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找我麻煩?”


    顧為經被打斷了看書,有些不爽,耐著性子問道。


    他也有些不懂。


    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小苗同學發他的財,他顧為經畫自己的畫,道不同不相為謀,老過來招惹他幹什麽嘛。


    “呃……不不不,千萬別誤會。”


    苗昂溫臉上的陰笑立刻沒了,條件反射的直接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那柄貼在腦門發射的左輪手槍依舊讓苗昂溫每當回想起來,都感到從尾椎骨蔓延而上的刺骨涼意。


    豪哥這路人從來都不懂什麽叫開玩笑。


    黑社會,出來混講究的就是一個信譽。


    說殺全家就殺全家,說下次再敢惹顧為經的麻煩,下次槍裏有子彈,就真有子彈會被射出來。


    這可是要死人的。


    冷靜!


    隻要我不從物理上惹他麻煩,豪哥也不會怪罪的。


    “顧為經,我看到了校園宣傳版上的公示內容了。未滿十八歲的少年藝術家,確實讓你在德威裏有受女孩子歡迎的資本。”


    調整好情緒,苗昂溫嘴裏很玩味的說道。


    “不過嘛,仰光畫協隻是小孩子過家家的草台班子。不容易,但也不值得尾巴翹到天上去。放在德威學校,騙騙小姑娘上床睡覺可能不難,放到外麵那些正經的大畫廊的眼中,人家根本就瞧不上的。這種帶著鄉土氣息的基層書畫組織,搞不好還是減分項。”


    “再說,你能入選書畫協會。幾分是你自己的真才實學,幾分是沾幸運的能和曹軒老先生一起畫畫的光,又有幾分是各種人情往來利益關係的效果,恐怕真的還不好說的吧。”


    苗昂溫陰陽怪氣的說道。


    地方的畫協嘛,完全上不得大台麵的東西。


    他現在完全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如果不是意外的話,他苗昂溫馬上也將是仰光書畫協會的正式成員了。


    讚美無所不能的豪哥!


    沒有了張屠夫,也不會吃帶毛豬。


    麵對不識抬舉的顧為經。


    豪哥似乎開始將書畫炒作的資源和物力放在了苗昂溫這個“平替”品之上。


    加入仰光畫協隻是他苗昂溫輝煌燦爛職業生涯起步的墊腳石。


    他的目標是緬甸的國家藝術家協會——以及那個通向威尼斯國際雙年展珍貴的國家隊名額!


    苗昂溫以前的人生偶像就是達米安·赫斯特。


    自我營銷的高手,炒作之神,時不時就喜歡在媒體公眾視野中搞個大新聞搏眼球。


    論畫麵表現力,用筆基本功,光酒井大叔一個搞不好就能打三個赫斯特。


    但人家就是能靠著各種吸引目光的新聞,把作品能賣的比曹軒還要貴。


    苗昂溫如今的人生偶像當然是豪哥。


    同樣的年紀,


    赫斯特還沒從青少年監獄裏出來多久呢,苗昂溫則已經在豪哥推動下,開始考慮參加明年的威尼斯美術展了。


    馬蒂斯60歲才能參展,畢加索首次參展時67歲,草間彌生更是87歲的高齡才獲得了參加威尼斯藝術展的機會。


    東南亞小國的國家館,再怎麽是打醬油去的,一個僅僅年滿十八歲的參賽選手,也足以輕鬆引爆全球藝術媒體的話題討論度。


    連大名鼎鼎的《油畫》雜誌,到時候都會願意追在他的屁股後麵,給自己出一期首頁專訪的。


    東南亞國寶級藝術家,曆史上最年輕的威尼斯雙年展的青年畫家參賽選手。


    有了這些實實在在的履曆背書,加上豪哥手下的大筆資金在賽場外藝術市場裏為他炒作,苗昂溫的身價會像超新星爆炸的速度水漲船高。


    到時候顧為經在他眼前,還算個屁啊!


