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睡醒過來,不需要秦芃多說,秦書淮便立刻差人全力尋著大夫,他直接將趙一叫來,冷聲道:“去山上,將巫請下來。告訴他,救的不是齊國人,是北燕的君主。”


    “如此機密之事……”趙一皺起眉頭,秦書淮平靜道:“你去做就是。”


    趙一不再多問,一把好刀是不需要詢問殺人的理由的。


    趙一上了山裏,隔天迴來時,他便帶了一個老者。


    這老者發色黑白參半,但麵容卻仍舊仿如三十出頭,根本看不出年紀。他來時秦芃正在和趙鈺說話,秦書淮守在一邊。


    趙鈺用名貴藥材吊著,其實很是虛弱,可他固執要同秦芃說話,秦芃隻能守著他,她說話,他聽著。


    秦芃說得都是些舊事,他小時候和她調皮搗蛋的事情,趙鈺靜靜聽著,倒也沒有半分不耐。


    “你小時候喝藥就怕苦,我給你準備了許多甜棗……”


    “公主,王爺,”趙一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屬下將巫給帶過來了。”


    聽到這話,秦芃有些詫異,抬頭看向秦書淮。


    而趙鈺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麵上卻是不懂聲色。


    秦書淮放下手中折子,揚聲道:“請。”


    “我去看看。”


    秦芃拍了拍趙鈺的手,便起身走了出去,同秦書淮一起見了這位秦書淮口中的“巫”。


    巫是一個尊稱,在瓊州,和西梁邊境的地區,巫是類似於祭祀一樣的存在,他們往往是一個族群或者一個村子中識字的人,懂得占星算數,最重要的職責就是祈福和治病。


    那人進來的時候,身上穿著一個黑色的袍子,腰帶上叮叮當當墜了許多東西,看上去就頗為神秘,他走進來,也沒行禮,就微微對著兩人點了點頭。秦書淮站了起來,恭敬給他彎了腰。


    那人瞧見秦書淮的動作,卻是笑了。


    “這位大人很懂事。”


    秦書淮抬手,親自侍奉著老者跪坐下來,給他倒了茶:“有事相求,自當有求人的姿態。”


    巫笑了笑,目光瞟向內間的趙鈺,直接道:“不必做這些,我們族和齊國人沒什麽好交談的,我是聽說這位傷者是北燕國君,可是當真?”


    “是。”秦書淮點點頭:“若大人想要對付齊國,醫好此人是最好的法子。”


    “我沒有對付齊國的打算,我就是來求一件事。”


    那老者站了起來,直接往內間走去,趙鈺被柏淮扶起來,躺在床上,看著老者進來,麵色平靜。


    老者瞧了瞧他,頗有些遺憾道:“不像啊。”


    這舉動讓秦書淮和秦芃都有些疑惑,趙鈺卻是仿佛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一言不發。


    老者走上前去,給他診了脈,皺眉想了想後,接著道:“能醫,不過這位陛下,我想同你討要一件東西。”


    “你要什麽?”


    趙鈺似乎十分警惕,秦書淮不由得多看了趙鈺兩眼。


    秦芃其實並不了解趙鈺,然而他卻是清楚的。在外人麵前,趙鈺從來是笑容不會離開那張臉,你瞧不透他在想什麽,不管是開心還是憤怒,他永遠都是笑眯眯的。


    然而此刻麵對這個老者,趙鈺卻是一直沒笑,麵色冷漠,仿佛是在戒備什麽。


    老者倒也沒發現趙鈺的不對,他似乎並不認識趙鈺,隻是道:“玉陽公主趙芃是你姐姐對吧?”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人都皺起眉頭,趙鈺眼神冷了下來,而對方卻是打聽好了的,開口便道:“我要一張她的畫像。”


    “把這老匹夫給我轟出去!”


    趙鈺當即怒喝出聲來,隨著這一聲暴喝,他一口悶血噴出,急促咳嗽起來。


    秦芃忙上前去,拍著趙鈺的背,讓旁邊藥童上來,而巫則是在趙鈺噴血的瞬間就退了開去,雙手攏在袖間,搖了搖頭道:“病成這樣了還這麽大脾氣,你有一天時間想,再拖拖,我也救不了你。”


    “老匹夫……登徒子……”


    趙鈺咬牙罵著,秦芃忙道:“你別罵了!給我歇著!”


    說著,她忙給秦書淮使眼色,秦書淮比趙鈺要冷靜許多,雖然巫這個條件讓他也很是不滿,但他卻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同巫道:“先生借一步說話。”


    巫倒也沒有挑釁的意思,同秦書淮一起走了出去。


    秦書淮的態度明顯要冷了些,巫有些疑惑道:“趙鈺不高興倒也罷了,你不高興什麽?”


    想了想,巫驟然反應過來,高興道:“我想起來了,你叫秦書淮是吧?我記得你是趙芃生前的丈夫!”


    這話讓秦書淮麵容軟了一些,他點點頭道:“是,我是他丈夫。”


    說話間,秦芃安撫好了趙鈺,知道他沒什麽事後,便追了出來。秦芃恭敬請巫進了另一間房,請巫坐下,隨後道:“北帝護姐心切,還望先生不要介意。”


    “不妨事。”


    巫擺了擺手:“他是這樣的,我以前就知道。”


    “您……認識北帝?”


    秦芃有些疑惑,她記憶了對這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老頭子笑著抿了口茶,眼中有了懷念:“當年在燕都,曾與他姐弟二人有一麵之緣。”


    聽了這話,秦芃更有些奇怪了,她絕對不認識這號人物。


    巫卻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當然,不是明著的,我暗地裏跟了他們許久。”


    秦芃麵色不動,仿佛是和趙鈺趙芃都不認識一般,隻是好奇道:“您不是齊國人嗎?為何跟著北燕的皇子公主?”


