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過她這點醫術在容瑾麵前確實沒有用武之力,而且無顏和止燁的感情更是好的穿一條褲子,止燁重傷,而無顏不留在止燁身邊,卻去見她母親,說明兩個問題。


    一,有容瑾在,止燁真的不會有事。


    二,母親這次召見,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這兩點少了一點,無顏都不會離開重傷止燁。


    思前想後,轉身讓三順收拾行禮。


    無顏又睨了寒香一眼,才轉身離開。


    寒香想去幫三順。


    如故拉住她,“我帶你迴去,不是想要你做我的奴婢。”


    寒香怔了,迷惑地看向如故。


    “在臨安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記住,你不是奴婢,沒有義務服侍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約束,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想找你的哥哥,我也會幫你找。”


    “我不找。”寒香低下了頭,親情固然美麗,有時卻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她是鮫人,如果出現在哥哥身邊,就會把他的身份暴露出來,給他招來無妄之災。


    如故輕歎了口氣,真是個善良的姑娘。


    無顏迴到房中,依在窗邊,手腕一轉,手中多了塊半圓形的龍紋玉佩,如果仔細看,能看出這塊玉佩隻是環佩的一半,上頭刻著‘平安’二字。


    他把玩玉佩,眼底沉得不見一絲光亮。


    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他手一握,再攤開手,玉佩已經不見。


    “進來。”


    小廝推門進來,“雲末公子問公子,可還有什麽事沒有做完的?”


    “沒有了,我隨時可以動身。”


    小廝行了一禮出去。


    臨行前,如故又去看過止燁,確認他真的沒有大礙,隻是需要靜養一陣就能好起來,才放心離開。


    到了門口,聽見小廝站在門口,道:“容公子,柳兒姑娘等在村口,說想來照顧止燁公子。”


    如故心裏突然間有些別扭,想聽容瑾怎麽說,卻見雲末已經等在車邊,向她望來,她隻得邁出門檻,上了自己的馬車。


    要過了子時,朔月才會結束,


    小開坐在車裏,拔弄著小金算盤發呆,見如故進來,神色有些不自在。


    如故眉梢輕挑,向他臉頰伸手過去,小開嚇得急忙後退,縮在車廂一角,如故的手落在他耳邊的窗頁上,‘啪’地一聲拉下窗頁,“我隻是想窗戶而已。”


    她隻是想關窗,那麽小開剛才躲避的舉動就變成了自作多情,小開俊臉‘騰’地一下紅過耳根,小開長得極白,皮膚又細嫩得像女孩子一樣,這一窘,臉白裏透紅,更嫩得吹彈即破,神態更是嬌憨可人。


    如故抹了把嘴邊口水,嫩,太嫩了,這皮膚,這模樣不知要羨慕死多少女人。


    小開本就窘得無地自容,被如故色迷迷地盯著看,臉色一沉,兩眼像要迸出火來。


    他剛才還在為如故和止燁出事而內疚,現在看來,對這個不要臉的根本不用覺得內疚。


    如故揚眉,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


    朔月將過,而她還有事情想問影子,不再逗錢小受,裝作睡覺,讓意識進入三生境。


    進了三生境,收到影子貼在三生石上的紙條,說他閉關修煉,這個月就不和她見麵了,如故微微有些失望,去藥田見肉丸子蹲在那棵黃豆芽麵前發呆,一臉沮喪,自言自語道:“這到底是什麽玩意?”


