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謝盟更,具體在結尾。)


    行家一開口,就知有沒有。


    唐克斯館長欣賞過的名畫,參加過的藝術鑒賞會,已經多的快要數不過來了。


    不客氣的說,


    就算是專業的美術研討會或者泰勒美術館每年的各種年展上,也有的是人在主席台上胡扯。


    越是規模大的展覽,越是如此。


    不僅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奇奇怪怪的專家,還有更多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議員或者政府文官,都喜歡對藝術作品發表些自己的見解。


    大英帝國的高級官僚們,很在意在公眾和媒體麵前給自己扣一個熱愛藝術的帽子的。


    開個會,領導總是要講兩句話的,天南地北古今中外這一點上都沒有太大差別。


    唐克斯館長甚至聽人胡扯都聽出心得來了。


    一般來說,不懂畫又怕出錯丟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扯曆史。


    比如說對著透納的《被拆解的無畏號戰艦》回憶在特拉法爾加海戰痛擊法國佬的光輝曆史。對著泰晤士河上的風景畫追思維多利亞年代的日不落帝國榮光,都是慣例。


    一般那些政府文官的秘書們寫的發言稿都是這個套路。


    除了沉悶無聊了一些,基本上不會出大錯。


    要是這些官僚興致上來,想要脫稿自我發揮一段,那就慘了。


    把展覽上拉斐爾前派的道德說教畫裏的穿著華貴衣衫的妓女當成貴族小姐都算好的,分不清水粉和水彩,水彩和油畫這類的低級笑話也不是沒出現過。


    而能將一幅畫的美學構圖拆分的像這位偵探貓這麽細的,不說屈指可數,也無一不是行內的精英。


    要是知名學者能說出這樣的話,唐克斯還能接受,可偵探貓隻是個網絡插畫師。


    而安娜更加驚訝於偵探貓評價這幅畫的角度。


    鑒賞藝術作品,


    其實大多數藝術評論者談論的更多都是大而抽象的概念。


    一幅作品構圖的留白比例,人物之間的眼神交流,湖光天色間的自然躍遷和畫家筆下所孕育的精神思考,不同藝術流派在這幅作品中的體現……


    偵探貓則能巧妙的捕捉到油畫作者的創作的細節。


    她連最細小的筆觸都不忽略,充滿細節的娓娓道來,好像親眼見到過畫家執筆創作的過程。


    “典型的大畫家式藝術評論思路。”


    安娜心中跳出一個念頭。


    這是看別人畫畫和自己拿筆畫畫的不同。


    策展人和畫家出身的藝術評論家最顯著的區別就是細節。


    細致入微,明察秋毫,這是資深畫家欣賞畫作時才有的特權。


    不是策展人不想捕捉分析這些繪畫的細節,而是這對他們來說也有些過於困難。


    尤其是油畫,


    和素描或者水粉畫都不同,油畫的顏料一層蓋一層,層層色彩相互疊加。反射外界的光線從下往上穿透顏料,不停的被各種光譜吸收混合,這才形成了最終被觀眾捕捉到的視覺效果。


    想要從最終的成相畫麵逆推這個過程,難也不難。


    從大方麵看出那些景物是先畫的,那些內容是後畫的,畫家整體的構圖思路如何,安娜輕易也能做到。


    但像偵探貓這樣,連最細小的冷暖筆觸的變化也能捕捉到。


    隻能說……


    不是一般的有難度。


    至少偵探貓剛剛描述中,這幅《白色的貝加爾湖》上,很多投稿粉絲繪畫中的小細節,是連安娜也原本忽略掉的。


    聽著偵探貓女士用溫柔的語氣娓娓道來,她甚至有豁然開朗之感。


    安娜知道自己雖然熱愛藝術,但客觀上繪畫天賦有限。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


    這個道理在繪畫領域隻對一半。


    有些繪畫的技巧和用筆的底層細節,你就算看了一千幅畫,鑒賞了一萬幅名畫,哪怕從小到大都在美術館裏泡著長大,不是畫家你真就是看不出來。


    想要真的完全從頭到尾的吃透一幅畫,除了懂得欣賞美,還得親手拿筆這樣畫過才行。


    偵探貓何止是懂油畫,簡直是此道的大家。


    這樣的畫家,為啥非要抓著畫刀畫不放呢,搞正經的油畫不好麽!


