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吸取了前代的教訓,嚴令宦官不得幹政,後宮更不得幹政!


    朱楨小小年紀,身邊除了宮女就是宦官,根本打聽不到朝堂的事情。


    他又不是明史專業的,甚至連曆史愛好者都算不上。對大明這些人和事的了解,基本都來自刷過的那些電視劇,所以不知道德慶侯,一點都不奇怪。


    事實上,以他那點淺薄的曆史知識,隻知道兩件事。一是某年正月,劉伯溫因病沒有參加元旦大朝,胡惟庸奉旨帶禦醫去給他瞧病。劉伯溫吃了禦醫開的藥,病情急劇惡化,很快就死掉了。


    二是劉伯溫享年六十五歲。


    沒辦法,劉伯溫實在太有名了。關於他的電視劇實在太多了,看著看著就記住了。


    初見麵時朱楨就問過老劉貴庚,當時劉伯溫的迴答是:


    ‘過了年六十五。’


    綜合一二可知,轉過年來的正月,就是胡惟庸害死劉伯溫的時間點了。


    這是朱楨提前知曉的唯一一絲天機!


    然後他以此為前提進行一係列倒推。


    首先,胡惟庸想對付劉伯溫這種在朝野享有崇高聲譽,尤其是與朱元璋羈絆極深的國老重臣,是絕對沒法快刀斬亂麻的。


    他需要時間來醞釀鋪墊,待到時機成熟,方可一擊必殺。


    現在距離過年還有三個月,胡惟庸差不多這時候就該動手了,至少也要開始鋪墊準備了。


    而能讓朱元璋對一個功勳卓著,並擁有崇高聲望的退休老幹部,而且是有深厚感情的老幹部起殺心的,當然是這麽多年依然解不開的心結了。


    至於心結是什麽,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劉伯溫肯定知道。


    所謂‘明者遠見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未形’。劉伯溫號稱未卜先知,這會兒也該察覺到危險了。


    然後朱楨便決定賭一把!然後讓劉伯溫的強大聯想功能,自動去找答案。


    看劉伯溫的反應,他似乎是賭贏了。


    ~~


    意外的,劉伯溫沒有再問下去,便答應了如果長陽宮的人來問,可以勉為其難幫他做個證。


    但僅限於對長陽宮的人,此外一概不認。


    朱楨對此已經很滿意了,道謝行禮,準備離去。


    誰知他轉身之際,卻聽劉伯溫提醒道:“迴去抄一百遍學規,明日帶來,不得延誤。”


    “呃……”朱楨眼珠子直轉。


    “休想找人代寫,你那狗爬字體自帶防偽。”劉伯溫無情澆滅了他的念頭。


    “先生,俺肯定抄不完的。”朱楨垮下小臉。


    他這都是在說大話了,其實他根本不會寫毛筆字……


    “按照學規,完不成是要打手的。”劉伯溫提醒他。


    “多少下嘛?”


    “少一遍一板子。”


    “那就一步到位,直接打吧。”朱楨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不信他真敢打。


    “左手。”劉伯溫拿起戒尺。


    “哦。”朱楨換成左手。


    “殿下,老臣問你最後一遍,後悔還來得及。”劉伯溫擼起袖子,攥緊了戒尺。


    “不後悔,先生,你打吧……”


    ‘啪!’


    “哎呦,臥槽,你真打啊!”


    “廢話,老夫已經忍你很久了!”


    ‘啪!’


    “哎呦,老師饒命啊,疼死俺了……”


    ‘啪啪啪……’


    ~~


    萬安宮,西稍間。


    燈下,汪德發一邊給殿下上藥,一邊埋怨道:“這劉先生也忒狠了,殿下還這麽小,他也能下的去手。”


    “他已經手下留情了。”朱楨呲牙咧嘴道:“隻打了十下,還有九十下先掛賬了。”


    “唉,曆朝曆代,也就我大明的皇子,還能挨臣下的打。”汪德發歎氣道:


    “記得有一迴,有個叫李希顏的,用筆管把秦王打得腦門子烏青,讓皇上看到了十分生氣,要跟他算賬。皇後娘娘卻阻攔說,‘先生以聖人之道教咱兒子,這是大好事兒,你怎麽能發脾氣呢?’”


    “皇上聽了這話,就真消了氣,反手又揍了秦王一頓,還賜給大本堂一根戒尺,讓先生以後放開了打。唉……”


    “原來如此。”朱楨也歎了口氣,還是吃了不知情的虧。要知道先生有‘尚方寶劍’,他就不頭鐵了。


    但挨都挨了,也隻能下迴注意了。楚王殿下就是這麽大氣……


    ‘艸,早晚得打迴來。’


    朱楨暗罵一聲,終於想起正事兒。“對了,德慶侯是哪位?”