    如故從來沒見過肉丸子這副沒精打采的模樣,挑了挑眉,“喲,我家肉丸子也有認不出來的藥草啊。”


    肉丸子對種藥草向來自負,之前又對如故誇下海口,哪肯輸了麵子,不認賬道:“誰說我認不出來?它根本不是藥草,就是一根雜草。”


    “不是藥草?”如故吸了吸鼻子,似笑非笑,黃豆牙雖然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但站在它麵前,都能聞到一股淡淡地藥香,那味道似參非參,極是好聞。


    肉丸子和如故意識相通,讀到如故心裏想法,窘得猴臉通紅,鬼扯強辯道:“我說不是就不是,這股味道是它吸收了藥田的藥草靈氣散發出來的味道……”


    話沒說完,突然地裏蹦出一個隻有兩寸大小,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小娃娃身無寸縷,比嬰兒還粉嫩,大眼睛小嘴巴,頭頂紮著一個墨綠色的衝天辮,發根串著七顆一般大小的血紅珠子,更襯著她粉妝玉琢,憨態可鞠。


    粉嫩嫩的小小人兒飛向肉丸子,白嫩的小腳丫暴力地踹在肉丸子鼻子上。


    肉丸子仰麵倒下,眼前金星亂跳。


    小娃娃站在它胸口上,鄙視地睨了肉丸子一眼,抬高下巴,小鼻子哼了一聲,“沒見識的白癡猴子。”


    肉丸子捂著鼻子數清楚粉娃娃頭頂的血紅珠子,覺得臉都丟到臭水溝裏去了,鬱悶得想死。


    為什麽會是它從來沒見過的七星參娃?


    看著七星參娃的臭屁臉,憋氣得哼哼唧唧道:“你是參靈,算不上藥草。再說,七星參娃的胎衣是七片葉子,葉子墨綠色,肥厚粗大,葉子護著的大紅參花,花心長著七顆血紅參珠。你看你這是什麽玩意,誰能認得出來?”


    七星參娃睨了豆芽菜一眼,它的胎身隻有兩片瘦瘦小小的黃綠葉子,沒參花,更沒參珠。


    囧了,絞著衣角,有些難為情地絞著衣角,道:“人家有點變異,不過變異的隻是胎衣,身子可是一點沒變的,還是你沒見識。”


    肉丸子氣得差點死過去,它能看見的隻是它的三不像的胎衣,怎麽知道它裏麵是什麽樣子?


    這也算沒見識,這也算白癡?


    再看如故幸災樂禍的神情,這氣就更大了,一骨碌爬起來,抓住豆芽葉子就要往外拔,“好,我沒見識,沒見識的白癡當然不會養不認得的玩意。”


    七星參娃嚇得一把抱住自己的胎衣,叫道:“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不說你沒見識了,你養我吧,我可以幫你種草藥。”


    “不需要。”種草藥對肉丸子而言,不費吹灰之力,哪需要別人來幫,肉丸子繼續拔。


    “我可以幫捏胳膊捶腿。”


    “不需要。”


    “我可以幫你美毛……”


    肉丸子立刻停手,抱住七星參娃,‘吧唧’親了一口,它等的就是這句話。


    一陣風吹過,七星參娃沾著口水的臉涼幽幽的,七星參娃懵了,接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的初吻沒了。


    如故看看人形的參娃娃,再看肉丸子,覺得很有必要找影子好好談談肉丸子的性福問題,問問藥靈這種獸類是不是可以和參靈這種生物串種。


    七星參娃哭了幾聲,不見肉丸子有放開它的意思,氣惱地抓住肉丸子臉蛋兩邊的腮毛,往他鼻子上狠咬了一口。


    肉丸子痛得‘哎呀’一聲,放了手,七星參娃乘麵跳迴胎衣,不見了身影。


    風徐徐地吹,如故身上越來越冷,知道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拽了撅著小屁股趴在地上,試圖把七星參娃揪出來的肉丸子出了三生境。


    肉丸子這些天基本上都是被關在三生鐲裏,早悶得起灰,得了自由,撒著腳丫子在車廂裏亂蹦亂跳。


    如故把它抓住,“有沒有可以讓人立刻止血的藥?”


