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跟上趙一,趙一將鳥交給下人,同時讓人叫了江春,風風火火就往大堂走。他早就讓人通知下去,到了大堂,江春已經讓人在等著了,趙一同秦芃一麵走一麵道:“每年今日王爺都會出去,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裏,他去的地方都是隨意的,隻能靠找。”


    秦芃點了頭,立刻道:“分成兩隊人馬,你跟我走,江春另外帶一隊人。江春順著人在城裏打聽著蹤跡找,我們出城。”


    她說的很熟悉,全然一副舊主的模樣。趙一和江春對視了一眼,倒也沒有戳破這層,迅速按照秦芃的話做了以後,趙一就跟著秦芃駕馬衝了出去。


    出去後,秦芃詢問道:“他出去時有帶酒嗎?”


    “帶了。”


    “一個人?”


    “一個人。”


    “宣京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東霞山。”


    秦芃駕馬一轉,就朝著東霞山去。


    她在寺廟裏看見了她和秦書淮的名牌,按照如今她所聽說的那樣,秦書淮其實是一直在重複著她生前他們做過的事情。比如說月老廟裏的名牌,就是她生前每年都要帶他去寺廟裏做的。


    以前乞巧節他們總是如此,逛月老廟,逛街,手拉著手爬上燕都附近最高的山,眺望整個城市。


    三杯兩盞淡酒,笑看它晚來風急。


    趙一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習慣的,見秦芃在他麵前毫不掩飾,他心裏有了些答案:“公主為何覺得王爺一定在最高的山?”


    “當年我和他就是如此。”秦芃冷著臉:“每年乞巧節,都會去附近最高的山上去喝酒,度過這一年乞巧節。你那時候不也跟著嗎,趙一?”


    趙一露出詫異神色,秦芃迴頭看了他一眼:“還聽不出來?”


    “主……主子?!”


    “嗯。”


    “您怎麽會……”


    “借屍還魂,”秦芃冷靜道:“你跟著秦書淮,應該知道這件事吧?”


    “是知道,但是並不知道……這居然是您……”


    “趙一,”秦芃一麵打馬,一麵詢問:“為什麽會留在秦書淮身邊?我死了,你該跟著趙鈺迴北燕了。”


    “我留在王爺身邊,這不是您授意的嗎?”


    秦芃仔細迴想著,卻始終想不起來她讓趙一留在秦書淮身邊,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來她曾讓趙一留在秦書淮身邊。


    當年果然是發生了太多太複雜的事。


    她的記憶雖然零碎,但大多是能夠聯係的,她以為自己能窺見當年的真相,卻到今日才發現,有太多重要的東西被她遺忘了。


    可是,到底是被她遺忘,還是趙一故意騙她?


    她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迴到了母親剛死那一年,她誰都不敢信,誰都不能信。


    柳書彥可能是殺她的兇手。


    那趙一未必不是秦書淮當年派給她的間諜。


    她不敢暴露自己不記得很多的事實,一旦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那麽事情的真假就可以胡編亂造。


    她故作鎮定點了點頭,沒有多話。


    趙一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試探道:“公主之前不是一直對王爺劍拔弩張,怎麽此次王爺有難,卻主動相救?”


    “他沒招惹我,我沒覺得他該死。”


    秦芃站在一個政敵的角度來看,解釋道:“而且,我還有事要問他。”


    趙一見秦芃麵色不善,也就不再多問。


    而這個時候,秦書淮已經爬上山頂。


    此時月上中天,他坐在斷崖邊上,將趙芃的牌位放在一邊,又將他在集市上的點心放在一旁攤開,將酒壺放在一邊,到了兩杯酒,一杯放在趙芃牌位麵前,一杯握在手裏。


    “芃芃,”秦書淮聲音溫柔:“今年七夕又到了,街上出了一些新點心,我想你會喜歡吃,買了一些,你嚐嚐吧。”


    月光灑落在山崖上,秦書淮坐在地上,靠在身後鬆樹上,眺望遠方。


    遠方依稀能看到雲霧籠在繁華的宣京之上,秦書淮目光裏帶了懷念。


    “芃芃,來齊國六年了,你想北燕了吧?我記得北燕的都城,和齊國不一樣,它方方正正的,看上去不如宣京精致,但是卻有一種很大氣的感覺。你想不想迴齊國啊?想的話,我什麽時候帶你迴去看看。我們說好,隻是迴去看看,不能留下。我不喜歡趙鈺,我年少時候說他狼崽子,你說我罵他,其實吧,我真的覺得,他就是個狼崽子。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說不出理由,可是齊國吧,我不會讓你迴去了。”


    說到這裏,秦書淮倒了酒,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道:“算了,如今你也已經是秦芃了,齊國的長公主,哪裏能說去北燕就去北燕?”


    “芃芃,”秦書淮歎了口氣:“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活著好,還是死在六年前好。”


    “你死去這六年,我覺得自己陪著你死了。可如今你活了過來,我卻發現,我真的該死了。”


    說著,秦書淮對月舉杯,高笑出聲:“秦書淮無父無母,無師無友,無宗親長輩,無兄弟姐妹,孑然一身,獨行於世……”


    秦書淮聲音慢慢小了下來:“唯有發妻,趙芃。”


    “僅有發妻,趙芃。”


    如今連趙芃都沒有了,秦書淮還有什麽呢?


