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有點像當年的鳳陽城,到處是熱火朝天的工地、灰頭土臉的民夫,整個城市都亂糟糟的。


    好在大將軍主持的北平城牆修築工程,和燕王府營建工程都已經臨近尾聲,等到兩道工程完工,北平應該就會恢複昔日的風采。


    一隊騎兵從德勝門進了北平城,雖然沒打旗號,但不少百姓還是認出當間那個身形瘦削、麵容清矍的男子,正是征虜大將軍、魏國公徐達。


    老百姓自發的望塵拜伏,向幽燕的收複者,北疆的保護者,大明軍神,致以由衷的敬意。


    徐達雖然很急,但還是放緩了速度,抱拳向百姓團團還禮,這才往德勝門內大街上的大將軍府而去。


    看到大將軍迴府,福壽趕緊迎出來拽住馬韁。徐達抬腿側身,穩穩下馬,徑直大步流星往後宅走去。


    進去月門洞,後宅的丫鬟婆子趕緊向老爺問安。


    “夫人呢?夫人的病怎麽樣了?”徐達將大帽遞給丫鬟,迫不及待問道。


    “這……”丫鬟不知該如何作答,甚至有些慌亂。


    “老爺,你可算迴來了。”好在這時,謝氏從內堂款款出來,雖然麵色有些蒼白,但一看就無甚大礙。


    “夫人……”徐達的心才放迴肚子裏,臉色卻又不好看了,忍著不悅進屋道:“不是讓人報信說,你病了嗎?”


    “放心,妾身隻是偶感風寒,這會兒已經大好了。”謝氏蹲下來,替他脫掉靴子,換上居家的便鞋。嫣然笑道:“沒想到老爺還是關心妾身的,這麽快就迴來了。”


    “唉,你這不胡鬧嗎?”徐達鬱悶的埋怨道:“我正跟鄭國公、長興侯他們巡邊呢,接到報信嚇我一跳,丟下他們就跑迴來了。還以為伱病的不行了呢。”


    “怎麽,非得快病死了才能叫你迴來?”謝氏也板起臉道:“你自己說說,我來北平這半年多,你在家裏加起來統共有沒有十天?”


    “唉,我不是忙嗎?”徐達無奈道:“三十萬大軍要訓練,兩千裏防線得巡視,就算迴來了,還得當監工,一個人恨不得掰三半使。”


    說著他忍不住皺眉道:“早讓你跟增壽和妙清他們一起迴南京,你就是不肯,非要留下來又嫌我不著家。”


    “那你還是不是我男人,我跟守寡有什麽區別?”謝氏便泫然欲泣。


    “哪個戍邊官兵的家裏不是這樣?我們這好歹一個月總能見上幾麵,將士們可是幾年見不著妻兒!”徐達聞言卻嚴厲道:


    “你身為大將軍的妻子,應該以身作則,而不是拖後腿,這會動搖軍心的,知道嗎?!”


    “我不知道……”謝氏哪聽他講道理,便嗚嗚哭泣道:“你一個月不迴家,好容易叫迴來還兇我,那你快走吧,永遠別迴來了,嗚嗚嗚……”


    “我沒兇你啊,我態度很好的……”徐達登時沒了脾氣。老夫少妻的通病,他這裏也一樣不少。隻好耐著性子哄起來。


    好一陣子才把謝氏哄好,擦擦淚道:“虧我從早上起來就給你煲湯,早知道你迴來就兇我,就讓你喝空氣。”


    “好好好,辛苦夫人了。”徐達忙賠笑道:“求夫人賜湯。”


    “這還差不多。”謝氏便招唿一聲道:“小翠,快把我煲的涼瓜黃豆排骨湯,給老爺端上來。”


    “哎呀,夫人真是費心了。”徐達高興的奉承起來,趕緊把謝氏哄高興了,明早才好脫身去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但他半生戎馬,早已養成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習慣。正跟謝氏說話,忽然聽到細細而急促的喘息聲。


    徐達下意識循聲望去,便見是謝氏的貼身丫鬟小翠,端著個瓦罐從帷幕後走出。


    他神情一鬆,瞳孔卻微微一縮,笑問道:“小翠,老爺我很可怕嗎?”


    “不不,老爺和藹著呢。”小翠趕忙搖頭,唿吸卻愈發的急促。


    “那你手抖什麽?”徐達笑道。


    “沒,沒有啊……”小翠先矢口否認,旋即又解釋道:“罐子太,太重了。”


    “沒用的東西!”謝氏狠狠瞪她一眼,從她手中接過托盤。“滾下去。”


    “是。”小翠忙福一福,趕緊退下。


    謝氏端著瓦罐轉過身來,笑容滿麵道:“那就讓妾身親自伺候老爺喝湯。”


    “有勞夫人了。”徐達笑著點點頭。


    謝氏便將托盤放在桌上,拿起瓷碗舀一碗湯,碗裏綠油油的全是涼瓜。遞給徐達道:


    “我娘是廣府人,煲一手靚湯。夏天我們姐弟胃口不好,她就三天兩頭燉一次這個湯,別看它乍一喝是苦的,但清熱又解暑,端上飯桌,我們小孩都搶著再喝一碗。”


    徐達接過湯碗,笑道:“那我把這一罐湯都喝了。”


    “那你還吃飯嗎?”謝氏笑著將調羹遞給他。


    徐達接過調羹,輕輕舀動湯水,然後舀一勺到嘴邊,低頭吹著熱氣。


    謝氏從旁緊張的看著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唿吸,手指被帕子絞的發白。


    誰知徐達又把調羹擱下了……


    “喝呀,你咋不喝呢?”謝氏忍不住催促道:“嫌我做的不好喝嗎?”


    “哪裏,喝夫人煲的湯,多是一件美事啊。”徐達笑著拉起她的手,輕輕揉捏道:“有點燙,待會喝。”


    “涼了就太苦了。”謝氏又催促起來,想要抽出手,卻被徐達攥住不放。


    “無妨無妨,我打一輩子仗,什麽苦沒吃過?區區苦瓜而已,待會放涼了,我一口悶。”徐達把手指搭在謝氏手腕上道:“我先給夫人號號脈,看看你好利索了沒,年紀輕輕的可別跟我一樣留下病根兒……”


    “我好了,別瞎操心了。”謝氏還是想要掙脫,可她那點小力氣,被徐達握住就像戴上了銬子,根本抽不出手。


    “別亂動,風寒不全是小病。當年我就是不當迴事兒,傷了肺脈,結果體力大不如前。”徐達耐心的說著,手指又搭在她的寸脈上。


    “真拿你沒辦法……”謝氏隻好先由著他。


    好一會兒,徐達終於鬆開手,定定看著謝氏道:“你的風寒沒有落下病根。”


    “我就說嘛,快喝湯吧。”謝氏鬆口氣,又把湯碗端起來。


    卻聽徐達幽幽道:“但你有很重的心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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