    肉丸子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玩得正歡,被如故抓住,十分不爽,裝傻不迴答她的問題。


    如果它說不知道,如故也就算,它偏偏不哼聲,說明它知道。


    如故在它腰眼上捅了捅,肉丸子癢得直扭胖唿唿的身子,瞅著才上車來的雲末求助。


    “凝血丹,七級丹藥。”雲末摸了摸肉丸子的小腦袋。


    如故的肩膀垮了下來,七級,遙遙無期啊。


    肉丸子瞧著如故沒精打采的模樣,後悔地絞手指,早點告訴她,早點打擊她一下該多好。


    馬車轉眼間到了村口,如故揭開簾子向外看去,隻見村口果然停了輛小馬車,應該是等消息的柳兒,捏著肉丸子的手不由地緊了。


    肉丸子被如故捏得有些透不過氣,使勁摳著如故的手,“變態女人,快放開我。”


    它的爪子刮過如故的手,如故心思在車外的小馬車上,突然吃痛,‘呀’了一聲,想也沒想地鬆了手,恰好肉丸子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往上蹦,結果整個身子飛了出去。


    眼看鼻子要撞上車壁,正開門進車廂的雲末把它接住,抱在懷裏,又取了顆丹藥給它。


    肉丸子這才想起,雲末上次給它的丹藥,還沒來得及問如故,可不可以要。


    望著雲末手中的藥丸直流口水,卻不敢接。


    如故抓起肉丸子,順手把它的嘴往小開身上蹭了蹭,把肉丸子的口水全抹在小開的衣袖上,又拿了雲末手中藥丸直接塞進肉丸子嘴中。


    小開瞪著袖子上的濕漬僵住,過了好一會兒臉由紅轉黑,“停車,備馬。”


    他一刻鍾都不願和這惡心的女人呆在一起了。


    肉丸子含著丹藥,羨慕地目視小開下車,眼珠子亂轉。


    或許它可以再氣一氣如故,然後也可以離她遠遠的。


    見如故還在迴頭看村口的那輛馬車,哼哼唧唧地道:“等止燁公子醒了,睜眼就看見柳兒姑娘,郎情妾意,多半是要恩愛一番的。”


    如故直接把肉丸子丟出窗外,“你去告訴她,止燁名花有主。”


    小雪猴連車外的柳枝都不用碰一碰,直接在半空中扭了個身子,彈迴車廂,縮到雲末身後,免得再被如故丟出馬車,“白癡女人,柳兒聽不懂猴話,怎麽轉告?”


    如故翻了個白,不知誰才是白癡。


    她和小雪猴是用意識交流,其他人聽不見,而小雪猴叫出來的聲音,隻是尋常小猴子那樣的吡吡聲,柳兒能聽得懂才怪。


    何況,止燁哪怕身上隻有一兩銀子,都會去給柳兒買藥,他對柳兒做到這一步,可見是真心喜歡柳兒,隻不過和她母親簽下了協議,有她這塊絆腳石在,所以才不能和柳兒正大光明在來往。


    現在傷成這樣,最想見的也應該是心愛的女人。


    柳兒這時候想去照顧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固然可以用當家夫人的身份不讓他們見麵,但他救她一命,她這麽做的話,簡直就是恩將仇報。


    關鍵是,止燁早晚會知道這件事,到時不知要怎麽怨恨她。


    她何必隻憑著那點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做這種惡人。


    頭上的綠帽子戴著就戴著吧。


    迴頭見雲末正靜靜地看著她,她明知道他聽不見她和肉丸子的談話,但仍覺得他好像看透了她,知道她剛才讓肉丸子去做的事。


    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我這小寵太沒規矩,欠調教,不時地要教育一下的。”


    肉丸子立刻反駁,“沒規矩,欠調教的是你這個變態女人。變態女人半點不懂得愛護幼小,居然把我直接丟出車廂,也不怕摔著我,壓著我。”


    它是在山裏竄上跳下的野猴子,而車外盡是柳枝,它隨便伸個手就能抓住幾根,這也能摔著它,才叫見了鬼。


    如故直接當沒聽見肉丸子的抗議,看著雲末笑得一臉春風,“你懂醫?”


