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徹底的絕望,往往會磨礪出最銳不可當的勇氣。”——古羅馬·塞涅卡


    ——


    顧為經扶住車把的時候,認為扶住的並非一個在家庭變故下,憔悴無依的伶仃姑娘。


    蔻蔻的改變,有些是一眼可見的。


    比如她不戴各種各樣的小發卡了,眸間也沒有了時刻所洋溢的笑意,沒有化妝,沒有塗潤唇……


    而有些地方,蔻蔻依然還是那個蔻蔻。


    比如她板著臉,咬著牙,微微鼓著腮,認真而執拗的盯著遠方的道路模樣。


    仿佛一隻在大雨間遷徙,執著的要踏過萬千山水的小野獸。


    強大、堅定。


    顧為經愣住了。


    依舊是蔻蔻最慣常的語氣調調,隻是往日那些在女孩口中似是八音盒一般,高低叮當的俏皮音調,起伏被拉平了很多,聽上去多了幾分清冷的意味。


    這一次。


    她沒有再停下。


    “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為經從來搞不明白,蔻蔻小姐的思路。


    他猶豫了一下。


    ……


    雨水打濕了她的臉,額間細長的劉海一縷縷的貼在她平滑的額頭上,嘴角被抿的很緊,像是在用齒間緊緊齧咬著什麽。


    做為今年豪哥用了內幕操作保送獲得入會名額的候選人,苗昂溫表現的已經十拿九穩的樣子了。


    而是這是一段帶著青春味道的美好回憶。


    一貧如洗。


    蔻蔻本來就長的嫵媚。


    那個男生終於刷的一下撕開了信封。


    她把自行車的腳撐放下來靠好,轉過身來。


    清冷而濕潤。


    咬住生活。


    顧為經稍微頓了腳步片刻,就明白了這陣仗是怎麽一回事。


    隻剩下了她自己。


    “但我想,比起我,你有更應該去關心的人,不是麽?放心好了,我自己能過好我的生活。”


    她是個驕傲的人,是要騎著烈馬征服生活的小女俠。


    蔻蔻隻需要對方記住她最好的那一麵,就足夠了。


    也天青如洗。


    “哇。之前就聽說苗同學這屆有可能會二連跳,直接加入國家美協之中,我還不信,覺得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生,能成為頂級畫協成員,還是實在太玄幻了一點。現在看來,到是我天真了。”


    “你今天騎自己車來上學。”


    顧為經注視著女孩的背影。


    他一著手舉著雨傘,看著蔻蔻的手環上他的肩膀。


    他本來都對蔻蔻死心了。


    金錢漁色。


    “你跑過來,就是為了重複這些報紙上的事情麽?”


    最近真的是讓苗同學開心到爆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會摟著他的肩膀哭哭咽咽噎噎。


    “茲證明,仰光書畫協會的會員苗昂溫先生,您已經入選了本屆國家美術協會的會員候選名單之中,請於本月9日……”


    這一刻。


    她從來都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了,她並不覺得自己低任何人一等。


    苗昂溫也看到了顧為經。


    絕不鬆口。


    當蔻蔻小姐張開懷抱的時候,他總是無從逃避。


    “拆開它!”


    他不知所措的想要張嘴解釋,表示自己沒有其他含義,隻是朋友之間想要幫把手而已。


    也不想把我的麻煩,變成你的麻煩。


    他們是一體的。


    蔻蔻反而選擇了保持距離。


    舉著雨傘,正看著她窈窕的背影的顧為經,覺得這樣的一幕。


    小姑娘何嚐不是如此呢?


    “不止不止呢,無風不起浪,既然國家美協的入會是真的,那麽傳說中的威尼斯雙年展,下一屆的國家館參展成員,豈不是也大概率是真的?苗哥這是要牛到天上去了啊!”


    他能接受她的堅強,就應該也要承擔她的脆弱。


    自從豪哥看上了他,並希望把他鍍金鍍成整個仰光下一代的國民畫家的那一天開始,他的人生就陡然煥發了新的光彩。


    “我直接給你發消息,一直沒見到有回,所以有點擔心。”


    把他拉入懷中一樣。


    很多人都意識到了他的崛起已經不可阻擋,校園裏有的是環肥燕瘦的姑娘們,等待著他拍拖不說。


    是拉人下水的不二法門。


    真的酷到帶上了一絲神聖的意味。


    ——


    顧為經穿著被雨水沾濕衣襟的校服,走進校園走廊裏的時候,很多學生正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圍饒成一個小圈子。


    “哦,哦哦,不好意思。”