    “齊國人?”巫麵露嘲諷,卻是看向秦書淮:“這位長公主怕是不知道這徐城怎麽來的吧?”


    “三十年前,徐城當年本屬西涼,徐城中主要聚集著的民族是巫族,西涼當年和齊國交戰,徐城被迫割讓,巫族拒不交城,於是齊國集結萬軍滅族。”


    秦書淮平淡開口,說出那一段血腥往事。


    巫聽著這段過去,卻絲毫沒有波動,仿佛是聽著外人的話一般。


    “巫族其實不過一千人,卻需要齊國幾萬軍隊來攻打,知道為什麽嗎?”


    巫抬眼瞧著秦芃,眼中帶著詭異的笑容,秦芃被那笑容看的心裏有些發怵,麵上卻還是保持著鎮定道:“為什麽?”


    “因為,我們是巫啊。”


    巫笑出聲來:“我能醫好天下所有人都醫不好的病,巫本就是上天選中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如果不是我們族群人少,區區齊國?”


    說著,巫冷哼出聲來,眼中帶了不屑,秦書淮麵色不動,恭敬給巫斟了茶。秦芃沒忘記自己的問題:“那您跟著趙氏皇族二位,又是為什麽呢?”


    “哦,”巫迴到自己的問題來,眼中有了懷念之色:“巫中有一個特殊的神女,她是巫裏的信仰,當年巫族兵敗,神女巫琴逃脫流落在外,我們活下來的巫族一直在尋找神女,那年我偶然路過燕都,遇到了玉陽公主,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我差點以為她是神女。”


    秦芃愣了愣,秦書淮倒茶的動作微微一頓,抬頭看向巫。


    巫麵上是絲毫沒有掩飾的思慕,他與巫琴的關係,絕不僅僅隻是子民和神女的關係那麽簡單。


    “她與巫琴幾乎一模一樣。我本以為這對姐弟與巫琴有什麽關係,所以跟了他們一段時間,結果卻沒找到任何巫琴的痕跡,便就離開了。”


    秦芃沒說話,反而是秦書淮先開了口:“那您要玉陽公主的畫像,是為了?”


    “我年紀大了,”巫眼中帶了悲傷,歎息道:“我記不清她的長相了,可我不能忘。我不會畫畫,畫不出她來,可我真的很想記住她。玉陽公主與她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我來求一幅畫。”


    “我想要一副玉陽公主的畫,再對著讓人描出一副她來。”


    巫低下頭來,撫摸著手臂上一朵梅花。


    那梅花花蕊處刻著一個“禮”字,秦芃掃了一眼,大概猜到,這位巫的名字,應該是叫巫禮。


    秦書淮卻是沒看到那梅花,認真思索著巫的要求,最後卻是道:“您告訴我巫琴的樣子,我替你畫。”


    “真的嗎?”巫禮歡喜出聲來:“那真是太好了!”


    秦書淮點頭,帶著巫禮去了書桌,巫禮描述,秦書淮聽著,最後按著趙芃的臉畫出來。


    看見畫像的時候,巫禮紅了眼眶,顫抖著聲道:“是她……就是她……”


    他情緒有些激動,秦書淮見狀,便同他道:“先生不妨先去休息,穩定情緒後,再來商討診治事宜。”


    巫禮點點頭,倒也沒有拂了秦書淮的好意,跟著人去了旁邊的房間。


    秦書淮迴了秦芃身邊來,看見秦芃在想事情,便道:“在想什麽?”


    “我方才見到巫禮手腕上有一朵梅花,”秦芃皺著眉頭:“那是他們巫族人的標誌嗎?”


    “哦?”


    秦書淮抬頭,皺起眉頭道:“你可知道,你是趙芃時,身上也有一朵梅花?”


    秦芃猛地抬頭:“在哪裏?”


    秦書淮聽到這話,就紅了耳根,麵上卻還是故作鎮定道:“就是從後麵歡好時,背上我最喜歡親的位置。”


    秦芃:“……”


    這麽一本正經耍流氓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第八十二章


    因為秦書淮的話,秦芃沉默了好久。


    秦書淮梗著脖子,紅著耳根,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說。


    好半天後,秦芃悠悠道:“書淮,你要當個正經人。”


    秦書淮假裝什麽都沒聽懂,僵著聲道:“哦。”


    不過秦芃的思緒很快迴到了那多梅花上,如果梅花是巫族的標誌,她身上也有梅花,那代表著什麽?


    她覺得這事兒她得去找巫禮問一問。


    她將疑惑埋在了心頭,同秦書淮一起去了巫禮門口,等著巫禮平複了情緒。


    等了許久後,巫禮終於從房間裏走了迴來,他眼睛還有些紅明顯是哭過,卻也是風度翩翩,同秦芃和秦書淮道:“走吧。”


    秦芃同巫禮並肩而行,長廊不算寬大,秦書淮便退一步,跟在秦芃身後。巫禮轉眼瞧了一眼兩人,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來,卻是同秦書淮道:“當年阿琴還在族裏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


    秦書淮有些迷惑,抬眼看著巫禮,巫禮笑了笑,懷念道:“凡事讓著她,想著她,總想把最好的給她。”


    秦書淮反應過來,巫禮對當年的神女巫琴,必然是有著極深的感情的。


    他點了點頭,平淡道:“應當如此。”


    巫禮抬手撩了頭發,手上露出那朵刻了字的梅花,秦芃適時開口:“先生手上這朵梅花很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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