    “bravo!講的真棒,這樣精彩的細節分析,無論是我,還是播客平台上的觀眾朋友們,都應該是聽的酣暢淋漓。”


    安娜豪不猶豫的表達了自己的讚揚和欣賞。


    “尤其是您關於冷暖色點對比,色彩互相突出的看法,真是讓人印象深刻,想來您對印象派應該很有了解。”


    她向著唐克斯詢問:“館長先生,您關於偵探貓所說的內容,有什麽需要補充的麽?”


    “呃……”


    館長先生眨了眨眼睛,掃了一下自己準備好的的發言稿。


    印象派的光影變化……嗯,對方說過了。


    湖麵和天空對比的細節……嗯,偵探貓也說過了。


    ……


    一幅畫能講的點,說白了也就那麽多。


    這種古典沙龍式的播客,正常模式應該是大家一起聊天式的探討的。


    跟說相聲似的,你說一句,我說一句。


    每人發表一個觀點,主持人再從中調節氣氛,十分鍾左右聊一幅畫,每個人講兩三個觀點,說說笑笑間也就結束了。


    這就像玩飛花令以某個特定的字開頭背詩,本來符合要求的詩句就那麽多,第一個出場的人先背了十句八句的,後麵的人就難了。


    但顧為經沒有經驗,安娜又很樂意給偵探貓女士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所以他幾乎將這幅畫整個細致的分析了一遍,將自己所有能想到的點都說了。


    唐克斯館長此時有些猶豫。


    要是說顧為經之前的分析讓館長自慚形穢到現在啞口無言,無話可說,這倒是想多了。


    唐克斯先生這樣在繪畫鑒賞上浸淫半生的資深策展人,隻想要談,總是能談出新意的。


    但是館長大人也是有傲氣的好不好。


    他可是真正國際級的策展人。


    世界的藝術風雲為他而動未免有些誇張,但來往談笑間不乏世界級的藝術家,倒是事實。


    人家都已經講過的東西,唐克斯再討論,未免有拾人牙慧的嫌疑。


    他思索了片刻。


    “偵探貓女士,真是很精彩的發言。”


    “那麽我有一個問題,伱認為這幅畫就是沒有缺點的了?”唐克斯館長幽幽的挖了一個坑。


    他意識到,這位偵探貓剛剛一直在講一些細節上的東西,而忽略到了這幅畫一個更根本的不足之處。


    這也是很多沒有足夠閱曆的畫家常常犯的錯誤。


    “這幅畫創作時可能存在的不足之處?我能看出來的應該是筆觸過於堅硬,湖麵上影響注意力的細節太多,讓畫麵顯得淩亂,用筆的風格……”


    顧為經回憶著腦海光幕上,這幅畫的用筆風格。


    職業三階的油畫技法很棒,但離完美還差的遠。


    “稍等,你說的這些問題都沒有錯,但又都不是大錯。”


    唐克斯館長搖頭打斷了顧為經的論斷。


    “這些觀點都太過匠氣了,如果以一幅真正優秀的藝術品的標準來判斷,這幅畫其實還有個更致命的不足,你沒有指出來。”


    館長先生摸了摸下巴。


    “哼,畢竟是插畫師。”


    唐克斯館長又找回了自己身為資深策展人的優越感。


    偵探貓或許對畫麵確實有些研究,可給人家雇主當“出租車司機”當多了,對於美術更根本的審美能力就有些不足。


    “館長先生,你說的不足是指的畫麵感染力吧?”


    安娜了然唐克斯館長的言下之意,此時為了避免偵探貓尷尬而接口。


    叫畫麵感染力也好,叫畫作的情緒也罷,反正就是一幅畫畫家將自己的情感融入到畫麵中的程度。


    用更直白的話來解釋,就是這幅畫夠不夠動人。


    技法好,空間結構感強的畫家更容易讓自己的作品具有表現力。


    但這也隻是相對而言。


    一幅畫有沒有表現力,關鍵要看畫家有沒有作畫的激情和對於畫麵內容足夠的感悟。


    這種時候,插畫家有天然的劣勢,因為他們畫的不是自己的靈感。


    插畫家隻是你的約稿雇主的工具人。


    業界對於插畫的要求主要是畫的漂亮,滿足雇主的要求,到不是很在乎畫麵創作本身是否有足夠的激情。


    連海伯利安先生所讓安娜鑒賞的那七幅插畫中,也隻有插畫界當之無愧的第一人,簡·阿諾老爺子的畫作能讓觀眾們找到溫暖的感觸。


    偵探貓女士那幅素描也隻能算認真而已。


    可話又說回來,其他的幾個人畫的還不如偵探貓樸實無華的風格呢。


    連知名藝術家德容·範多恩那幅畫,安娜評價都是莫名其妙,不知所雲。


    “這幅畫的情緒不算好,但也算不上差……偵探貓女士您是插畫家出身,沒有那麽敏感是正常的。”


