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火,柳詩韻本以為是重生之火,沒想到卻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毀滅之火。


    秦芃說不出話來。對於張瑛的狠辣,她又多了幾分認知。


    看她發著呆,趙鈺替她將滑下來的被角拉了上去。


    他的動作讓秦芃迴了神。


    “我明白了。”秦芃歎息出聲,閉上眼睛:“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嗯。”趙鈺上前來,想扶著她躺下,她卻抬手按住了趙鈺的手,趙鈺抬眼看她,似乎想說什麽,然而秦芃的眼神很平靜,卻也很堅定。


    這是一種無聲的拒絕,趙鈺明白。


    哪怕他得到她,即將迎娶她,可是這個人骨子裏,心裏,卻始終拒絕這他。


    趙鈺深吸了一口氣,卻也沒逼她,退了下去。


    他覺得心裏有種無聲的苦澀蔓延開去,讓人覺得無處遁逃。


    他處心積慮謀劃到的人就在他身邊,他曾經無數次幻想和期盼,卻發現這並沒有他所想象到的開心。


    他想去握住那個人的手,卻看到了對方緊皺的眉頭,他驟然又止住動作,不敢往前。


    趙鈺和秦芃往北燕去時,秦書淮已經接到了秦銘的聖旨,召他入宮。


    此時秦書淮的軍隊已經全部入城,宮門早已關上,仿佛什麽人都沒有一般,寂靜無聲。秦書淮的士兵全部圍在城外,蓄勢待發。


    秦書淮在府中接到聖旨,宣讀的太監讀完了召秦書淮入宮的聖旨後,將聖旨交給秦書淮,秦書淮恭敬接旨後打開,卻發現聖旨中還有一句話。


    這句話是用白蠟寫成的,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然而秦書淮何等眼裏,一眼便看出聖旨不對。他用手指撫摸上去,細細感知,明白這用蠟寫著的三個字是,清君側。


    有了這封聖旨,日後秦書淮帶兵入宮一件事,便有了證據,是皇帝授命。


    秦書淮明白,這是秦銘在安他的心,讓他知道,他不會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秦銘被李淑扣著,這聖旨隻有李淑授命,才傳得出來。所以秦銘遞出了讓他入宮的聖旨,但這封聖旨,也會成為他光明正大進入宮中通行證,李淑的催命符。


    秦書淮朝著宣讀聖旨的太監點了點頭,站起身道:“那,容臣沐浴更衣後,便去麵聖。”


    秦書淮說完後,去了自己的寢室。


    江春跟在秦書淮身後,小聲道:“柳大人走了,讓您放心,人手他已經換了,但為了陛下的安危,您最好不要太早將聖旨說出來。”


    秦書淮點頭,明白柳書彥的擔憂。如今秦銘在李淑身邊,李淑是出於他是她兒子信任他。若他太早暴露了秦銘的立場,秦銘怕是會出事。


    秦銘布置今天,明顯並非一日之功。


    如今張瑛和李淑的依仗便是世家的軍隊和他們暗中培養的一部分私軍。秦銘結交了柳書彥,在世家軍中埋下了動蕩的種子。如今又說服了他,得到了真正的中堅軍隊,再讓自己埋伏在李淑身邊,一環接一環,李淑和張瑛布置的每一個地方,都被他安插下了棋子。


    秦書淮從不敢輕視任何一個少年人,就如當年他設計讓趙芃被皇帝重視時,也不過隻有九歲。


    隻是秦銘這不過十一歲的心機,的確是太過深沉,讓秦書淮心中忍不住有了那麽幾分敬佩和警惕。


    秦書淮換好衣服後便趕往了宮中。


    來到宮門前,秦書淮從馬車中探出身子,仰頭看向了宮門。”


    一個士兵從城牆上探出頭來,高喝出聲:“來者何人?”


    “攝政王,秦書淮。”


    秦書淮聲音不大,卻足讓每個人聽清。


    在場沒有人說話,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唿吸聲。此刻已是夕陽西下時分,秦書淮一身黑衣冕冠,風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他神色平靜,仰頭看著城樓上之人道:“奉陛下旨意,進宮覲見。”


    “陛下有令,命城外士兵後退十丈!”


