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春,”秦書淮轉過頭,麵色平淡:“我走到這一步,最終其實,也不過隻是想保護一個人。名聲同她,我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說完,秦書淮提步迴去,江春還想再追,趙一拉住他,搖頭道:“別勸了,會發生什麽,你心裏還會比王爺更清楚嗎?”


    若他江春都知道會有什麽後果,他秦書淮不知道嗎?


    他知道,可他仍舊要選。


    這條荊棘之路,他願背著她走,哪怕走在刀刃火海,他鮮血淋漓,也希望她能幹幹淨淨,天真如初。


    他說的每一句話,陸祐都提前迴到屋中,告訴秦芃,秦芃站在長廊上,看著燈下小雨蒙蒙,覺得喉頭哽咽,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想起年少時那個少年清澈安穩的眼,想起他們離開燕都那一日,萬裏無雲,他靠在她腿上,聽著她的肚子,眼裏全是期盼。


    “芃芃,以後我們再也不用害怕了。我會給你一個家,等你生了孩子,我想讓他當個教書先生,你覺得好不好?”


    那時候他們充滿希望,他們以為自己走向的是一個美好的未來,卻從來沒想過,隻不過是從一個地獄,去了另一個地獄。


    從步履維艱的人生,變成陰陽相隔,相逢不識。


    秦芃看著夜雨,聽見走來的腳步聲。


    秦書淮看見秦芃赤腳站在長廊上,鄒起眉頭上去,握住她的手道:“你怎麽站在這裏?你這樣會冷病的。”


    秦芃沒說話,她看著他胸口的紋路,目光一寸一寸抬頭看上去。


    當年少年如今站在此處,棱角鮮明,眼深如夜空、如深海。她張了張口,卻覺得似是什麽卡在喉間。


    秦書淮察覺她不對,不由得放輕了語調:“芃芃,你怎麽了?”


    “秦書淮,”她沙啞出聲,眼前有了朦朧之意,她卻固執瞧著他,慢慢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


    秦書淮捧著她的手,瞧著她,不由得笑了。


    “我這輩子,除了你,還有誰呢?”


    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人好友。


    他的一生,僅有趙芃,唯有趙芃。


    他曾許諾會一生陪伴她,保護她。別人的許諾或許隻是一句話,他的許諾卻從來是一輩子。


    她活著,他用命護著她。


    她死了,他就用命給她報仇。


    秦芃再也忍耐不住,她猛地撲上去,將他抵在長廊主子上,吻上他的唇。


    她的吻狂亂灼熱,和夜雨、和秋風的涼鮮明對比。秦書淮腦子嗡的一下,察覺她柔軟的舌頭探進來,吮吸翻攪。


    他唿吸急促起來,一時也來不及多想什麽,將人打橫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他對麵前這個人有種發自骨子裏的溫柔,哪怕是將她放下,都做得小心翼翼。


    然而秦芃卻覺得很焦急,她內心有什麽想要表達,洶湧澎湃,讓她想要將這個人抱在懷裏,想要用自己那急切欲為人知的心情包裹他。


    她用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方式討好,秦書淮沉溺於她所給予的溫柔和歡喜,她抱住他,啞著聲音。


    “那年你說,你想要個孩子,等他長大了,想要他當個先生。”她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語:“你如今還想嗎?”


    那話激得秦書淮整個人唿吸都亂了。


    他壓在她身上,死死抱住她。


    “想。”


    他閉上眼睛:“想了一輩子了。”


    她將手插入他的發中,溫柔親吻身上如孩子一般的男人。


    “秦書淮,”她眼裏帶著笑:“我知道,你想要個家。”


    秦書淮呆呆抬頭,看見姑娘眼裏落著燈光,還有他。


    她說得這麽溫暖,這麽溫柔。


    她說:“這個家,我給你。”


    給你一席安穩之地,任他天地風雨漂泊,任你半生傷痕累累,歸來此處,仍是少年。


    秦書淮,這個安穩之地,秦芃給你。


    第九十五章


    時隔好多年,終於再能觸碰到那個人,秦書淮一時忍不住有些放縱。等睡下的時候,已經幾近天明。


    秦芃起身來,秦書淮迷迷糊糊去拉她,他覺得頭昏腦漲,什麽都思考不了,她看著這樣迷糊的他,溫柔道:“你先睡著,我去洗個澡。”


    秦書淮應了聲,慢慢睡了過去。


    秦芃去側室洗了澡,便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剛出門去,便看見了守夜的江春。江春麵色不太好看,恭恭敬敬道:“公主。”


    秦芃點點頭,一路往外走去。江春看著秦芃走出去的方向,體會出了那麽幾分不對,他忙追了出去,跟上秦芃道:“公主,您去做什麽?”


    “嗯?”秦芃頓了步子:“陸秀不是派人來抓了我了嗎?我睡夠了,可以走了。”


    “公主……”江春一時說不出話來,秦芃推了推他:“迴去吧,就說自個兒睡著了,沒瞧見我。”


    江春沒挪步,秦芃忍不住笑了:“你也是希望我去的,不是嗎?我不去,秦書淮就得擔著這個徇私枉法的名聲,終歸是不好的。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他陸秀還真敢碰我一根汗毛?”


    “他們不過就是想這樣激著秦書淮罷了。”


    秦芃眼中帶了冷意,目光看向門外,平靜開口:“等會兒他醒了,你幫我攔著他做糊塗事。我既然已經進去了,就不能白白進去。讓他腦子放清醒些。”


    說完,秦芃便走了出去。


    此刻天還沒亮,到了大門前,秦芃便看見對峙著的兩批人馬,衛府的士兵攔在前麵,陸秀帶著士兵和衛府的士兵針鋒相對。


    秦芃打開大門出去,頓時就是一片騷動,眾人齊齊跪下,衛府侍衛長衛淩上前來,恭敬道:“公主,你怎的出來了?”