    雲末給止燁把脈的動作麻利熟練,如故當時隻顧著擔心止燁,並沒多想,現在閑下來就品出味道。


    “略懂。”


    “略懂?”那手法,如故怎麽看都不像是略懂,而是很懂。


    “人在外,總要遇上各種事情,病病痛痛更是不能勉強,所以也就多少學了些。”


    如故無語,她花了十幾年時間,才學了這身半吊子醫術,對止燁的傷都不敢下結論,他隻是多少學了些,就敢斷言止燁無礙。


    “你到底會多少東西?”遁術,醫術,算術……除了這些,平時遇見的事,也沒見有哪樣難到了他。


    “有需要的,都懂點。”他語氣自然,好像在說,他會的都是吃飯睡覺這樣的本能事。


    如故審視他,他也在審視如故。


    尋常人親眼看見夏婆婆自爆那樣的可怕事,按理會嚇得不輕。


    她眼裏沒有恐懼,隻有擔憂和沒能退去的驚愕。


    夏老太婆整個身體爆成了碎片,其威力可想而知。


    止燁為了保護如故,沒辦法再護住自己的要害。


    他受到這樣大的衝擊,情況一定很糟糕。


    她用了一根管子,把自己的血注入止燁身體裏麵。


    更說明,當時止燁一定出了很多血,多到讓她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救治止燁。


    因此,他可以斷定,止燁當時生命垂危。(.無彈窗廣告)


    止燁並非人類,而是靈獸,在生死的邊緣,會自發地自救。


    他相信她一定看見了那些不同尋常的事,但她在看見他們後,卻半字不提,像什麽也沒有看見。


    她下意識地在保護止燁。


    現在的她冷靜,堅強,不再是兒時那個隻知道縮在他身後,尋求庇護的小女孩。


    這是他這些年對她培養的結果,但她以這樣的姿態對麵他的時候,心裏卻生出一抹難言的滋味,苦澀酸楚。


    “如果不想柳兒見止燁,隻要郡主的一句話就可以辦到。”


    他一句話就踩到了如故的痛腳。


    如故有些窘迫,“都說寧拆十座橋,不破一樁婚。我最近正在吃齋念佛,怎麽能做這棒打鴛鴦的事。”


    “你早上才吃了個油雞腿。”雲末溫柔提醒。


    “我那是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如故麵不改色。


    雲末偏頭笑了一下,手指突然卷了她耳邊亂了的一縷碎發,慢慢繞到她耳後。


    他做得很慢,生生把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做得曖昧無比。


    如故感覺到他指上的發絲在臉上撓過,癢癢地,那癢仿佛不在臉上,而在心上,癢得她唿吸有些不順暢。


    她不習慣這樣的調情調調。


    想把他的手推開,卻像被施了定身法,半點不能動彈,隻能任由他擺弄。


    “郡主想要什麽樣的一樁姻緣?”他的聲音極輕極軟,像情人間的親昵愛語。


    明明是很尋常的一句問話,如故的臉卻像被火烤過,瞬間騰起兩片紅雲。


    想起兒時被小郎抱在懷裏,在燈下看書的情形,心裏像烤了一籠熱炭,暖乎乎的。


    但緊接著想到穿身為殤王的小郎身下承歡的情形,如同一盆冷水潑在心頭的暖籠上,火星子都不剩下半點。


    清亮的眸子忽明忽暗。


    他明明知道是她,明明知道她對他依賴,卻還跟她打那荒唐的賭。


    她那時竟傻到以為他不是腦子進水,就是太過於自大,自己撿了大便宜,現在才知道,他打的那些小算盤。


    她缺陽氣,而他可以給她陽氣。


    而且他的身份,她早晚會知道,知道了以後,她如果拋不開兒時的情意,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情和欲,他們之間全有了。


    那麽他們之間離愛,還能有多遠?


    如故自嘲一笑。


    她討厭被人強迫,被人利用,哪怕他是她的夫君。


    說的好聽,他是腹黑,說的難聽就是奸詐。


    她臉上陰晴不定,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兩口肉來。


    小郎,你這個奸人。


    你可以腹黑,難道我就不可以無賴?