    簡直是生命層次上的不同。


    “真是有點感慨,跟了豪哥之後,才知道世界原來有這麽大。”


    苗昂溫睥睨著顧為經,他輕笑著開口說道:“顧為經,你真別覺得一個仰光書畫協會的背書有什麽了不起,我們這些人想要在藝術道路上走的夠遠,能簽約畫廊才是硬道理。”


    苗昂溫加入仰光書畫協會,靠的並不是什麽人脈往來,而是一封在仰光近五年來史無前例的跨國代理藝術家的簽約合同。


    如今數萬億美元規模的藝術市場中,到底有多少是投機的泡沫,是洗錢的黑手的推動。


    這個問題誰也解釋不清。


    可是俗話說,越是被人詬病什麽,越要遮掩什麽。


    拍賣會這種二級市場上怎麽炒作,怎麽抬高價格,怎麽在金融體係上虛構高價交易,大家不管。


    但那些大畫廊往往都是極其愛惜羽毛的。


    如今的畫廊不少都是家族代代傳承的生意。


    在現代畫廊行業興起以前,很多畫廊主的祖父曾祖父那一代人,就是歐洲有名的畫具商。


    這些oldmoney群體很喜歡借著藝術市場整體走高的態勢,賺到更多熱錢。


    可讓他們自己跳進泥潭裏,掙會將多年信譽毀為一旦的髒錢,就算把手槍頂在人家腦袋上,他們也不幹。


    畫廊的招牌比什麽都重要。


    拍賣公司卷入洗錢官司裏都算不上新聞。


    而一旦有源頭的畫廊參與進來,就是很嚴重的醜聞。


    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畫廊,管你過去多少年的信譽的積累,都完全翻不了身。


    2019年的紐約迦納維尼畫廊洗錢案,以及2017年的倫敦索德恩畫廊洗錢案。使得兩家價值數百萬美元欣欣向榮的現代畫廊直接消失在了藝術市場,連個撲騰水花都沒有掙紮出來。


    豪哥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隱性的資源和資金。


    竟然幫苗昂溫疏通了位於韓國首爾的“(立體宇宙)”現代藝術中心的關係。


    這可不得了!


    隨著單色畫派的興起,首爾在亞洲現代藝術領域是很有名的百花齊放的溫床型城市。


    立體宇宙畫廊在首爾排進前十可能有點困難,排進前十五應該問題不是很大。


    放在國際上,它都是勉強能排進亞洲二線的大型畫廊。


    單論資產規模超過了60億韓元,比迦納維尼和索德恩畫廊都要大。


    一份韓國大畫廊的代理合約,比什麽和大師一起畫畫這種鬼知道裏麵有多少水份的履曆,要有含金量多的多的多。


    千萬別小看外國人信譽背書的魔力。


    緬甸目前唯一在國際上叫的出名頭的國寶藝術家,那位國家藝術家協會的黎副會長,簽的也就是一家法國的二線畫廊。


    在藝術領域的影響力,和【立體宇宙】畫廊在伯仲之間。從加入的畫廊這一點上來看,苗昂溫已經是整個東南亞的頂流了。


    仰光書畫協會根本沒有可能拒絕這份申請信。


    甚至以這份國外大畫廊的信譽背書,再加上豪哥使出一點小手段,加入國家藝術家協會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嗯嗯,你說的都對,請問還有其他事情麽。”


    麵對苗昂溫的語氣中的挑釁,顧為經麵無表情的回答道。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苗昂溫挑了挑眉毛。


    仰光書畫協會的正式成員,這應該是他心中顧為經目前所取得的最值得誇耀的成績了。


    無論有多少的運氣成分在其中,放在學生領域還真是相當吊的事情。


    他設想中,麵對自己的冷言冷語,對方絕對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畢竟,


    誰最大的裝逼倚仗被他人貶低的一無是處,不會生氣呢。


    苗昂溫到時候就笑笑不說話。


    當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國家畫協的成員資格審批下來,曝光讓眾人明白,他苗昂溫才是這間學校裏真正隱藏的大菩薩的時候。


    顧為經臉色一定會非常的難看的。


    結果,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慫成了這幅德性,跟泥捏的一樣,完全不按劇本的直接讚同了他的發言。


    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堆裏,他有點不知所措了。


    “沒有。你不會跑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的吧?”


    顧為經真不覺得苗昂溫說的有什麽問題。


    爺爺顧童祥簽了馬仕畫廊,畫廊方都沒好意思把仰光畫協成員的身份放進宣傳頁麵裏去。


    他隻是非常莫名其妙苗同學,趾高氣揚的跑過來在自己麵前撂下這套話幹啥。


    苗昂溫的嘴角抽搐了兩下。


    “嗤!”