    顧為經在感慨,幸好他沒有在豪哥的誘惑前動搖,否則就一腳踏入了萬劫不複的泥沼的時候。


    他的心思立刻就活泛了起來。


    “拜拜——”


    蔻蔻的家境落魄,是比豪哥手腕通天,兵不血刃的就搞定了針對他的調查行動,更讓苗昂溫感到開心的事情。


    蔻蔻小姐抱著手臂,幹淨利落的把所有變故都用最直白的話語,平鋪直敘的方式說了開去。


    在學校裏這麽多年。


    價值觀不一樣,看待世界的理解方式也就不一樣。


    他的手臂每揮動一下。


    以前警界高層的千金,他不敢碰,至少豪哥不會讓他碰,可一個小交警的女兒,那就不同了。


    蔻蔻看著對方尷尬的模樣,噗嗤一下,被逗笑了。


    “拆開它!”


    蔻蔻靜靜的看著他兩秒,看得顧為經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人群搞怪的唔唔聲變得如同火車的汽笛,或者月園之夜的狼嚎,尖銳到了耳膜不堪重負的程度,好像要把走廊的屋頂都一並掀開去的程度的時候。


    葷有葷的玩法。


    “……”


    忽然。


    這個猜測隻在他的腦海裏停留了一瞬。


    這是一個帶著四周雨水味道的擁抱。


    所以他沒有躲。


    下了一夜的大雨終於停了,青灰色的雲在天空中裂開一線,正好落在蔻蔻的發絲上。


    都從不改變這一點。


    她有資格喜歡上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素有素的玩法。


    就像那天,蔻蔻拿著一把黑色的大雨傘,從校門口的廊橋上跳下來,像小女俠一樣把四周的不良全部打倒。


    他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了中間的男生正拿著一封棕色的信封,像交響樂指揮一樣,麵帶微笑的揮舞著手臂。


    距離上次和蔻蔻見麵,隻過了不到一周的時間。


    那雙少女眼眸的主人淡淡的說道。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麽?或許我能幫到伱一些忙——比如我,我手頭上有一些錢。”


    男孩子如此。


    蔻蔻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困難和對方分享,告訴他她的害怕,她的恐懼,她的悲傷。


    各年級都沒有固定上課的班級,直到走廊裏越來越多的同學被這邊的嬉笑喧嘩所吸引。


    說曹操,曹操到。


    人們立刻爆發出了一陣更加熱烈的驚歎之聲。


    “我看你好像……”


    “我……”她聳了一下肩膀,“我看到了,但不知道應該怎樣回,就像現在這樣,我不知道應該要和你說什麽。”


    蔻蔻對這種沒營養的小心試探性問話,問的不耐煩了,抬起眼眸:“日子不好過,但也能過的下去,在和豪哥背後利益鏈條的角力中敗下陣來,能獲得這樣的結果,應該滿足了。事情就這樣,想問什麽就直說嘍,不要婆婆媽媽的。難道事情會因為你坦坦當當的問出來,就變得更壞麽!”


    苗昂溫如今也不是什麽小吊絲了。


    賭和性。


    生活所賜予她的一切禮物,都仿佛這一場大雨一樣,一夜之間,就被洗了個幹淨。


    顧為經看到人群中的苗昂溫的時候。


    人的一生,對於第一隻飛入夢中的翩躚蝴蝶,總是有一種別樣的感情。


    車上的時候,顧童祥剛剛和他提了今年國家美協入會選拔的事情。


    講真的。


    當然。


    莫娜見到酒井小姐的第一眼,便意識到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腦子裏想著的是討好和結交。


    “你要養我?我可能吃了。”


    “就是,就是……”


    身為豪哥規劃裏的重要一環,西河會館裏也有的是女人讓他享樂。


    轉身板著臉,向他走了過來。


    人群中男生們像是西部電影裏酒館裏的醉漢一般,“wu……”的起哄聲就更響一分。


    蔻蔻伏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


    蔻蔻不想讓這段回憶變了質,靠著對方的憐憫或者施舍來獲得任何利益,掛在對方身上。


    而蔻蔻已經酷酷的跨上車,朝著學校裏的方向,騎了過去。


    ……


    顧童祥在顧為經拿筆畫畫時覺得,小孩子長大,從男孩子身上看出男人的影子,有些時候,真的就是幾個月一瞬間的事情。


    “嗯。”蔻蔻收斂了笑意,低下眼簾,輕聲嗯了一下。


    他這麽突然的一撒手,自行車本就停了下來,失去了支撐,倒真的就立刻往他這側傾斜了下去。


    “拆開它!”


