石軒就氣得發抖。


    柳石洲怎麽會出事,柳石軒一想就知道是為著秦芃,這女人還敢上來提這事兒,柳石軒整個人都氣得不行。


    柳詩韻卻是上前來,扶住柳石軒道:“父親,同公主屋裏談吧?讓母親帶著其他人先下去吧。”


    “你們先下去。”


    柳石軒穩住心緒,給秦芃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公主請。”


    秦芃的點點頭,同柳石軒一同進了屋中。


    柳詩韻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隻留下她在屋中侍奉。


    她點了熏香,香味清涼,讓人內心平靜下來,而後她坐到一旁煮茶,始終保持著安靜的狀態,卻悄無聲息轉變著談話的情況。


    秦芃不著痕跡看了柳詩韻一眼,隨後轉頭瞧著向柳石軒,麵色鄭重道:“時間緊急,我便開門見山了,我知道柳大人對我心中有怨,覺得柳州牧一事是因我而起,可柳大人是否想過,柳家乃世家大族,與他人爭執不可避免,一味躲藏,隻會讓人覺得軟弱可欺……”


    “可也不該直接就對上秦書淮!”柳石軒猛地提了聲音:“我柳家世代如此,無需公主指指點點!”


    “您的意思是,柳家當真是一點野心都沒有嗎?”


    秦芃冷然開口,柳詩韻將茶推到秦芃身前,柳石軒冷著聲音:“沒有。我柳家保持現狀就夠了。”


    “我知道,”柳石軒聲音迴軟:“公主的身份,多的是有人想要迎娶。迎娶公主,成則飛黃騰達,日後第一貴族必然非駙馬家族莫屬。可敗卻也是一敗塗地,怕是家族難寧。柳家在朝堂之中,之所以屹立多年,隻因為我等從不卷入是非之中,公主如今是在逼著柳家啊!”


    柳石軒聲音有些激動:“我兒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他的確算得上聰慧,可卻是文人脾氣,若是繼承家業倒也是穩穩當當,可若執意要卷入鬥爭之中,我怕我兒性命難保啊!”


    秦芃微微一愣,她一時竟是無法言語。


    柳石軒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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