    “他叫廖永忠,已故鄖國公廖永安之弟……”汪德發輕聲答道。


    “哦,是他呀。”朱楨使勁一拍額頭,這人他知道,牛的很。


    大明水師的前身巢湖水軍,便是廖永安、廖永忠兄弟一手組建起來的。


    廖永安被張士誠殺害後,廖永忠便是巢湖水軍一係的帶頭大哥,而且他作戰勇猛,功勳卓著,在將星璀璨的大明朝,絕對名列前茅。隻有徐常二位能穩壓他一頭。


    朱元璋還親筆題寫了‘功超群將,智邁雄師’的牌匾,懸掛在他的家門外,以稱頌他的不世之功。


    可能有人要問了,他這麽牛為何隻是個侯,卻沒撈著封公?


    因為一段非常著名的黑曆史……


    在大明建國前,朱元璋派他前去滁州,迎接名義上的天子——小明王韓林兒迴應天。


    結果半路上座船傾覆,小明王淹死了。但廖永忠卻平安無事。


    朱元璋因此歸罪廖永忠。所以到大封功臣時,他對眾文武道:


    “廖永忠功勞極大,可謂奇男子。但卻派與他要好的儒生窺探朕意,所以封爵時,隻封侯而不封為公。”


    而且做事明明白白的朱老板,還把這段話刻在了賜給他的免死鐵券上……朱老板是很會給人添堵的。


    這就是朱楨對廖永忠的全部印象了。


    哦對了,廖永忠還是朱老板幹掉的第一個功臣。


    朱楨想到,說出‘德慶侯’三個字後,劉伯溫那難看的臉色。不禁猜測,難道廖永忠的案子,會牽扯到劉伯溫?


    還是說,搞廖永忠隻是引子,最終還是為了幹掉劉伯溫?


    但他知道的那點皮毛,還不至於撥開曆史的迷霧,直達事件的真相。


    隻能期待早點找到知情者,來為自己解惑了。


    ~~


    不管怎麽說,劉基這次都幫了他大忙。


    一碼歸一碼,還是要謝謝人家的。


    翌日課間,朱楨便帶著精心準備的小禮物,再次來到藏書閣東頭那間值房。


    “這是靉靆鏡?”劉基打開那個精致的檀木盒,看到一副玳瑁鏡框,東海水晶為鏡片的眼鏡。


    靉靆鏡就是老花鏡,宋朝時就有了。現在至少在宮裏,不算什麽稀罕玩意。


    但那都是單片鏡,無鏡架的,就是個手持放大鏡,用起來很不方便。


    而劉基看到的這副,卻是雙鏡片,有鏡架的,甚至還有鼻托,與後世的眼鏡別無二致了。


    “是,那天先生不是說自己眼花的厲害嗎?我看宮裏有單片眼鏡,就讓人把兩片合成一副試試。”朱楨憨憨笑道:


    “沒想到碾玉作的匠人,動作這麽快,才兩天就做好了。”


    “多謝殿下。”劉基心說,在你爹手底下,誰敢懈怠半分?


    他戴上去試了試,果然方便至極,看書時甚至忘了眼鏡的存在。


    劉伯溫不禁讚不絕口,直誇殿下巧思無雙。


    “恁喜歡就好。”朱楨也很開心,送禮送到心坎上,絕對可以大大拉近雙方距離。


    “先生平生高潔耿介,這迴為我破例撒謊,學生實在感激不盡。”


    “老夫並未撒謊。”卻聽劉伯溫悠悠道。


    “呃……”朱楨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劉伯溫摘下眼鏡,微微一笑道:“老夫確實親眼目睹了,齊王推殿下落水那一幕。”


    “啊這……”朱楨呆住了。“不是,你不是說,沒看到嗎?”


    “老臣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一開始沒想起來,也很合理吧?”劉伯溫麵不改色的說著,將那副眼鏡小心收入匣中,然後納入袖中,唯恐他搶迴去一般。


    “那怎麽又想起來了?”朱楨氣息漸粗道。


    “許是被殿下感天動地的孝心打動了吧。”劉伯溫哈哈大笑道:“何況齊王殿下,也應該得到教訓。”


    “六!”朱楨一陣鬱悶,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合著老先生一直在逗自己玩呢。


    劉伯溫好像很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欣賞了好一會兒才安慰他道:“當然,殿下的表現也讓老夫刮目相看。”


    頓一頓,他又意味深長道:“老臣現在有些期待,說不定,殿下真能救我一命了呢。”


    “老奸巨猾。”朱楨啐一口。讓劉伯溫這麽一誇,他感覺氣又順了。


    也對,對方可是智慧的化身劉伯溫啊。


    自己小孩子家家,怎麽可能玩得過他?


    嗯,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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