    忽地眼角一抬,勾起一絲嫵媚笑意,握住雲末停在她耳邊的手,“我想要的姻緣嘛……要身邊美人環繞,每晚上的枕邊人要不同,男的女的都沒關係,關鍵是要漂亮,看著養眼,而且床上功夫要好,好到能讓人醉死溫柔鄉。”


    雲末眼角噙了三分笑,不接她的話。


    如故接著道:“對了,我看你就挺好,人長得好,又能幹,要不你來做我後宮的老大,眾多美人都歸你管著。”


    雲末笑而不語,滿口胡言,沒句真心話。


    “這樣的姻緣是不是挺好?”如故自己都覺得自己太不要臉,太沒下限。


    “這次越皇召見郡主,是為了郡主的婚事,郡主是想讓皇上定下的郡馬也歸雲末管著?”雲末不慍不惱,一針見血。


    如故皺眉,難道母親見她是為了北皇代蕭越向越國提親的事?


    “那肯定不成的,蕭越那倔驢如果娶了我,怎麽可能還讓我後宮美人三千,我自然是不能嫁他的。”


    雲末睨著她似笑非笑。


    如故皺眉,“要不,你跟他打一架,把他打跑了,他自然不敢再起娶我的心思。”


    “他可是南征北戰的將軍,而雲末……”


    “明的不行,我們來陰的,他再有本事,也躲不過暗箭。這是你最擅長的,是不?”謀士嘛,不想陰謀詭計,想什麽?


    “郡主為什麽會認為,蕭越太子會要郡主的一顆忠誠之心,而雲末卻會甘願做那眾夫之首,打點後宮?”


    如故僵住。


    不管雲末是不是殤王,但他現在的身份是她院子裏侍郎之一,於是她信口開河,來糊弄雲末。


    這時,驀地想起他是何等清高霸道的一個人,否則的話,又怎麽會和極品女一直保持著親近卻不親密的關係。


    她這玩笑開過頭了。


    悻悻一笑,“其實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心愛我,而我也愛他的男人。找個太平的地方,做做小買賣,養幾隻貓貓狗狗,再生兩個孩子,累了可以靠在他肩膀上,看孩子和貓貓狗狗打架。”


    他凝看著眼前的小女人,眼裏的笑慢慢退去。


    從如故手中抽出手,退過一邊,取了本書出來翻看。


    如此簡單的一個願望,對許多人而言,卻是遙不可及。


    數千萬的百姓,苦守著一潭毒水,每天都有孩童承受不了水裏的汙毒而夭折。


    他們懷抱著孩兒冰冷的小屍體,有的隻有痛苦和絕望。


    他安靜地坐在車廂一角,明明還是平時的溫文爾雅的模樣,但如故卻感覺到一股距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


    不管他化成殤王時是什麽樣子,但他守著這個身份的,一直溫柔地守在她身邊,每一句話,第一個動作都讓她覺得親昵溫暖。


    這樣疏遠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如故在二十一世紀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被人疏遠慣了的,但雲末這時的這種疏離感覺卻讓她心裏微微刺痛。


    她從來沒有在優越的環境中生活過,不會因為雲末他們幾個在府裏的身份,她就真當他們是給她暖床的侍兒。


    如故很清楚,侍郎,隻是他們留在府裏給她支撐陽氣的幌子。


    等有一天,他們不再需要母親給他們的東西,他們就會毅然離開。


    不但她明白,極品女同樣明白,所以才會出現,他們雖然有臨安郡主的侍郎的名分,卻半點不把她這個郡主放在眼裏。


    後宮什麽的,她不過是玩笑,也隻能是玩笑。


    但經過這些日子的一起生活,她把他們當成了家人。


    雖然‘家人’二字,對她而言,實在太奢侈了。


    如故的掌心裏還殘留著他手上的餘溫。


    她慢慢把手攥緊,希望那點餘溫能留得長久一點。


    壓下內心的失落,看著雲末清秀俊逸的眉眼,“我娘真想讓我嫁蕭越?”