    秦書淮沒說話,抬起手來。士兵整齊劃一,後退十丈。


    那士兵見秦書淮好說話,大了膽子,又道:“陛下又令,攝政王卸下兵器,獨身入宮。”


    “放肆!”


    這一次,秦書淮提高了聲音:“本王乃先帝禦賜魚服,可佩劍行走於宮中。又有陛下親賜聖恩,任何時候出行宮中可帶數十隨從,陛下怎會下此命令?!莫不是陛下出了事,你以此唯由拖延本王入宮時間?速速開門,莫再生事,否則本王懷疑陛下如今聖安,隻能強行入城了!”


    聽到這話,那士兵有了猶疑之色,旁邊有人跑到那士兵身邊來,耳語了幾句後,那士兵道:“好罷,攝政王,請。”


    說著,城門緩緩打開,秦書淮看了一眼江春,江春立刻清點了十三人,跟在了秦書淮身後。


    這十三人都是秦書淮身邊頂尖好手,秦書淮帶著他們一同上前,宮門打開後,一行人走了出去。


    入宮之後,一個士兵上前來給秦書淮引路,秦書淮麵色不改,跟著那士兵走向長長的甬道。


    甬道兩邊都是宮牆,約有數十丈,遮住了日光,顯得十分陰森。


    秦書淮麵色不變走著,同時詢問引路的士兵道:“宮中為何如此安靜?”


    那士兵明顯有些緊張:“不一直如此嗎?”


    秦書淮沒有迴話。那士兵越往前走,越忍不住發抖,秦書淮平靜道:“你抖什麽?”


    “卑職……卑職……”


    也就是那瞬間,羽箭驟然如雨而降!而秦書淮也早料到了會有此變故,猛地上前一步,將那士兵高舉而起!


    羽箭紮在那士兵身上,秦書淮兔起鶴落,便以士兵為盾,朝著城牆之上攀爬而去。


    而跟在秦書淮身後的十三人紛紛從袖中甩出繩子,那身子上都帶著一個鐵爪,勾在城牆之上,敏捷而迅速跟上秦書淮的動作!


    這一切不過瞬息之間,秦書淮已衝到城牆之上,袖中長劍瞬間劃過射箭士兵的咽喉。


    剩下十三人也隨即跟上,在城樓之上和士兵廝殺成了一片!


    無數人湧上去,秦書淮殺紅了眼。所有人的焦點都集中在城樓的十四人上,絲毫沒注意有幾個人悄悄來到了城門之處。


    張瑛指揮著人撲向秦書淮時,柳書彥則是來到了把手城門的地方,悄無聲息抹了守城門的士兵的脖子,砍斷了旁邊的繩子!


    城門轟然墜下,聲音震得張瑛愣了愣,隨後他猛地反應過來,大吼出聲:“關城門!”


    然而此事已來不及,衛衍帶著士兵高喝出聲:“衝!”


    柳書彥帶著人加入戰局,一時之間城樓上也分不清敵我,秦書淮一路盯著射手,看見背著弓箭的就殺!江春亦是如此,沒過多久,城樓上的射手就死傷了大片。隨著城門打開,士兵湧入,張瑛這時再傻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秦書淮早就知道他們埋伏!


    秦書淮進來,就是專程為了後麵人開路的!


    射手被殺了大半,秦書淮和柳書彥又帶著人在城樓上糾纏,哪怕那甬道本是極好的狙殺位置,卻也發揮不出其真正的實力。


    越來越多士兵湧入宮來,衝上城牆,張瑛見狀,放棄了對城樓的固守,帶著人往後退去。


    外麵廝殺成了一片時,李淑住在宮中,似是有些頭疼。


    秦銘跪在一邊,給李淑揉著頭,溫和了聲道:“阿母,好些了嗎?”


    “我每次一聽到這樣的聲音,就覺得頭疼。”


    李淑慢慢開口:“我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聲音,是三十年前了……那時候我也就比你大幾歲,我病了,躺在山洞裏,姐姐、哥哥、父親、母親,都提著刀劍、長槍出去了。”


    “他們讓我好好在山洞裏呆著,別出去,等仗打完,他們就迴來。”


    “我病了十天,”李淑慢慢睜開眼睛,眼裏帶了嘲諷:“其實也不是病,或許我早就好了吧,我隻是害怕。因著害怕,我不敢陪伴他們,我就躲在山洞裏看著。齊國領軍的是秦文宣,他帶了好幾萬人呢。十幾倍於我們巫族的數量,卻還是打了十天,你說窩囊不窩囊?”