    安娜安慰道。


    偵探貓能對油畫有這麽深的認識,已經讓安娜感到非常的驚喜了。


    她知道對一個畫家來說,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情感,是要比單純鍛煉技巧難的多的事情。


    畢加索都還有些看上去就敷衍了事的畫作呢。


    基本上畫麵情景夠連貫,筆觸夠認真,就可以算的上是一幅好畫。


    一位職業畫家一生的絕大多數正常作品,也都在這個情緒區間。


    偵探貓看不出來問題,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說……唐克斯館長所指出的情緒上不足在哪裏,那麽就是……”


    安娜剛想把這個畫題接過來,就聽見偵探貓開口。


    “就是這幅畫不夠''冷''對吧。”


    顧為經思索了片刻。


    他在腦海中的光幕在拆解這幅畫的過程中,確實感覺到了這幅畫在技法以外,情緒上比較尋常。


    在係統麵板上隻拿到了【樸實之作】的評價,最大的問題是這幅畫不夠冷。


    眼望白雪皚皚,心中寒徹透骨——這是一幅描繪冬天的畫作的最高追求。


    書畫鑒定術能從《煎餅磨坊的舞會》中望見整個巴黎,能從《雷雨天的老教堂》中聽見隆隆的雷雨聲。


    這幅畫名叫《白色的貝加爾湖》,光是畫名中就帶著白色兩個字,表現的自然是被大雪冰封的湖麵。


    但顧為經卻在鑒定時的意象中感覺不到寒冷。


    倒像是一張單純塗滿白顏料的紙片。


    “你看出來了?為什麽剛才沒有說呢?”


    唐克斯館長本來都準備好的言語被憋在嘴裏,狠狠的抽了幾下鼻子。


    “缺乏和景色的共情,我想應該是畫家在畫室中對著照片畫出來的。”


    顧為經說出了自己的推斷:“可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總不能真的去天寒地凍的貝加爾湖畔畫畫吧。”


    印象派更加推崇捕捉現實自然中,轉瞬即逝的光影,推崇現場寫生。


    這個推崇也是相對而言的,


    就像那些畫宗教畫的畫家總不可能真的見過上帝,要求人家現場畫天寒地凍的貝加爾湖,就明顯有些強人所難的意味。


    “誰說不能?”


    唐克斯在心中哼哼。


    去貝加爾湖畔采風算什麽?


    這句話說他不適合說,這是一個公眾節目,說給普通觀眾聽了,未免多少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傲慢意味。


    但這就是唐克斯的內心想法。


    對館長先生日常所能接觸到的大藝術家工作室來說,去各種地方采風,本就是工作的一部分。


    花個十幾萬刀乘坐前蘇聯的核動力破冰船去北極的,花個幾百萬刀在太平洋上買個島隱居的,想要看看雪山就雇兩打尼泊爾夏爾巴人勞工,硬生生抬上珠峰的。


    比比皆是。


    隻要科技能達到,就算去月亮上采風,這些大藝術家也願意揮舞著鈔票上去。


    這不是段子。


    spacex目前公布的星艦繞月飛行計劃的首批商業乘客就是六位藝術家,預計這單商業船票的耗費將超過兩億美刀以上。


    與這些大手筆相比,去貝加爾湖畔采風實在隻能算是家門口的小公園裏轉一圈而已。


    “好了,這幅畫就這樣吧,我們來談談下一幅畫……”


    見最後一個他想要發表看法的地方,也被偵探貓補上了。


    唐克斯此時徹底失去了繼續聊這幅《白色的貝加爾湖》的興趣,他主動岔開了話題。


    “我來講講我對這幅水彩畫的見解……”


    這次不用樹懶先生邀請,唐克斯此時就老老實實的率先聊了起來。


    感謝大大的盟主,謝盟更今晚或者明天放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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