    “郡主即便是想嫁蕭越,恐怕現在也是嫁不成的了。”雲末淡淡道,“越皇沒有和北朝結親的意思。”


    如故怔了一下,感情他剛才說那些全是順著她的口風戲弄她的?


    臉像剛被人摁在火上烤過,火辣辣地一片,瞪著麵前雲淡風輕的男人,恨得磨牙,真想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書摜在他可惡的腦門上。


    如故越是難堪的時候,越能發揮她厚臉皮的本色,裝作沒事一樣趴到矮幾上,托著腮幫子,


    “不如我見了母親,和她說說,讓你迴越國吧。”


    “郡主希望我去越國?”雲末的語氣淡淡的,眼隻看手中書頁,不看如故。


    “你也老大不小了,換成別人,早妻兒滿堂,你這麽耗在臨安府,實在浪費大好光陰。這裏的男人,大多十五六歲就娶妻成家,到他這年紀早納了好幾房小妾,生了一堆孩子。你擔著郡主侍郎的名分,都快二十了,還一個人單著,簡直是浪費你的青春。再說,你是個人才,留在臨安府管管雜事,實在太浪費了。母親遠在越國,要想見一次,絕不容易。難得我這次可以見著母親,正好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和母親好好地商量一下,給你謀個好前程。”


    他既然明知道她猜到了他的身份,仍不表明,那麽她就當他隻是雲末,而不是那個混蛋殤王,“雲末,你說呢?”


    他抬眼向她看來,看進她的眼,她眼底一片隱忍怒意,他能感覺到,她這次並非隨口一說。


    “你可知道越國現在是什麽情形?”


    “什麽情形?”如故皺眉,雖然各國情況都打聽了一些,但那些都是遠道消息,一層層傳過來,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越國太上皇傳位皇上,傳位不傳權,真正攬大權的,仍是太上皇。太上皇信身邊的國師,多過皇上。國師在越國的地位無人可比,就連執掌兵權的魏家也是國師幹女婿。皇上這些年,雖然也慢慢有了自己勢力,但太上皇對皇上的作為不是不知,而是睜隻眼閉隻眼,郡主可知道太上皇為什麽要睜隻眼閉隻眼。”


    “為了抑製國師。”


    “不錯,太上皇樂得看國師和皇上鬥,他們隻有鬥,才會有所折損,不會一家獨大。但前提是皇上的勢力在太上皇可以掌控的範圍之內。郡主讓我雲末迴越國,是幫太上皇呢,還是幫皇上?”


    如故深吸了口氣,就算她不懂宮鬥,這麽簡單的道理,她還是可以想通的。


    雲末去越國,等於給母親添了一對翅膀,而太上皇絕不會允許母親飛起來。


    不讓母親飛起來,就隻能折了她翅膀。


    所以雲末迴越國恐怕不是謀前程,而是踏上黃泉路。


    如故突然間覺得,母親把雲末留在臨安府,不是僅僅以教導她來隱藏身份這麽簡單,而是在太上皇看不見的地方,建立的另一股勢力。


    雲末的謀略,錢家的財力,水族的官運,容瑾的醫術,止燁的未知能力……


    現在又送來了一二三四。


    這隻是她能看見的,不能看見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如故自嘲地笑了一下。


    把這些人聚攏在一起太過顯眼,難免不會被人猜疑,但有她缺陽氣為幌子就不同了。


    她還想支開雲末,簡直異想天開。


    “當我沒說。”如故想通了這點,反而釋然了。


    在她不能煉出赤陽丹,與殤王站在同等高度的位置上以前,他們繼續用她當煙霧彈,而她繼續拿他們當符身護。


    彼此利用,共同獲利。


    隻是,在她剛剛覺得自己有家人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隻是這些‘家人’的一個工具,這種感覺實在不好。