    “阿母,”秦銘垂下眼眸:“別說了。”


    “怎麽,你心疼了?!”李淑猛地迴頭,捏緊了他的下巴,提高了聲音:“你想他了?我告訴過你,別惦記那肮髒的男人!生你的是我,養你的是我,他殺了我的全族,那也是你的全族!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天燒幹淨了我們巫族所有人的屍體,整個村落,而我就看著……”


    “阿母,”秦銘被李淑捏得有些疼了,可他不敢動彈,隻能道:“我隻是怕你頭疼。”


    “不疼……”


    李淑慢慢放開他,目光有些渙散:“我不疼……”


    “銘兒,”她焦急拉住他的手:“你會幫我的,對嗎?”


    “對。”秦銘認真看著她:“阿母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


    “你會為巫族報仇的,對嗎?”李淑眼中全是乞求。


    秦銘點頭:“會的,我會為巫族報仇。”


    “殺光那些人!”李淑激動起來,眼中帶了血色:“殺了柳家的人,殺了那些忠臣,殺了所有姓秦的人!我要這個國家,我要他秦家,數十倍,數百倍,償還我們!”


    “好。”秦銘垂下眼眸,平靜道:“阿母放心,我會殺光他們。”


    “好,好,”李淑點著頭:“銘兒,母親愛你的,”她眼中全是淚光,看著秦銘:“哪怕你留著秦家的血,我也是愛你的。”


    秦銘沒說話,他看著李淑,眼中閃過了一絲掙紮,然而卻還是慢慢開口:“母親,我也是愛您的。”


    李淑被這句話安撫,她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這時候,張瑛匆匆忙忙進來,焦急道:“秦書淮知道我們的計劃了,柳書彥也反了!”


    聽到這話,李淑麵色一變,她猛地站起身來:“他怎麽知道的?你怎麽知道他知道?!”


    秦銘沒說話,他走到蠟燭邊上,點燃了蠟燭。


    此刻已經入夜,方才隻有李淑和他兩個人在,一直沒有點蠟燭,便顯得有些昏暗。


    忙著說話的兩人也沒察覺他的動作,秦銘將指甲中的粉末挑到蠟燭中。


    他很緊張,手心出了很多汗。


    好在說話的兩人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張瑛冷著臉道:“秦書淮似乎是鐵了心攻城,帶著人在甬道就和我們打起來了,柳書彥帶人開了城門,衛衍領兵攻城,此刻朝著內宮來了。我們如今趕緊走還來得及……”


    “不!”


    李淑提高了聲音:“咱們謀劃了多少年?走?走什麽走!如今剛好,柳家衛家秦書淮都在,咱們就把他們一並埋在這裏,你帶著世家瓜分了他們的兵權,那幾個家主都是咱們的傀儡,你輔佐了銘兒稱帝,我看他們還能怎樣!”


    張瑛沒說話,李淑握住他手:“三十年了,我們沒幾個三十年了!”


    張瑛似乎是被這話觸動,他抬起眼來,抿了抿唇,終於道:“先叫人把地窖裏的東西都拿出來。”


    說著,張瑛便打算走出去,然而一動,他便察覺不對,猛地扭過頭去,看向站在燭火邊上的秦銘,怒喝出聲:“你做了什麽?!”


    秦銘被嚇得退了一步,李淑也反應過來,她睜大了眼:“你……”


    話沒說完,兩人便感覺腹間翻天覆地的疼起來。


    張瑛焦急朝著秦銘走去,秦銘猛地反應過來,他更快一步,朝著張瑛狠狠撲了過去,從袖中拔出匕首,就刺入了張瑛胸口。


    裏麵的聲音驚動了外麵,然而此刻周邊所有人都已經被董尤調遠,他站在門前,麵色不動,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一般。


    秦銘的刀刺入張瑛胸口,一刀又一刀,仿佛在發泄著什麽。


    李淑冷靜看著,她目光落在秦銘身上,陰毒又兇狠。


    她小口小口嘔著鮮血,等秦銘確認張瑛死了,他緩緩迴頭,看向死死盯著他的李淑。


    李淑見他轉過頭來,露出溫柔的笑容,卻是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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