    “聽聞陸大人說本宮有殺人的嫌疑,本宮便出來看看。”


    秦芃身著火紅長袍,雙手環胸,走到陸秀身前。陸秀跪在地上,麵色平靜,秦芃低頭瞧著他,聲音柔得仿佛滴得出水來似的:“陸大人,您說本宮殺人,證據呢?”


    “柳小姐遇害前曾向大理寺報案,直接指明公主乃兇手。其他證據尚還在調查之中,讓公主去大理寺中,也隻是因公主是嫌疑人,例行公事一趟罷了。若公主的確清白無辜,下官也不能為難您,您說可是?”


    陸秀笑著抬起頭來:“公主如此推拒,是不願去,還是不敢去?”


    這話問得刁鑽,秦芃輕笑,直起身道:“陸大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若本宮還不去,豈不是顯得心虛,隻是陸大人您可想好了,本宮身子骨弱,半點刑罰都受不得,您可明白?”


    “公主放心,”陸秀恭敬道;“刑訊逼供這種事,大理寺從來不做。”


    說著,陸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平靜道:“公主請。”


    秦芃點點頭,便順著陸秀指的方向走上前去。


    衛淩皺起眉頭,忍不住叫了一聲:“公主!”


    秦芃轉頭瞧他,平靜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不必擔心。好好照顧老太君,別讓這些事 煩了老人家的心。”


    說完,秦芃便抬起手,讓人給她上了手鐐腳鐐,如同一個犯人一般上了刑車。


    大理寺帶來的,是關押凡人那種籠子一樣的刑車,這的確是抓捕嫌犯時的運輸工具,然而一般來說,大理寺處理的都是皇親國戚的案子,多少會給些麵子,直接將皇親放進刑車裏,幾乎是這個案子十拿九穩了才會如此。


    甚至十拿九穩了,也未必會如此打皇室臉麵。


    然而陸秀今日來帶的卻是這樣落秦芃麵子的刑車,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陸秀刻意羞辱。隻是按律來說,規矩本也如此,倒也沒什麽好指責之處。


    秦芃知曉,她卻也沒有發怒,含笑坦坦蕩蕩上了馬車,盤腿而坐,自帶一股坦蕩風流,朝著陸秀抬了抬手道:“陸大人,請。”


    她這番磊落姿態,坐在牢車之中,不但沒顯出半分窘態,反而有了些時人讚賞的名士風度。


    陸秀眸色深了些,麵上卻還是恭敬道:“ 大理寺中好的馬車都壞了,勞煩公主將就了。”


    “哦,那我讓衛府捐幾輛馬車給大理寺,不知陸大人覺得如何?”


    “這不合規矩。”


    陸秀斷然拒絕,秦芃嘲諷開口:“既然不合規矩,陸大人又何必惺惺作態,啟程吧。”


    陸秀被秦芃懟得帶了怒氣,麵上卻還是極好克製住,抿了抿唇,讓大家啟程離開。


    衛家人還想跟上,卻被秦芃一個眼神止住。


    秦芃端坐在牢車之中,天漸漸亮了起來,有百姓開始勞作,看見坐在牢車裏的秦芃,都不由得睜大了眼。


    秦芃閉著眼睛,不去看那些人的模樣,陸秀駕馬來到秦芃身邊,溫和道:“公主可覺得難堪?”


    秦芃不說話,陸秀歎了口氣:“做犯人的都是如此,等到了牢獄中,更是不好過。公主這輩子怕是都沒吃過這樣的苦。”


    “你要說什麽?”


    秦芃抬眼看他,陸秀眯眼笑起來:“公主,其實要抓您入獄,如果您不願意,本來是需要攝政王或者陛下給一道手令的。陛下自然是不會給的,隻要攝政王不批,您不願意,誰都不能抓您走。”


    “所以呢?”


    秦芃挑眉:“你讓我去求秦書淮,讓他別批這道抓捕令?”


    “下官也是為了公主好,”陸秀歎了口氣,一副好心人的模樣道:“想必公主也不願受這樣的苦,對嗎?”


    “陸秀,”秦芃撐住下巴:“你是覺得,大理寺盡在你的掌控中是嗎?”


    聽到這話,陸秀僵了僵:“你什麽意思?”


    “陸大人有沒有想過,大理寺這樣多人,也許哪一位,就不是大人所控製的呢?”


    “也許他一直虎視眈眈,一直就等著大人離位。所以他會潛伏在您身邊,觀察您,看到您的錯處。”


    “一般的小錯當然是不足以扳倒一個大理寺卿的,可是,若是刑訊逼供鎮國長公主這樣的罪呢?”


    “公主說笑了,”陸秀的眼神有些冷:“臣怎麽可能刑訊逼供殿下?”


    “是呢,”秦芃靠到欄杆上,挑釁瞧著他:“你敢對我做什麽嗎?陸秀,我到希望你對我做點什麽呢。畢竟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也該換人了。”


    陸秀不再說話,目光中已再無了溫度。


    此刻到了大理寺的監獄,外麵人停住馬車,打開牢籠,秦芃從牢籠中走出來,看著陸秀的模樣,溫和道:“陸大人,您要不要考慮給我用點刑?要不從最輕的開始,鞭刑如何?”


    “公主說笑了。”


    陸秀神色平靜:“下官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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