    如故正有些鬱悶,一梅在外麵傳話,說越皇要遲兩天才到常州,讓如故路上不用太趕。


    雖然,她兒時過得無比淒慘,但她母親並不是對她不理不顧。


    起碼讓老嫗把她交給父親。


    就算她是母親用來養兵的工具,但這些人確確實實全心護著她。


    止燁為了救她,差點丟掉性命。


    再說,母親作為一個傀儡皇帝,如果沒有一係列的手段,也無法生存。


    所以,如故明知道自己隻是一顆棋子,母親在她心目中,仍不是那麽不堪。


    她打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親娘。


    這次是第一次去見母親,難免緊張。


    想著別人去見家中老人,都少不得帶上大包小包的東西。


    她對自己的這位母親的喜好一無所知,加上她這位母親當著皇帝,什麽也不缺,想送一樣合她心意的東西,真不容易。


    如故想爆了頭,也不知道該送點什麽。


    好在母親到常州的時間延後了兩天,她還有時間好好想想。


    想到之前聽石海村的人說,這附近有一個叫張家村的地方,村裏有一個叫張盧的人,編出的草藤枕,夏天睡上一整夜都不會起汗。


    如故想,宮裏的人什麽珍貴東西都有,但宮裏負責采辦的人,未必敢拿這種鄉裏人用的東西給母親。


    橫豎沒事,不如在張家村停一停,看一看那草藤枕是不是真有這麽神奇。


    如果真有這麽好,送給母親,倒也算是一片孝心。


    張家村隻得二三十戶人家,很容易就打聽到張盧的住處。


    如故不願一大堆人擁進村,嚇著村民。


    除了雲末陪著,就隻帶了一梅。


    張盧五十來歲,一臉的憨厚。


    屋裏堆著大大小小不少藤枕。


    如故拿起一個,藤枕織紋細膩,絲毫不差過她府上的那些所謂的大家產品。


    大冬天拿在手上,並不涼手,但清爽舒適,恐怕到了夏天真能不起汗。


    也就挑了幾個,正要離開,張盧說,他才編了床席子,也和這草藤枕一樣,睡著不會發熱起汗。


    枕頭小,不發熱起汗,已經不容易,墊在身下的席子能做到這點,就越加困難。


    如故雖然不太相信,但仍跟著張盧走到院裏觀看。


    如故身邊的用來壓草藤的石輪突然滑脫,向她壓來。


    一梅離得遠,想施救已經來不及。


    雲末猛地把如故往旁邊一推,如故險險避開石輪,而雲末的一隻手卻被石輪壓住。


    如故忙爬起身,向壓石輪下的手看去。


    壓在石輪下的手血肉模糊,也不知道骨頭有沒有壓碎。


    如故心頭一緊,叫住想推開石輪的一梅。


    如果把石輪推開,那麽石輪就又得在雲末的手上再輾過一次。


    雲末的手已經受傷,如果再輾一次,會傷上加傷。


    如故果斷道:“抬起來。”


    一梅功夫雖好,但終究是個女子,力氣有限,而如故就更加沒用。


    兩個人根本抬不起石輪。


    如故向嚇得愣在一邊的張盧叫道:“還不過來幫忙。”


    張盧見傷了貴人,早嚇得麵無血色,被如故一吼,才迴過神來,小心地抬起石輪。


    如故再顧不得草藤枕,拉著雲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張家村,迴到車上,查看他的傷勢。


    雲末的手,看上去血肉模糊,傷得極重,但好在沒有傷到骨頭。


    如故給他處理了傷口,小心地纏好繃帶,才鬆了口氣。


    雲末一聲不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看著如故熟練地把繃帶打了個結,嘴角的笑意即時深了兩分。


    如故望著他含笑的眼,淡道:“你故意的。”


    雲末抬眼向她看來,迎視向她的眼,“哦?”


    “你是故意受傷。”


    “何以見得?”


    “直覺,你不該避不開。”如故倒了杯給他。


    他笑了一下,不答,也不否認,把杯中茶一飲而盡。


    **


    如故他們的馬車離開張家村,張盧匆忙迴屋,一掃剛才的憨厚模樣,抱開屋角的一堆草,牆壁上露出一個小洞。


    張盧從洞口鑽了出去,鑽進隔壁一間屋子。


    他剛剛進屋,一條人影鬼魅一樣貼在窗外的房梁上。


    屋裏站著一個藍袍人,袍子上繡著虎頭。


    張盧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禮。


    “怎麽樣?”藍袍人急急問話。


    “大人,雲末不會是殤王。”


    “如何見得?”