    秦書淮有些茫然。


    便就是這一刻,他聽見身後有利刃破空而來!


    秦書淮猛地迴頭,一把捏住飛來的羽箭,與此同時,十幾道劍光破空而出!


    那些劍光織成密網,秦書淮袖中長劍橫掃而出,廣袖將趙芃的牌位卷席進袖中,提劍冷聲開口道:“來者何人?”


    對方沒有言語,劍光直接撲來。


    來的人統一黑色長衫,銀色腰帶,臉上帶著麵具。


    秦書淮神色一冷。


    這個裝束他依稀有印象,很多年前,他帶著趙芃迴北燕,他有一日不在,趙芃被刺客獨襲,趙芃曾和他描述過這樣的裝飾。


    秦書淮劍光越冷,直接朝著腰帶上鐵環內最少的一個墜飾之人衝去。


    他看出來這些人是根據鐵環之內的墜飾區分等級,一般而言越是往上走的人越少。


    這些人人多勢眾,秦書淮獨身當然是無法抵擋,然而他打算擒賊先擒王,同時放出一個信號彈。


    秦芃們看見天空驟然亮起,趙一立刻道:“是王爺。”


    “快!”


    秦芃大吼出聲,朝著信號彈的方向奔跑而去。


    秦書淮一劍揮砍向帶著玉的男子,其他人立刻識破了他的意圖,追著他就衝了過來。


    秦書淮側身閃過,隻盯著一個目標,不依不饒。


    這些人和趙芃的死有關係。


    趙芃的死他還沒查清楚,他得搞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


    劍鋒劃破秦書淮的衣衫,這些人明顯都是專業殺手出身,劍上都淬了毒,秦書淮小心翼翼躲避著劍鋒。


    為首之人看出秦書淮一心抓他的意圖,幹脆直刺而去,秦書淮見機會一個翻身抓住對方手腕,對方劍尖從秦書淮手背劃過割痕。


    便就是此刻,一聲猶如杜鵑一般的哨聲響起,那些刺客劍微微一頓,為首的人朝著秦書淮一腳踹去,與此同時,暗處冷箭朝著秦書淮猛地射來!


    秦書淮反手抓箭,對方借此機會用蠻力掙開了秦書淮,而後迅速抽身,在秦書淮還來不及反應前,所有刺客就如泥鰍一般退走而去。


    秦書淮卻不肯放過他們,追著那個首領就衝了過去,便就是此時,秦書淮身後羽箭再來!


    這一次對方連射三箭,秦書淮被逼迴頭連斬兩箭,這時候他覺得身體有些麻痹,第三箭卻是借由著前兩箭相撞,射出了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猛地貫穿了秦書淮的肩頭。


    殺手也就在此刻溜走,秦書淮用劍支撐著自己,怒喝出聲:“出來!”


    對方不動,秦書淮感覺眼前有些發黑,他勉強撐著自己,艱難道:“白芷,我知道是你,出來!”


    白芷沒說話,她躲在暗處,再一次搭箭。


    “我知道,你覺得是我殺了芃芃。”


    白芷的箭微微一頓,秦書淮沙啞著聲道:“可我說了,是她讓我殺……”


    “閉嘴!”


    白芷怒喝出聲,羽箭驟然飛出,秦書淮聽著風聲疾馳而來,他眼前發黑,踉蹌著勉強推開,卻一腳踩在了碎石之上,往懸崖下落了下去。


    也就是那片刻,一隻手驟然出現,死死抓住了他。


    那隻手很細,很溫暖,和他記憶裏一樣。


    十二歲那年他被其他皇子欺負,不小心從高塔上墜下,也是那個人這麽抓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放開。


    那時候她很瘦弱,冷宮的夥食讓她長期營養不良,她的手仿佛隻剩下了骨頭,抓著他,一點一點往下滑。


    北燕的寂空塔很高,風唿嘯著吹過來,她被他拽著,一點一點往前挪,她死死用腿盤住另一頭的柱子,一直沒有放手。


    “秦書淮,”那時候,她眼裏仿佛帶著火焰,將他整個世界燃燒得都明亮滾燙:“你別放手。”


    她啞著嗓子:“我拉著你,我不會放手。”


    她說不要放手。


    從那一刻開始,或許他就許下心願,這一生,他都不會放手。


    如今十五年過去,那雙手再拉住他。


    他本墜阿鼻地獄,徘徊無盡深淵,他本無法可渡,無路可行,這雙手又再破開生死迷霧,死死拉住他。


    “芃芃……”


    山風襲來,哪怕他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哪怕對方的身形已經變得模糊,他卻還是忍不住笑開。


    看著秦書淮的笑容,秦芃心裏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拉緊了他,大吼道:“你別放手!”


    秦書淮微微一愣,隨後沙啞著聲,捏緊了她的手。


    “好,”他聲音裏帶著暗啞和顫抖,仿佛是極力克製著:“我不放手。”


    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放手。


    秦芃拉著這個人,身後趙一撲了出去,和白芷糾纏起來。秦芃一手抓著秦書淮,一手撐住自己,慢慢拉著秦書淮往上起來。


    秦書淮用腳試探著旁邊的借力點,在秦芃用力那一刻,猛地往牆上一蹬,便接力跳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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