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鬥巷,胡相府。


    胡丞相又病了,這迴是真病了。


    那日大義滅親之前,他驚怒之下,就有了中風的跡象。


    強撐著從宮裏迴來,就開始半邊身子無力、半邊臉麻木、口角歪斜、談吐不清了。


    幸好太醫院的金太醫,擅長治療中風。一天三次把他紮得跟刺蝟似的,再配上藥浴蒸煮,總算是穩住病情,漸漸好轉了。


    差不多能正常交流了,不再一說話流口水了,胡惟庸這才開始接客……


    他先是見了自己的侄子胡德。


    “叔父,恁麽事吧?”胡德滿臉的擔憂不是裝出來的。要是胡惟庸吹燈拔蠟了,他們這幫人離著完蛋也不遠了。


    “放心,死不了……”胡惟庸靠在大方枕上,頭上纏著布條,緩緩問道:“天賜的案子……開審時間定了麽?”


    “定了,就在後日,於刑部大堂,由大理寺會同審理。”胡德輕聲答道:“是太子殿下定的日子。”


    “還真一刻不肯耽擱啊。”胡惟庸喃喃道。


    “叔父,要不要跟呂部堂還有趙棘卿打個招唿?”胡德試探問道。


    “皇上太子爺,還有多少雙眼睛頂著呢,打招唿有什麽用?”胡惟庸卻搖搖頭,頹然道:“除了正中那些人的下懷,沒有用的……”


    “可嬸子到現在不肯吃飯呢。”胡德小聲道。


    “不吃飯讓她餓死,忙活十幾年才生了這麽個冤家,她還有功不成?”胡惟庸提高聲調,也是滿肚子的怨氣。


    隔壁房間劈裏啪啦一陣瓷器摔碎聲,算是對他這話的迴應……


    “唉。”胡惟庸無奈的長歎一聲,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就是要做點什麽,也得等判決之後。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天賜身上了,咱們才好動手。”


    “判決之後,不幹啥都晚了?”胡德不解問道。


    “這才七月底,就算最快下月判死刑,還得等秋後問斬呢。”胡惟庸幽幽道:“幾個月的時間,人在牢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你還能認出誰是誰來?”


    “倒也是。”胡德恍然,壓低聲音道:“叔父的意思是,到時候來個李代桃僵?”


    “嗯。”胡惟庸小聲吩咐道:“刑部那邊你不用操心。你去找一個跟天賜身材模樣相仿的人,用藥弄成傻子,然後等我吩咐。”


    “哎。”胡德點點頭,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跑。隻要認真找,總能找到合適人選的。


    “茲事體大,一旦泄露我們全都人頭不保。”胡惟庸沉聲警告道:“要絕對保密!”


    “明白。”胡德點點頭道:“連嬸子我也不告訴。”


    “讓她哭天抹淚去吧,正好替咱們打掩護。”胡惟庸淡淡道。


    說完胡天賜的事情,他又問起中書省來。“中書現在什麽個情況?”


    “唉,別提了。”胡德苦笑道:“叔父伱在家養病。因為之前占婆使節的事情,汪相被罰閉門思過,商暠被降為中書吏員。結果那個接替他的曾左丞,一來就成了中書官階最高的官員,毫不客氣的發號施令開了。


    “彭賡仗著資曆老,又是叔父指定他暫掌中書省,自然不買他的賬。兩人整天在政事堂裏拌嘴抬杠,從早吵到晚,弄得烏煙瘴氣。”


    “嗬嗬嗬……”胡惟庸都忍不住笑了。“太子爺不講武德,想趁亂搞偷襲,拿下中書省啊。這麽看鬧一鬧也好,鬧得越亂越好,不鬧鬧他們怎麽知道,這個宰相不是誰都能當的?”


    “那是,隻有叔父能鎮得住場子。”胡德也笑道:“當初恁保彭賡,不保商暠,原來是這個目的啊?”


    “沒錯,商暠太軟,輕易不會跟曾泰起衝突。”胡惟庸悠悠道:“彭賡粗鄙火爆且愚忠,正是最合適的留守人選。”


    “還真是……”胡德點點頭,剛想誇一誇叔父算無遺策,卻忽然倒吸冷氣道:“不對啊,叔父決定讓商暠背鍋的時候,天賜的案子還沒發呢,恁也會未卜先知不成?”


    “我又不是劉伯溫,哪有那本事。”胡惟庸淡淡道:“隻不過那時我就決定了,迴來稱病一段時間。一則退迴來,看看朝局的變化再說。二則,把拳頭收迴來才好打人。”


    說著他自嘲笑笑道:“隻是沒想到,迴來就真病了,而且還病的不輕。”


    “倒是省得別人說叔父演戲了。”胡德角度刁鑽的誇獎道。


    “嗬嗬,也是。”胡惟庸淺淺一笑道:“江陰侯那幫人都等急了吧,你把他們請進來吧。”


    “是。”胡德應一聲,出去請客廳吃茶的客人們。


    ~~


    不一時,吳良、費聚、陸仲亨三位侯爺聯袂而入。


    “聽說胡相又病了,咱們特來探望。”吉安侯陸仲亨一進來就嚷嚷道。


    “這迴是真病了。”胡惟庸靠坐在病床上,一臉苦笑道。


    “嗯,知道。”江陰侯吳良點點頭道:“換了誰,攤上這種事,都得大病一場。”


    “真是欺人太甚了!”費聚也恨聲道。


    這位平涼侯爺也是功勳卓著的淮西老班底,在朱老板欽定的三十四位功臣中排名第十八位。


    但開國後,他就迅速懈怠了,因為沉迷酒色,無所作為。多次遭到朱老板的斥責,因此心生怨懟,所以跟同樣受到斥責的陸仲亨,以及惶恐不安的吳家兄弟,成了胡黨的重要成員。


    雖說靠著胡惟庸,但這些粗鄙的武夫卻一直不大瞧得起他。總覺著胡相縮頭縮尾、唯唯諾諾,不像韓國公那麽霸氣強硬有擔當。


    這下可好,縮頭縮到尾,把兒子縮進去了吧?


    幾位侯爺看完了他的笑話,都覺得他這下應該爆發了。要是他這迴還忍下去,那他們就得考慮再找靠山了。


    胡惟庸連自己兒子都不保,怎麽指望到時候會保他們?


    “沒想到,胡相把公子都送到鄉下了,那幫人還追著咬。”於是費聚陰惻惻道:“胡相,我可不是挑事兒的人,可要是換了我,怎麽也不能忍。”


    “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陸仲亨也附和道:“叔可忍,嬸也不可忍!”


    “你們別挑事兒,聽聽胡相怎麽說。”吳良唱紅臉道。


    “嗯……”便見胡惟庸點點頭,一字一頓道:“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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