    “屬下故意弄鬆石輪,向臨安壓去。”


    “難道說他眼睜睜地看著臨安受傷?”


    “如果他真那做,反而讓人懷疑。”


    “那他……”


    “他出手推開如故,自己卻傷在輪下。石輪滾下的迅速,尋常人雖然避不開,但功夫稍微好些的,都能避開,何況殤王?所以屬下可以斷定,他不會殤王。”


    手毀了,還怎麽拿武器打仗?


    殤王再狡猾,也不會拿自己的手來開玩笑。


    藍袍人長鬆了口氣。


    梁上人影躍下房梁,隱身屋後,轉眼間去得不見了蹤影。


    那人進了林子,抄著進路,幾個起落就追上如故的車隊,脫下身上布衣,露出一身華麗的紫紅錦服,躍上如故的馬車,揭簾進去。


    嫵媚的眼睛瞟了如故一眼,身子一歪,坐到矮幾旁,和雲末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如故伸手去撥小開的算盤子,“你們利用我來演了一把苦肉計,總該讓我知道,張盧是什麽人吧?”


    “是國師的人。”雲末笑吟吟地看著她,“郡主還想知道什麽?”


    “你們之前就知道張盧有鬼?”如故問開了頭,就幹脆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


    “你們怎麽發現的?”


    “這得拜無顏所賜。”雲末輕睨了無顏一眼。


    如故迷惑了。


    小開把話接了過去,“天下什麽稀罕東西,無顏都要親眼看識一下的,如果世上真有那麽神奇的草藤枕,他早就抱上十個八個迴去換著用了。從來沒有過的東西,突然間在你派人去打聽有什麽稀罕東西的時候,傳得神乎其神。那麽這件事,就隻有一個可能,騙你去張家村。”


    “他們騙我去張家村的目的是什麽?殺我?”


    “如果他要殺郡主,不會選有雲末在身邊的時候下手。”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試探雲末。”


    “他們怎麽知道,雲末一定會隨我進村?”


    “止燁和玉玄都不在你身邊,而我是不耐煩跟著你的,所以你身邊隻能是雲末。”


    “可是他們試探雲末做什麽?”


    雲末向如故看去,淡淡道:“他們懷疑我是殤王。”


    如故眼皮一跳,“結果如何?”


    “殤王一身功夫爐火純青,而我卻躲不開那石輪,郡主認為結果會如何?”


    “結果他們認為你不是殤王。”


    雲末微微一笑。


    如故話頭一轉,“你是嗎?”


    “郡主認為呢?”雲末抬頭,與她的目光膠在一起,神色淡淡的。


    小開把玩小算盤的手停住,目光停留在雲末臉上。


    無顏突然‘哎喲’了一聲。


    所有人都一同向無顏看去。


    “眼睛進砂子了,吹吹。”無顏翻著眼皮,湊到如故麵前。


    如故把他的臉推開。


    無顏又把臉側著湊到如故麵前,指著臉上的一道淺淺紅痕,“剛才追蹤的時候,不小心被草杆子刮花了臉,快幫我看看,別留了疤。我一個戲子,可是靠臉吃飯的。”


    “我以為無顏公子是靠嗓子吃飯的。”如故鄙視了他一眼。


    這麽淺淺的一道紅痕,別說不可能留疤,就算留了疤,唱戲時臉上塗那麽厚的粉彩,什麽蓋不住?


    “都得靠。”無顏衝她眨了一下眼睛。


    被無顏一場胡混,如故把想問的話給忘了,隻是記住了她又被他們利用了一迴。


    到常州隻有一天的路程,一直強悍的如故,卻得了風寒。


    ------題外話------


    姑娘們猜猜,下麵誰會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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