    沉默了幾秒鍾,這位皮膚有點黝黑的本地小哥突然嗤笑了起來。


    “說實話,顧為經,我心中還是有點佩服你的。”


    在西河會館見過真正什麽是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之後,苗昂溫回過頭來發現,這個顧為經能拒絕豪哥堪稱禮賢下士的三番五次邀請,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超級怪咖。


    豪哥也是讓人奇怪。


    手下不知道沾滿了多少鮮血的黑道巨寇,麵對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年輕,流露出了生平罕見的極大耐心。


    豪哥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生氣。


    每次被拒絕,仿佛都會對顧為經變得更加欣賞。


    苗昂溫偶然聽到過豪哥在他那寶貴的大魚缸之前,提起顧為經的名字。


    對方語氣中充滿了期待和讚賞。


    掌控著陰影藝術帝國的教父麵對顧為經不知死活的冒犯,隻是反複感慨這個小家夥真的“很藝術”。


    “很藝術”到底是什麽鬼?


    苗昂溫並不知道。


    他隻知道豪哥那時的眼神讓他抓心撓肝的嫉妒。


    小苗同學做夢都想這種豪哥看重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就像是私生子想要跟父親證明,他比對方想要培養的婚生子更優秀,更值得唯以重任。


    遺憾的是。


    豪哥會揮揮手給他珍貴的賽道玩具,大金表,送他能成為人們目光焦點的全套舞會正裝。


    但是偶爾落在苗昂溫身上的眼神,依舊永遠是冷淡的。


    大概所謂的“藝術”性格,就是那種他小時讀到古時候東方故事裏食古不化,軟硬不吃,死活不論。你可以宰了我,但老子就是他媽的渴不飲盜泉之水,熱不息惡木之陰的死學究氣質。


    這點苗昂溫確實學不來。


    他不像對方那麽腦殘,也不像對方那麽……


    有勇氣。


    所以在三分嫉妒,三分嘲諷,兩分害怕,一分不屑的九分之外的最後一分——其實是苗昂溫自己也不太想承認的佩服。


    如果說天底下最希望顧為經這麽清高下去的人。


    可能不都是顧為經自己,而是苗昂溫同學。


    “平替”這種東西,隻有在得不到最好的時候,才能夠價值最大化。


    能穿的起三葉草的人,誰會願意多看阿迪王一眼呢。


    苗昂溫最害怕的就是顧為經那天真的低頭了,認輸了。


    豪哥給自己所傾斜的資源,肯定教父閣下連眉頭都不眨一下的給予了顧為經。


    那才是苗昂溫的地獄惡夢。


    上流世界的生活,過過一秒鍾,一輩子你都忘不了。


    見識過世界之大的青蛙,重新被人拋回深井之裏,這比把它做成幹鍋牛蛙更加無法接受。


    “兄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真的無所謂。我是苦命人,有機會在我眼前我就要死死的抓住。你要是能一輩子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才是真正的牛逼。可千萬千萬不要活成自己以前看不起的人哦。加油,我看好你。”


    苗昂溫難得冒出了兩句心裏話,伸出手想要去拍顧為經的肩膀。


    一隻拿著書的手擋住了他。


    “免了。”


    顧為經麵無表情的說道。


    苗昂溫也不氣惱。


    他隻是又“嗬”的一聲笑了一下,聳聳肩轉身就朝著旁邊正在等待自己的妹子走過去。


    此時此刻,


    應該是德威教育集團百年建校以來取得的藝術界社會地位最高的兩名青年學生,在分別的時候,心中都在罵對方腦子有坑。


    “一會兒嘲諷,一會兒佩服的,這人神經病吧。幸好酒井勝子現在不在提高班裏和他有接觸了。”


    顧為經望著苗昂溫離開時拽的二五八萬似的步伐,抽了抽鼻子。


    苗昂溫和豪哥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的事情,他此前就和酒井太太提過。


    酒井太太現在心裏有數。


    到了酒井太太的社會地位,不想招惹豪哥,也絕對不怕豪哥。


    酒井一成教授那快250斤的肥肉,放在外麵還是很有壓迫力的。


    豪哥在緬甸在有權有勢,隻要不是日子過得太舒服想要整點國際壓力,聯合國對緬甸政府施壓什麽的,絕對不敢動酒井大叔這類藝術頂流的家人。


    和酒井勝子談朋友,也是給了他身上加了一層無形的護身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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