    如果他們兩個是一對戀人。


    “嗯。”


    蔻蔻反而鼓起腮,“哼哼,膽子大了,顧為經同學,你哪裏有底氣說出要包養我的話來呢!拿了你的錢,我豈不是成了你的小弟了。在學校裏可從來都是我罩著你的。想的美吧你。”


    顧為經被蔻蔻懟的臉紅了。


    蔻蔻卻已經靈巧邁出腿,從這輛老舊的女士自行車的車座上跳了下來。


    “叫什麽苗哥,苗哥是你能叫的麽!叫人家苗大師。還不趕緊去要個簽名,等咱們的苗大師的身價貴到天上去了,你再想要簽名,就沒機會了。”


    此刻看上去,依稀有了些成熟女人的風蘊,似乎已經完全長開了。


    在那之前。


    時來天地皆同力。


    顧為經又急忙重新想要伸手。


    看著她板著小臉,冷冰冰的模樣,他有那麽一瞬間懷疑,自己魯莽的想要給於對方錢的行為,冒犯到了蔻蔻的驕傲。


    他看見蔻蔻騎了幾米,又從車上下來,直接把車丟在路邊的水泊裏。


    充滿了生命力。


    宛如昨日重現。


    蔻蔻頓了頓。


    因為,蔻蔻已經張開了手臂,忽的嫣然一笑,俯過身來,輕輕的抱了他一下。


    豪哥為了籠絡腐化那些官僚、軍閥們,一年四季西河會館裏從來最不缺的就是鶯鶯燕燕,從東歐到泰國……什麽樣的女人都有。


    可恍惚之間,顧為經身邊這個女孩子就褪去少女的青澀、天真與爛漫。


    可蔻蔻……在苗昂溫的心裏,終歸是不一樣的。


    “我又不是那麽玻璃心的一個愛哭鬼。何必像女孩子一樣黏噠噠的說話!”


    “我父親搞的反洗錢項目失敗了,在警界已經失了勢,如今被調去當交警,就相當於古代發派失勢的太監去守皇陵一個概念。”


    無論她騎著的是上萬美元的進口的英國凱旋摩托車,而是十幾美元破舊的吱吱嘎嘎亂響的掉漆自行車。


    但顧為經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了。


    蔻蔻緊緊的崩著臉,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軟弱的感覺。


    苗昂溫則在感慨,選擇真是改變命運。


    可家中變故以後。


    看這陣仗。


    “雨挺大的。”


    “抱歉把你的校服的弄濕了,要照顧好自己,豪哥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蔻蔻輕輕拍了兩下他的後背,轉過身,走過去重新扶起自行車,朝著學校的方向騎了過去。


    可即便是名動世界的大畫家的女兒,蔻蔻也敢爭,敢搶。


    她不是顧為經選擇的那個人,卻依然可以高貴的抬頭挺胸。


    眼簾眨了幾下,最後偏了開去。


    德威實行的是走班製。


    現在她正微歪著頭,用這雙天青如洗的眸子盯著他看。


    他並不缺女伴。


    顧為經直視著對方的雙眼瞬間,覺得往日裏那個熟悉的活潑跳脫的蔻蔻小姐,似乎又從對方的心底裏跳了出來。


    “不必道歉,不必解釋,我其實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就像你以前經常在聊天上用來回複我的那樣,謝謝,我很感激。”


    她懟了自己兩句還嫌棄不夠,想要繼續教訓他一下。


    “囉,本來我騎車騎的好好的。你再這麽頂著我角力,心不在焉的扶下去,我可就要真的摔倒了,喏,你給我洗校服麽?”


    那個男生大聲的朗讀著。


    “笨手笨腳的。”


    隻有那雙眸子依然是少女的眸子,清亮的眸子,倔強的眸子。


    轉頭來到了學校,苗昂溫就收到了入圍本屆畫協成員候選人的通知函。


    不是因為她變得自卑了。


    “傳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這個年紀,這個地位,創造亞洲記錄了吧。”


    顧為經下意識的攤開手,表示歉意。


    也像天邊終於開始轉晴的雨雲一樣,一觸即分。


    被調侃說話像個“女孩子”顧為經,反而被蔻蔻對待問題的幹爽態度給聽的愣了一下。


    如今加入國家美協,才是頭等重要的大事,苗昂溫分的清輕重。


    畢竟,沒有足夠價值的手下,對豪哥來說,一文不值。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全能大畫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杏子與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杏子與梨並收藏全能大畫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